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九州王室各不同,明主也有莫奈何(下)
第十五章九州王室各不同,明主也有莫奈何(下)
“娘娘,息怒!”王後的奶嬷嬷連連勸道:“王上還是護着您的。”
“那又如何——”王後恨聲道:“錦國都滅了,他還護着那個賤人!”
“娘娘——”
“忍忍忍!”一滴淚從王後的眼裏滴落,“錦國都滅了,為什麽本宮還是動不了那個賤人!”王後狠狠抹去眼裏的淚珠,“你看那賤人的模樣,比我還要像個王後——”這才是她最不能忍受的,當年差一點兒她就與後位失之交臂,差一點兒王後之位就是那個賤人的了。她只是家道中落的大臣之女,而錦晴岚卻是一國公主,不僅王上重視,連群臣都對雲山公主再三禮讓。她更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費盡心機聯合諸公子籌得的後位,卻只是貴妃怕麻煩不想當的推拒,你讓她如何不恨!
“娘娘,”聽了這話,嬷嬷也不禁動容,“娘娘——”
“呵!”鳳袍女子苦澀一笑,“這是為什麽啊?”她不知道元後是怎麽容忍下去的,可她真的忍不下去了,“真是太苦了——”也無怪乎先後嫡子一死,就跟着去了。
“娘娘,您不能任性了,”想起襁褓中的皇子,嬷嬷不得不勸她:“您想想七公子啊!”
“對,本宮還有七兒,”她的語氣裏是滿滿的慶幸,“那個賤人再怎麽得寵,還不是無子——”
此事不光王後慶幸,諸公子又有誰不是慶幸的?就憑錦晴軒以一己之力坑了昔日韓國半數之地,若是貴妃有子,憑貴妃的才智,這王位哪還有他們争奪的餘地?
貴妃錦氏,錦晴岚,那是可以左右秦國軍政大事的人。
與秦國的後宮争鬥相比,燕國的後宮可謂是百花齊放,今天的燕聞毅依舊在醉生夢死。溫泉水暖,歌舞嬉笑,左摟右抱,好一派荒淫景象。明明是大冬天,溫泉的熱度熏得殿內盡着夏裝,美人投喂,半躺在榻上的燕聞毅樂在其中,正是興頭上,燕王的內侍卻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打斷他:“大王,于老大人跪在外面執意要見您。”別人也就攔了,但于老大人作為三朝元老,曾經的太子師,哪怕現如今他一再被貶的情況下,老大人跪在殿前執意要求面見王上,內侍還是不敢不去通報。
燕王一下子變了臉,怒火瞬間奔湧而出,他起身将一旁小幾上的果盤點心盡數掃落,罵道:“又是那個老匹夫——”然後,他踏步向前,像是想到了什麽又止步,“要不是孤王答應過黎兒,寡人非砍了你這個老匹夫!看在黎兒的面子上,孤不殺你,”他咬牙切齒道:“你想跪,你就跪,還想威脅寡人,寡人從不受威脅——”他坐回塌上,“最好跪死你個老匹夫!”
随着燕王的爆發,殿內一片安靜,衆所周知,燕王從來不是個好脾氣,面對喜怒不定的燕王,勸也好,順着他也罷,都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半響兒,燕王自言自語道:“他以為還是他作為太子師的時候嗎?如今竟還妄想寡人屈服!”他轉身吩咐內侍:“待他跪暈後傳寡人執意将他身上那點微末的官職也罷黜了罷,看他還敢不敢來再敗壞寡人興致!”
“是。”內侍領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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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的美人們翩翩起舞,衆美環繞的燕王卻再無剛剛嬉鬧的興致,他不自覺地自斟了一杯又一杯地清酒,醉眼迷蒙間,一聲聲“黎兒”不自覺地從他口中溢出。
寬廣的王座上,金初陽端坐其上。
冕冠垂旒,玉宇瓊臺,廣殿華袍,朱筆點閱,衆人膜拜,這就是她的生活。
王座下,廷尉唐穆禀道:“啓禀大王,丞相庾亮縱子行兇,強搶民女,無惡不做,其族人……”
唐穆的話還在繼續,他的聲音平淡無奇,可丞相庾亮的額上早已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誰家沒有個纨绔子弟,那些賤民打死又怎麽樣?強搶民女不是沒成功嗎?他明白,這是大王對他不滿了,否則借廷尉唐穆十個膽子他也不敢于殿前上這道折子。原以為大王饒了庾家了,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庾家完了——
“大王,大王饒命啊!”庾亮以頭搶地,盡管他也知道,以金王的冷血幾乎不可能饒了庾家的,可他的心裏難免還是存在一份希翼。
看着殿前庾亮的動作,難得的金初陽揚起一抹笑,“奧,卿家這是怎麽了?寡人記得禦前失儀也是大罪啊——”庾家也有今天啊,當年庾貴妃逼死母後的時候怎麽不見這麽惶恐?母後生前最後悔的便是引狼入室,心軟救了庾貴妃那個白眼狼害的哥哥慘死,家族覆滅,當年,母後身死的那一刻她就發誓:總有一天會讓庾家血債血償!
