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默默無聞軍中士,大權在握女中英(中)
第十六章默默無聞軍中士,大權在握女中英(中)
她先是沐浴更衣,其後焚香靜心,之後才彈奏起琴曲來。
她的神色無比恭敬,她的舉動透着虔誠。她反複彈的是一曲《無衣》,此時,也只有這樣的曲子才能表達齊兵的信仰,才對得起逝去的英魂。
她無比專注的彈着琴曲,全部的感情都融彙到這首曲子中,連齊靖宇和未明的到來都未曾發現。
他們二人順着琴音而來,沒想到卻見到了這麽樣的一個錦蘭軒——她滿心滿眼全是琴曲,別無其他。
齊靖宇雖不通音律,在這樣雄壯蒼涼的曲子當中他還是下意識的放低了聲音,“未明,這是什麽曲子?”
未明的聲音幾乎湮沒在琴音中,不過位于他身側的齊靖宇還是聽清了他的話語,他說:“琴曲曲名《無衣》。”
“《無衣》嗎?”齊靖宇的聲音也很輕,輕的只有他一人聽見。
錦蘭軒還在彈奏,他們二人卻一同沉默了下來。
未明的沉默是對蒼生的憐憫,對戰士的欽佩。戰火紛飛,天下何時才能得以太平?
齊靖宇的沉默是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種情況下無論他說什麽都是錯。士兵們視他為信仰,他真的就無一絲觸動?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曾理清,恍惚間他的耳畔似乎傳來了萬千甲兵的共同吟唱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琴聲依舊,月隐西樓,這一刻,無論是彈琴的人,還是聽琴的人,皆沉浸其中了。
殿宇樓臺,宮閣威嚴,一重又一重的宮牆,一道又一道的守衛,無形中給金宮增加了威嚴疏離之感。最起碼,被傳召入宮的剛剛晉升為丞相的常錯覺得他和她的距離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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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大王有請。”王其忠親自将常錯迎了進來。
進入萬象閣,常錯一眼就看到了王座上的女王,那個他心愛的女子。她頭戴金冠,身着王袍,手持朱筆,眉目平和。她一舉一動高貴大氣,早已不複剛登臨王位的稚嫩了,她只這麽坐着就讓人覺得凜然不可侵犯,她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王了。她的五官溫婉,容貌根本夠不上‘美豔’二字,可是卻沒有人能忽略掉她,她王者天成。她見他走上前來紋絲不動,依舊低着頭點閱禦案上的奏章。
走至案前,常錯弓腰行禮,“大王千歲——”
王座上傳來了金初陽冷冰冰的話語,“丞相免禮。”
常錯直起身來,金初陽依舊沒有擡起頭的意思,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她的眉目間更見鋒芒了。他就那麽直直的盯着她,眼裏溢滿了深情,卻無端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更遠了。因着巡查苓州(原楚國所在之地)舊地,他們已經幾個月未曾相見了,這還是他擔任丞相以來他們第一次相見。他貪婪的看着她,在心中默默的描繪着她的眉眼,最後也只得嘆一聲,終究不一樣了——
記憶中她還是個高傲的小姑娘,騎着駿馬,一襲珊瑚紅的振袖折花裙,策馬揚鞭,眉目飛揚。她于這安康城中揚鞭怒斥纨绔子弟,救下了獨自游學的他,她鮮衣紅馬,她朝氣蓬勃……可是,那個她已經不在了。她在他的眼皮底下一點點的蛻變,不知不覺間她已成了他只能仰望的存在了。她行事越來越周全,處事越來越老練,離他也越來越遠。
在常錯一點一點心動時,從來不曾預料會是這麽個結果。
王座上的金王的眉眼始終是肅着的,她聚精會神的看着手中的奏折,一時之間竟把站于禦案之前的常錯給忘了。大殿裏只有他們二人,一個坐于王座之上,一個站于禦案之前,而隔着的這條禦案竟似天塹。
什麽時候,他們竟到了這麽個地步?
她依舊萬衆矚目,卻不再是最初的那個她了,盡管他依舊愛着她。記憶裏的那個小姑娘的影像漸漸被如今的女王所覆蓋,越來越淡漠的過往,越來越蒼白的如今,時光翩然而過,現在想來他仍然恍然若夢。又有誰能想到當初苦苦哀求他相助的那個小姑娘終有一日會成長為一位手握生殺大權的君王?
