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命定相逢相知難,一線姻緣萬般纏(中)
第十一章命定相逢相知難,一線姻緣萬般纏(中)
及至室內,錦蘭軒褪去外袍,将它遞給了身後的韶音。她并沒有将雙手抱着的手爐放下,反而就那麽捧着走了進去。
韶音接過蘭軒手中的袍子也沒有退下去,只靜靜地立于剛才的地方。
即使是白天,因天冷的緣故,室內門窗也是四合。盡管燃着幾盞燈照明,也有些幽暗昏沉。室內放置了幾個碳盆,溫度很高,齊靖宇穿的相對單薄的多,他只着了一襲白衣坐于棋盤前,見錦蘭軒進來,他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這還是錦蘭軒第一次見齊靖宇着白衣,在她的印象中他多是穿些暗色衣服,尤其偏愛肅穆的黑色。身着白衣的他雖少了些冷冽肅然,卻憑添幾分清冷高貴之意。不得不說,白色也是極适合他的一種顏色。
待錦蘭軒來到棋盤對面坐下,齊靖宇才開口:“靖恭候公主多時了——”
錦蘭軒笑笑,她捧着手爐并不說話,明顯的齊靖宇邀她前來,肯定是有事相談。她現在摸不清他的意思,也只有小心應對了。
見錦蘭軒不說話,齊靖宇也不以為意,看得出來,錦蘭軒清減了不少,“公主病了?”
“世子好記性,那是上個月的事了——”錦蘭軒微微蹙眉,以他對她的關注,她就不信公子靖會不知道,她不知道的是,齊靖宇自那日一別後真的未曾再關注過她的消息了。
齊靖宇自知失言,也并不執着這個問題,又開口:“公主可有興趣下一盤?”這話一出口,他下意識的挑眉,他原本要說的并不是這個的。
錦蘭軒并不知曉齊靖宇的意圖,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回:“世子相邀,莫敢不從。”
見錦蘭軒答應下來,齊靖宇也升起幾分興致來,待将棋盤上的黑白二色棋子歸攏,齊靖宇才道:“公主先請,望公主全力以赴。”他略一沉思,又說:“若是公主能贏了靖,靖答應公主立刻就将孟慶交給公主處置,如何?”
“世子可是當真?”錦蘭軒的雙目緊緊的盯着齊靖宇,她的眼眸裏清晰的印着齊靖宇的身影。
齊靖宇對着錦蘭軒點頭,“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錦蘭軒若能全力以赴與他拼一場,答應她又有何難?孟慶于錦國無過,要是她贏了,告訴她滅國真相又何妨?尚有宸妃之死的心結,無論如何,這天下之争,她逃不了——
錦蘭軒放下手爐,執黑子先行,一改上次的溫和作風,步步殺機。
齊靖宇執白子,他落子依舊犀利,面對步步緊逼的黑子,他從容的殺出一條血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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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二人下棋途中并沒有開口交流,皆全身心的投入到棋局當中。
黑白二子你來我往,棋局一時陷入焦灼當中。
錦蘭軒的眉心緊蹙,她的一只手扶額,輕輕揉着額角,顯得很是疲憊。她這還是第一次如此用心下一盤棋,可即便這樣,她也沒有能贏的把握。相反,與齊靖宇的從容相比,她卻有些力不從心,她對局的經驗還是太少了。她知道,越是這樣,她越不能掉以輕心,她略一思索,另一只手幹脆的落子,既然打不破這局勢,那就死死咬住白子,拖也得拖死它!
齊靖宇也沒有錦蘭軒看起來那麽輕松,他的棋風一向犀利,大多數人與其交手都會選擇避其鋒芒,很少會有人選擇與他正面交鋒,尤其是像錦蘭軒一般鋒芒畢露。此刻,黑白二子已進入僵局,這樣下去,他手中的白子很有可能被錦蘭軒手中的黑子拖死,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既如此,倒不如退上一步,這樣想着,他落下一子,将白子所落的一小片區域拱手相讓。
随着齊靖宇的落子,局勢變得明朗起來,顯而易見,現在錦蘭軒正占上風。
占了上風的錦蘭軒的眉反而蹙的更厲害了,她久久未曾落子。現在看起來黑子占了先機,實則不然,白子随時有反撲的可能。齊靖宇這麽一下,棋局頓時呈現出無數可能來,局勢越發莫測了。錦蘭軒心裏嘆一聲,不計較一時的得失,取舍果斷,不愧是公子靖!
齊靖宇并不意外錦蘭軒的猶疑,剛剛落下的白子打破了對峙的狀态,接下來的每一步既可能是機遇,也可能是陷阱,機遇與危機相伴,确實不好着手。他的視線從棋局移到下棋之人上,錦蘭軒很專注,顯然并沒有注意到他的打量。專于下棋的她的身上有一股難以言說的魅力,她左手扶額,右手手心握一顆棋子,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着棋案邊緣,即使是專注思考的時候,她的背依舊挺直,沒有絲毫松懈。這是他第二次和錦蘭軒對弈,這兩次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終于,錦蘭軒落子了。局勢看起來幾乎沒有變化,似乎又有幾分不同。待蘭軒白子落下的那一刻,齊靖宇又完全沉浸于棋局當中了。
一時間,室內只餘二人落子之音。
不知過了多久,一眼望去,黑白二子各占半壁江山,局勢又僵持住了。
錦蘭軒将手心裏的一枚白子放回棋盒,神色悲喜莫辨,“世子棋計高深,非蘭軒所能及。”此話一出,她一直蹙着的黛眉終于變平緩了,語氣也變得釋然起來,“我輸了——”
“此時言敗還言之尚早,公主為什麽不繼續下下去?”齊靖宇手裏還捏着一枚黑棋,對她的話很是費解,依他之見,此時結果還未可知。
錦蘭軒搖頭,她明白,只要公子靖不故意認輸,縱使還有千萬種下法,這盤棋最多也就是和局罷了。她已經竭盡全力了,可公子靖卻還有餘力,她輸了。棋之一道,他比她技高一籌,她輸的不冤。不能贏得棋局,雖有遺憾,但她已經盡力了,至于孟慶,她等的起!