庾家因着庾貴妃那個賤人一步登天,逼死哥哥的那一刻的嚣張哪裏去了?
她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卻成為了金國歷史上的第一個廢太子,一杯毒酒,她連哥哥最後一面都未曾看見!
還好,還好,終于讓她等到了這一天,庾家也該去陪着庾貴妃了——
“大王——”
凄厲的聲音還在繼續,王座上的金王卻笑出了聲。
殿下諸人肅立,卻不曾有一人開口為庾亮求情,唯恐觸怒王座上的金王。他們永遠記得五年前金王登臨王位後對着庾貴妃做的一切。金王竟将庾貴妃四肢剁掉,以酒腌制,制成了彘人。
五年時間,庾亮一直身居高位,他們還以為王上放過庾家了,現在看來,王上明明是在養精蓄銳,正道陽謀,她一點點剪除庾家的黨羽,直至羽翼已豐,他們已經攔不住了,也不想攔了。抛卻庾家和大王的仇恨,庾亮身處丞相之位只能算是無過而已,算不上有功。五年前,金初陽悍然發動政變,在宗室支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登上王位,當年能以庾家黨羽衆多大局為重進谏金王,如今,局勢已定。
王座上的金王笑得燦爛,殿前的庾亮喊的力竭。
庾亮他那矮胖的身子都縮在地上很是滑稽,聽到金王的笑聲他的喊叫聲頓止,他頹廢的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眼淚從他的眼眶溢出,一滴一滴滴到大殿的地上,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他的耳邊傳來金王冷凝的聲音:“丞相庾亮,不思王恩,縱子行兇,罪大惡極。來人,将庾家收押,按律判刑,欽此。”
“大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金王話落,衆臣跪拜。
有士兵進殿将趴在地上的庾亮給拖了出去。
王座上金初陽擺手,“退朝!”
“是。”衆臣離去,常錯不在,現在金王想要靜一靜了,關于其他事物的商讨也只能等到下一次了。殿前的大臣都心有靈犀的有序退下,顯然,此時誰也不想當炮灰。
空闊的大殿裏只餘金王和站于臺階之下的王公公。
寬廣的王座上,金初陽鳳目低垂,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哥哥,母後,我今天終于為你們報完仇了!
你們和我一樣是非常高興的,對不對?
哥哥身死的消息仿佛還在昨日——
當年她是金國的嫡長公主,她的哥哥是王太子,她身份高貴,她是金國最尊貴的公主。哪怕父王不喜歡母後,不喜歡哥哥,不喜歡她,她依舊身份尊崇。那時雖然父王偏寵妖嬈妩媚的美人庾貴妃,但她絕對想不到他會偏寵庾貴妃到那種境地!雖然庾貴妃之子和哥哥不對付,她也想不到他們敢逼死哥哥!
前一天還是她的生日宴,哥哥還扶着她的頭安慰她:“別傷心,阿陽,父王不關心你,哥哥會給你補上,孤的妹妹值得最好的!”誰知第二天,父王就在誰也不曾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派心腹包圍東宮,逼着哥哥飲下毒酒……
之後的日子,簡直就是災難!
母後被逼入冷宮,只兩個月就去了。而她的身份也一落千丈!若不是她是個女兒身,安能活在這宮廷當中?
那些日子她日日被庾貴妃那個賤人責罰,一跪幾個時辰是輕的了。不過也多虧沒腦子的庾貴妃做得太過,父王對她偏聽偏信,殺忠臣,斥宗室,觸怒朝野,怨聲載道。否則,哪怕政變成功,她又怎麽可能如計劃般登上這至高王座?
逼宮那日,她在父王面前親手殺了他心愛的兒子們,庾貴妃的三子。不僅如此,她還親手為父王端上一杯毒酒,親眼看着王公公把毒酒給父王灌了進去。
手段暴戾又如何?
宗室震怒又如何?
朝臣畏懼又如何?
她還是幹了——
為了這,她不得不暫時放過庾家,畢竟她剛剛登基,當時,不管真心假意庾家附庸者衆多,她根基不穩。殺父弑兄,金初陽一點兒也不後悔!只是可惜,疼愛她的哥哥再也回不來了,溫柔的母後也不會再對着她笑了。
眼淚一滴又一滴從金初陽的臉頰滑落,自母後去後,這還是她第一次哭。這輩子,她最痛恨哭泣,最痛恨掉眼淚,因為哭泣是軟弱的一種表現,什麽也解決不了。而她,金初陽,要做一個燦若朝陽的女子,這是哥哥的期望,她一定會做到的。她,金初陽,會把哥哥的金國壯大下去——
想到這兒,她擦幹眼淚,她說:“王其忠,走,去悼王祠(金初陽繼位後追封她的兄長為豫王,其母為孝康王後,供于悼王祠),把這個好消息給哥哥他們帶去,他們會高興的!”