她明知他對她有情,卻以他對她的感情做籌碼讓他為她謀劃;她的算計他心知肚明,可他仍心甘情願的為她所驅使。從最初的驚鴻一瞥,到如今的君臣相對,他們已經相識十年了。他知道,只要她沒有要求他離開,只要她未曾成親,今後,也許他們還會相處數個十年,自始至終,他都放不了手。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只知,這相思入骨,這愛戀融血,早已經割舍不得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過了很長時間,又好似只過了一瞬,王座上的金初陽終于擡起了頭,看到禦案前的常錯的那一剎那,她怔愣了片刻,才開口:“丞相來了很久了?”
她的聲音算不上溫情,甚至有幾分生硬,可常錯瞬間就明了了她別扭的關心。他的聲音比她還要冷漠,他回答她:“王上,微臣剛剛才到。”
“恩。”金初陽應一聲,接下來卻不知說些什麽了。
不是不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可是,知道了又怎麽辦?
她已經是金國的王了——
她卑鄙的利用他對她的感情,以這感情為鎖鏈将他束縛在她身側為她出謀劃策,不是不知道放開他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可為了金國,她不能這麽做!她力排衆議任命他為丞相,明知道他最希望的只是在她身側而不是身居高位。
她欠了他太多,可是,又有什麽辦法?
她放不下金國!
四目相對,他們有太多話要說——
她嘴唇翕動,還是沒有開口。他在心裏長嘆一聲,卻不發一言。彼此對視,她眸子裏是一片複雜之色,他的雙目中依然溢滿深情。最終,還是王座上的金初陽最先移開了眸子,他的情太重,而她無以為報。她開口,嗓音有一絲沙啞,“丞相對齊國攻燕作何看法?”
談及正事,常錯也只得斂回心神,他回道:“意料之中的事。”
“奧?”金初陽對常錯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畢竟當初秦國攻打燕國的時候常錯就說過齊國肯定會動手,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她關注的只有齊國的情況,“丞相說過,攻打錦國齊國幾乎算絲毫無損,這是真的嗎?”
“大王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人——”金初陽感慨一聲,接着說:“那麽,齊國攻燕,齊國的實力也會幾近無損嗎?”與錦國一戰,齊國豈止是實力不損分毫,簡直更上了一層樓。可齊楚交戰時,也沒覺得齊國這麽不好對付啊?
“不會。”常錯搖頭,“雖然我猜不透齊國攻打錦國時用了什麽樣的手段,但可以知道的是絕不會有第二個錦國了。”
金初陽有些好奇錦國為何會敗得這樣迅速,她開口問:“猜不透?那多少是可以猜到一點兒的,是吧?”
“只猜到一點兒皮毛而已,我覺得錦國滅亡與華陽公主密切相關。”
“華陽公主錦蘭軒?”
“是,就是她。”
金初陽恍然大悟,“有消息說她出現在了齊都昊天,看來她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樣簡單,不過,她為什要這樣做?”
常錯搖頭,“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頓了頓他又道:“雖然錦王未曾冊封太子,但封號為‘華陽’的公主,不是太子,勝似太子。想不通啊——若是她有能力,錦國就不會滅;若是她沒能力,她早就随錦國一同覆滅了。無論怎麽看,都無法說通啊!”
金初陽以己度人:“雖說因着錦國的刻意隐瞞,她幼時提出政見被錦國重臣交口稱贊的消息不曾廣泛流傳,但知道的人也不少。錦王将其姐雲山公主嫁給秦啓尊,以國都作為她的封號,似乎态度表現的很明确了。而能将一曲《九天歌》彈的神乎其神的華陽公主錦蘭軒,也不像是個沒有野心的人。那又是什麽原因才會迫使少有才名的她隐于後宮七年?以結果推過程,常錯你說,錦王與華陽公主是否有不為人知的争鬥?”
“哪怕齊國是鹬蚌相争中的漁翁,也不可能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錦國。”常錯這話說的擲地有聲,“況且,能說出‘華陽公主,吾之掌珠也。’的錦王真的會和其女大動幹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