第62章 漓羅江上江水清,漓羅岸邊又逢君(中)
第二十章漓羅江上江水清,漓羅岸邊又逢君(中)
直至葉九歌完全消失,姜維長嘆一口氣,姜維的手慢慢攥緊,他自言自語道:“若這身力氣是這詭異的眼睛賦予的,不要也罷——”
他身後的木頭勸他:“将軍,葉将軍根本不在乎這些。”這并非是一句空話,葉九歌對着木頭的六根手指也是平常相待,更不要說和她相處十數年的姜維了。
姜維搖頭不再說話,理智上姜維想認同木頭的話,年幼時對着他的雙眼誇贊漂亮的葉九歌一定不會在乎所謂的妖瞳之說,但情感上他卻很難做到這一點,被至親大罵抛棄,被鄰裏當作妖怪差點被燒死的他,對葉九歌偶爾對他展露的溫情總是會下意識地拒絕。他在害怕,害怕因為他自己的自作多情,将生命中的那束光推遠。于姜維言,葉九歌是他的信仰,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他害怕哪怕一點點的改變從此他們就變得形同陌路,為此他可以一直守護在她身後,哪怕她會嫁給別人。
八月十五,明明是幸福團圓的節日,可是戰場之上又有誰會在意呢?這不,漓羅江畔剛剛才結束了一場惡戰,空氣裏似乎還彌漫着一股血腥味。
此刻,原本淡紅色的江水早已恢複了原樣,碧波蕩漾,若不是岸邊遺留的血跡,誰會想到這裏剛剛經歷過了一場惡戰?
蘭軒輕輕将手中的紙燈放入水中,一盞又一盞,随着江流,随波飄蕩。
一盞盞簡單的紙燈,帶着某種決斷飄向遠方。
江畔,錦蘭軒接過韶音手中的又一盞紙燈再次放入江水之上。迎着黃昏,紙燈鍍上了一層金光。最後一盞紙燈,蘭軒久久不曾放入江中。身後的邊星忍不住出聲勸道:“公子,這裏并不安全,我們回去吧——”
“等紙燈全部消失之後再回去——”錦蘭軒也不知她是怎麽想的,似乎那一箭之後,有些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蘭軒理清自己的思緒,她想,她是感動的吧?也是,哪怕公子靖自私冷血,卻不能否認他的才華魅力,朝夕相見,那樣一個男人,又有着奮不顧身的救命之恩,不感動才奇怪吧?可是,感動與動心的區別還是很大的:也許許許多多的感動之後,會存在動心,但她動心的對象絕對不會也不該是公子靖。
公子靖他不是良人——
最起碼,他不會是錦蘭軒的良人。
她從不否認她是懼怕愛情的,她一點兒也不想承認她會動心。可是在他義無反顧的相救之後,她也無法欺騙自己。她怎麽可能不存在一絲觸動?齊靖宇這樣做的原因她不得而知,但是守得住自己的心她還是做得到的。
一盞又一盞的紙燈,随着碧波飄向遠方,越來越遠。但不是所有的紙燈都是幸運的,總有那麽一兩盞紙燈會浸濕,會沉沒,最終消逝在這江水中。而其他現在不曾沉沒的紙燈,最後的結局難道就會好到哪裏去嗎?不會,殊途同歸,最終共赴江水之中罷了。假使有那麽一兩盞紙燈會幸運的被撿起,等待他們的就一定會是幸運嗎?
這世上,癡情最苦!
Advertisement
奮不顧身的情誼,又有誰不會感動?不是公子靖,別人救了她就不會感動了?在感動還未化為心動時,還是斬斷了那一絲绮念吧!就像她手中的這盞紙燈,如果一開始就不曾下水,清清白白,難道不好嗎?想到這兒,她的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
但真的就如她想的那般,她對齊靖宇僅僅只有感動嗎?不見的吧!否則,她又怎麽會如此糾結?自欺欺人說的就是錦蘭軒,最起碼,此刻她沒有承認愛上一個人的勇氣。
就在錦蘭軒準備轉身離去的那一刻,綿長的笛音忽的響起——
一首英魂曲,得以祭英雄。
笛音浩浩湯湯,和着江邊凝固了的血跡,奏響了一曲屬于英雄的挽歌。夕陽西下,碧波蕩漾,江水清清,遠處竹排逆着江水而上,這當真是一幅極美的畫卷。
近了,近了——
蘭軒怎麽也不曾想到會在此時此刻再次遇見聖人無名,陽光散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白衣肅立,纖塵不染,不愧當世谪仙。
一曲終,竹排已經駛至身前。
無名從竹排之上的竹桌上拾起一盞濕了的紙燈,“原來是公主在悼念英魂——”
蘭軒搖頭,卻也不曾解釋什麽。
比起上一次見面,同樣是男裝,錦蘭軒容顏依舊,卻是清減了不少。
無名看一眼蘭軒身後的邊星,搖頭,“公主不該出現在這戰場——”
“不及公子潇灑。”
“切——”撐着竹竿的一破對于錦蘭軒的話很是不屑,“借口!”邊星雖然跟在錦蘭軒身邊,但顯見她是自由的。
“一破!”無名呵斥一破,他對她說:“公主若是需要,在下可以幫你離開公子靖。”清淡如蘭的蘭軒不該染上太多風塵。
“心有執念,不得解脫。”對于無名的好意,蘭軒選擇拒絕。
有些人,哪怕只見過區區一面,卻注定成為朋友,比如無名與錦蘭軒,只需要一面再次相處卻好似摯友。
“執念?”無名恍然,“何不放下?”