眉目有些花白的老太監應道:“是。”
因女子而權勢大盛的庾家,終于退出了金國的政治舞臺。歷史的車輪滾滾,誰也不知下一刻會是怎麽個情況。
王其忠扶着金初陽的手,心裏既感嘆又憂郁: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孩子,了不得啊!
王後娘娘,您地下有知,該有多高興啊!公主她就是浴火重生的金鳳凰,他們的公主,如今的女王會造就金國前所未有的輝煌——只是大王年紀不小了,有宗室朝臣的壓制在,大王難道要孤苦一生?
娘娘,大王和常錯公子,他們這般自苦,該如何是好?
娘娘,您告訴老奴,該如何是好?
落日樓臺,美人憑欄而笑,于連千延而言,這當真是一幅極美的畫卷。樓上的人,就是以美貌冠絕九州的淩波公主,若不是當日公子靖對錦蘭軒的那一番誇贊,如今天下第一美人的名號恐怕也不會易主。樓上的女子是和錦蘭軒完全不同風格的美人,也是一個容易讓人産生保護欲的女子。她明明有一雙桃花眼,卻不顯半分輕浮。她眼神懵懂中似乎帶着一絲狡黠,天真中似乎又透着一縷愁緒,柳眉如煙,卻襯得她那雙桃花眼越發的楚楚可憐。
剛剛及笄的淩波公主已經頗具女人風情,精致的眉目依稀還能看出幼時模樣,從小美到大的淩波公主,也不愧對昔年出使白國的葉家家主對她的那一句稱贊:“王上有好女啊,瞧這雅致的五官,待她長大了,這九州第一美人非她莫屬。小娃娃可真夠乖的,比我家的那皮猴子讨喜多了。”對此先白王表現的甚是自得:“葉将軍休得自謙,葉家的明珠又怎會不惹人喜歡呢?承蒙吉言,孤王倒是真願小女長大後其容貌能冠絕九州,最好引得九州好兒郎争相求娶,寡人若能從中挑一個如意佳婿,豈不美哉!”這話雖是雙方宴席中的客套之言,淩波公主的美貌卻是實打實的。
如今先白王早已作古,而葉家主口中的皮猴葉九歌更是名傳天下的女将軍,只有淩波公主彷佛還是昔日那個天真的女娃子,這終究也不過是錯覺罷了,淩波公主也不曾逃出時間的魔咒,她還是長大了,連她身上裹挾着的厚重冬裝也不能掩蓋住她一身玲珑的曲線,也越發顯得她弱不禁風了,最起碼樓下的連千延忍不住開始擔心起來。
連千延與淩波公主的相識,開始于他與堂弟對練之後的意外受傷,不知世事的小公主對着他手臂的劍傷既驚訝又擔心,那一聲“疼嗎?”的小心翼翼地問候,從此淩波公主就入了他的心。以連家在白國的地位,哪怕他是庶子,連千延也不覺得他配不上淩波公主。如今,他唯一需要一點點去謀劃的就是小公主的心。
看到小公主披着他送去的外袍從樓上下來,連千延嘴角不自覺地扯開一抹笑。待淩波公主經過他前那一聲輕輕地“謝謝”,更是讓他心花怒放,哪怕他知道小公主似乎還不曾明白這外袍的含義。他目送小公主披着他的外袍越走越遠,直至在他面前消失不見,他這才回身離開。而他不知道的是,對着他一派天真的小公主背對他時完全是另一番磨樣,她回到住處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宮女把外袍燒掉。她怎麽可能不知道連千延送上外袍的意思,只是因為如今她還不能明白。幹脆利落的燒掉外袍,倒不是顧忌接受外男的衣物影響聲譽,而是連家的外袍,她嫌髒。
火盆裏的衣物正燒着,淩波公主就迎來了聞訊而來的白王。看到火盆裏的燃燒的衣物,白雲霆狠狠松了一口氣,還好,他天真的小妹妹還不曾被騙。
看着白雲霆欲言又止的樣子,淩波公主以一句話破除了白雲霆的所有擔心,她說:“王兄,我從來不曾忘了哥哥的死,也不敢忘了哥哥的死——”
白王解釋:“孤不是這個意思,孤王只是擔心他騙了你。”對着淩波公主,白王一向說不出重話嗎,更何況是他誤會了她。
淩波公主用木棍撥動着盆裏的衣物,使其更好的燃燒,待整件衣服完全被火光包裹,她才說:“你知道的,連家畢竟勢大,我只是不知道怎麽拒絕。”
只一句話,白雲霆所有的勸誡之語盡數止住。連家勢大,連千延只要不犯錯,白雲霆又能拿連家怎麽辦?
最終白雲霆丢下一句:“灼灼,你有數就好。”
轉身離去的白雲霆不曾窺見,隔着跳動的火光,淩波公主那張尚還帶有一絲稚氣的臉上露出了一個似哭還笑的表情來。無人知道,于淩波公主言,今天的這一切也不過只是剛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