齊靖宇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心裏萦繞着淡淡的遺憾感,雖然他還想繼續下去,卻也知道錦蘭軒的心已不再棋上了。以前每每這種情況,未明多會棄子不下,未明說他沒有求勝之心,結果必是他勝。即使繼續下去,未明也是漫不經心,面對這樣的未明他也沒有強烈的求勝欲了。可錦蘭軒是為什麽停下?明明此時她的求勝的信念是那麽強——
齊靖宇的疑惑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掩去了眸子裏的迷惘,眼裏冷暗幽芒。
錦蘭軒看着燈罩裏燃燒了半截的蠟燭,才發現這盤棋已經消耗了太多時間了,“世子,時間不早了,若是沒有什麽事,蘭軒就告退了。”剛剛的棋局花費了她太多心力,若是可以,錦蘭軒不想再和公子靖同處一室,時時刻刻防備着公子靖,太累了。
時間确實過了很久了,剛才的棋局太精彩,齊靖宇差一點就忘了正事,他理了理一絲不亂的衣領,慢條斯理的開口:“邀公主前來,确實有要事相商。”
“世子請說。”既然拒絕不了,錦蘭軒也只得坦然受之,她也想看看公子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齊靖宇明明是疑問的話語,語氣卻是确定的,他說:“公主瞞得真緊,天下第一樓竟早早成了曾經的聽風樓——”
随着齊靖宇這話一出,蘭軒面色稍愠,但是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為了探尋璟珺和母妃之死的真相,她最近做了太多,他能發現也是正常。當然這麽快暴露,固然有錦國舊事的原因,更多的還是這些日子談論時事言談中她不經意的洩露。她也不曾想過能瞞過他,畢竟曾經獨屬于錦國的暗衛蝠影因為她的緣故這些年早已和聽風樓密不可分了,就像曾經的大楚暗衛蝙蝠和錦國暗衛暗影最終因着裕王化作如今的錦國暗衛蝠影。哪怕對齊靖宇的話裏的意思蘭軒心知肚明,她還是反問他:“所以呢?
“遍布九州的聽風樓,遍布九州的探聽點……真是讓靖心生羨之。”
說得也是,哪怕谛聽已經入駐第一樓,時間還是終究太短,情報網的完成,總是需要時間去滲透。更不要這當中還有蝠影無處不在的桎梏,與和第一樓融為一體的蝠影相比,谛聽幾乎無任何優勢。了了數語,錦蘭軒就明白了她的意圖,情報嗎?齊靖宇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蘭軒也不再裝傻,她問他:“世子想要我怎麽做?”
“除了這遍布九州的情報網,還能是什麽?”只聽齊靖宇繼續說道:“當然,公主願意高擡貴手讓谛聽真正立根第一樓這話當我沒說——”雖說聽風樓早已被錦蘭軒當作交易對象送給了他,但齊靖宇倒沒有想當然的就認為現今的聽風樓就一定會完全被他所控。但在他們彼此早已成為合作交易對象的情況下,無論是花費時間去滲透第一樓,還是費盡心思的和錦蘭軒在此事上勾心鬥角,已如今的情形,都太不劃算!就此事而言,他的挫敗感自然是有的,卻不妨礙他對她更欣賞了。
這世上恐怕不會有人想的到,曾經梁莊王一手打造的聽風樓的幕後樓主會是錦國的亡國公主。師父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眼前的她确實有史書中莊王的風采,公子靖想,若莊王在世,所作所為和錦蘭軒應是一般無二的。不得不說,當日錦蘭軒敢在錦國滅亡後留下來,是做足了功課的,她給自己留足了後路。如今來看,滅國那日錦蘭軒最開始的打算絕對不會是以龍淵令為籌,是他的表現才使得她将龍淵令托付于他,她為天下擇他為主。齊靖宇想,錦蘭軒真是個神奇的女子。每一次見她,他就越是渴望剝開她身上的神秘面紗,不自覺的探尋她隐藏起來的秘密。原以為他對錦蘭軒只是一時的興趣,拉開距離,這興趣自然也就淡了——
可是,為什麽一個多月未見,他對她的興趣反而更大了呢?這還是除了問鼎天下外齊靖宇第一次對別的事物過了這麽長的時間還存在興趣,且這股探究的欲望是如此強烈,他迫切想要了解錦蘭軒的一切,去挖掘她隐藏起來的勢力,去探尋她背後的不為人知的秘密……這想法來的氣勢洶洶,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想到這裏,齊靖宇棋盤下的手倏的握緊,下一刻他握緊的手又慢慢伸開,他的眼裏猛地迸發出一股光,只是片刻他就做下了一個影響他一生的決定:既然錦蘭軒挑起了他的探究欲望,在他未厭棄這個游戲前,她也只能陪他玩下去了。
只是陷入沉思中的錦蘭軒不曾注意齊靖宇的異常——他看着她的表情,那分明是野獸在看到它最心愛的獵物落入它的圈套後才會露出來的神情。只是她若是看到齊靖宇此時嘴角意味深長的笑,眸子裏燦若星辰的光,她一定不會作出如此輕率的決定,一定不會進行此次合作。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