“放下?”蘭軒搖頭,“談何容易?”有些事情,再多的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倒是公子,怎麽會到這裏來?”
“去留無意,随心而已。”
“随心?”蘭軒笑笑,“真好——”
對于錦蘭軒的羨慕,無名未置一詞。
氣氛一時靜默,倒是邊星開口:“既然公子已經來到這了,何不同我家主人見一面?”
“見一面?”無名感嘆,“許久未見,見一見老朋友也好。”只是他的神情委實奇怪,怎麽感覺不是去見老朋友,而是去見老對手呢?
蘭軒詫異的看着無名,原來聖人無名與公子靖不僅僅只是認識嗎?
“怎麽?他未曾知會你他的另一層身份?”
“另一身份?”
“原來公主你不曾知道,”無名憐憫的看一眼錦蘭軒,“公主不會是他的對手,若要報仇,公主還是放棄吧——”
無名那眼神是可憐?笑話!她錦蘭軒什麽時候需要他人憐憫了。另一身份,與無名相當——程錦當日是如何得罪了公子靖?電光火石間,錦蘭軒的眼裏透出一絲不可思議,“奕凡是他?”
“公主知道?”
“知道?”錦蘭軒苦笑,“當然知道——”公子靖不愧是公子靖,隐藏的可真夠深的。她不自覺的攥緊了雙手,将無形中那道本來已經相近的幾乎快沒有邊界的隔閡再次高高豎起。
錦蘭軒和無名皆存着心事,竟将彼此之間的失态忽略了個徹底。
一路無言,待他們趕到黃縣之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錦蘭軒以為見到公子靖她會失望,會傷心,會不知所措,事實上,完全沒有,她相當平靜,她甚至還有心與公子靖開玩笑,“世子,你隐藏的可夠深啊?奕凡不平凡——果然不平凡!”她告誡自己:公子靖是她的合作夥伴,也只會是她的合作夥伴!
對着言笑晏晏的錦蘭軒,所有的解釋都沒有開口的必要了。公子靖明白,哪怕他不是刻意欺騙她,但是曾經他和錦蘭軒經過多日相處的那份信任已經蕩然無存了。他以為他會傷心,可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心也不曾有,他果然足夠冷血。動心?呵呵,那是什麽玩意兒,那東西他不需要。
“我以為我不止一次說過:奕凡是屬于江湖的——”他這麽對着無名說,一如九年前他和無名聯手護了白國一城的百姓後,在離去時他告訴無名的那般。
“公子靖嗎?”兩人視線相交,最終還是還是未明先開口:“你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讨喜!”
“彼此彼此——”
無名問他:“不知我今日見的是奕凡,還是公子靖?”
齊靖宇回他:“那就要看你拿我當一國世子看待,還是師兄弟對待?”
氣氛一瞬間冷凝,相看兩厭,說的就是無名和公子靖。
錦蘭軒的右側,無名一身素白長衫,白的無暇;她的左側,公子靖一襲玄色錦袍,黑的純粹。
明明是素雅的白,卻凸顯了無名本身原就具有的不易察覺的高高在上目下無塵;依舊是極致的黑,卻偏偏渴望着絕望後的不可能出現的希望之光。黑與白的映襯,就如同光與影的鏡像:他們是相反的存在,在某種意義上又何嘗不是相似的存在?他們就像彼此的鏡子,把自身最讨厭的一面給表現出來。錦蘭軒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白與黑,除了他們彼此,又豈能是一眼能夠望穿的?錦蘭軒記憶裏的無名,是谪仙,是聖人。現在,公子靖面前的無名卻更像一個人,而無名面前的公子靖則攻擊力十足。話說,他們真是師出同門而不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