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公子無心拒動心,小姐慕情卻懼情(下)
第十章公子無心拒動心,小姐慕情卻懼情(下)
韶華将藥碗端給錦蘭軒,眼巴巴的看着她,并不說話。
“咳咳,我知道,喝藥——”蘭軒放下手頭的書,皺着眉接過韶華手裏的藥,一口将碗裏的藥飲盡,又将空了的藥碗遞到韶華手裏,“管家婆,咳咳,給你……”
喝過藥後,錦蘭軒嘴裏蔓延着一股濃濃的苦澀,她端起案幾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飲盡茶杯裏的水這苦味兒才淡了些。至于蜜餞,為了給她長教訓,理所當然的禁止了。當然,茶杯裏的也不會是茶水,這種能降低藥效的東西,現在怎麽可能會還會留在她的身邊?
“咳咳,韶華,你是越來越像韶音了,咳咳,咳咳,咳咳咳……”還未說完,蘭軒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錦蘭軒自那日湖心亭觀雪後已經病了七天了,雖然燒早就退了,但風寒卻一直還未好。
韶華看蘭軒咳嗽的厲害,立馬給她遞上了一杯水。
待咳嗽緩解,蘭軒小口輕啜杯中水,緩過來後才接着說:“韶華,真不該讓你和韶音日日相處,你都快成了韶音第二了。”她嘴角含笑,取笑道:“哎,你們一個個都這麽賢惠,不知道将來便宜了那個男人喽——”
“小姐,你、你……”韶華急中生智,“我不是早就是錦公子的人了嗎?錦公子你可別想不認賬。”
“咳咳,”蘭軒瞅瞅韶華,淡定的開口說:“是嗎——那婚書呢?”
明顯的韶華不是錦蘭軒的對手,恰巧這時,韶音端着木盤推門而入。
一見韶音進來,韶華立刻眉開眼笑,她眨着她那大大的眼睛,開口說:“韶音,小姐嫌你煩,要把你嫁出去!”嘿嘿,小姐最怕韶音的念叨了,這下看小姐怎麽辦!
蘭軒扶額,這該死的小丫頭給她走着瞧!
韶音聽了這話,只直愣愣的盯着蘭軒看,并不說話。
感受到韶音灼熱的目光,蘭軒讪讪道:“你別聽韶華瞎說,我的衣食住行都離不開你,怎麽會這樣做?”說實話,韶華就像個小妹妹,怎麽開玩笑都行。可韶音嘛,她性子平和認真,做事分寸得當,對蘭軒又是絕對的信服,在蘭軒的衣食住行方面無不體貼入微,讓蘭軒說不出苛責她的話。這次蘭軒任性觀雪生病,韶音比自己生病還難受,正是這份情誼,才讓蘭軒這幾天甘心聽她啰嗦,自覺服藥。也是這份用心,使蘭軒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都會順着她。蘭軒明白,她永遠無法回報韶音的情誼,而韶音一直跟着她,也許會卷入更大的風波中。對蘭軒而言,韶音是最讓她放心的人,沒有之一,同時,韶音也是最讓她愧疚的人,因為她永遠也不可能回報韶音以相同的情誼——
聽了這話,韶音才放下心來,她還真怕小姐嫌她多事把她嫁出去,自小姐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決心要跟随小姐一輩子。她将手裏端着的木盤放到小幾上,從上面端起一漂亮的瓷碗,雙手遞給蘭軒。
蘭軒接過韶音手中的碗,碗裏的冰糖雪梨湯剛好溫熱,蘭軒輕輕晃動着手裏的白瓷勺,只見碗裏的果肉和糖汁混合均勻,湯汁瑩潤,令人一看就禁不住食欲大開。就是不愛吃甜食的蘭軒都忍不住多吃了幾口,幾勺下去,果肉已經見底,只餘半碗糖汁。蘭軒蹙眉,勺子幾經晃動,還是沒有動瓷碗裏湯汁的意思,這湯汁也未免太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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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音看蘭軒沒有喝掉冰糖雪梨汁的意思,只得開口催促,“小姐,冰糖雪梨湯潤肺鎮咳,小姐……”言下之意是快喝了吧!
在韶音的虎視眈眈下,蘭軒只得一勺勺喝掉剩下的半碗糖汁。
韶華看着蘭軒竟聽話的喝掉她一向讨厭的糖汁,一臉佩服的看着韶音。待韶音端着瓷碗離開後才嘟着嘴開口:“小姐,這不公平——”
“什麽?”蘭軒不解,她還沒找這小丫頭算賬,她還敢說不公平?
“吶,藥是韶音叮囑我看着小姐你,你才肯喝的,剛剛又是韶音在,小姐才将不喜歡的糖汁喝盡的——每次我說的話,小姐從來就不當回事,這不是不公平嗎?”
“我就不公平了,你怎麽辦?”
“小姐——”韶音拖着長長的調子,盡管知道小姐是開玩笑,但她還是很不開心。
“傻丫頭,你什麽時候能長大啊——”蘭軒看着一臉苦惱的韶華,感嘆:“不長大也好,不長大就沒有那麽多煩心事了。”
“小姐,我是不是很笨啊?”韶華有些苦惱,韶華知道,她永遠也比不上韶音。她原本家境富裕,哪怕後來遭難成為官奴,也是一入宮就被分到了小姐那兒去,後來宸妃娘娘去世,她假死出宮過得更是比大家小姐還好,這輩子過的最苦的日子也就是剛入宮學規矩的時候,至于家裏遭難也只是給她留一個模糊印象罷了。她不會照顧人,更多的時候需要別人遷就她,小姐待她極好,而她……
“韶華,你很好,就這樣就好。”蘭軒這話說得肯定,穩重懂事的韶音很好,天真爛漫的韶華也很好。她與韶音其實都是羨慕着韶華的,韶華的那份天真無邪是她們早已失去的。
“小姐?”此刻蘭軒眸子裏的複雜情緒是韶華看不懂的,韶華眼巴巴的看着蘭軒,希望蘭軒能為她解惑。
“咳咳,咳咳……”蘭軒從袖子裏掏出手帕,以帕子掩唇,并沒有為韶華解釋的意思。有些事太複雜,待韶華弄懂的時候她也就不再是現在的韶華了。不過,若是不給韶華解釋清楚,那小丫頭會一直纏着自己,這可不好,蘭軒下意識的轉移話題,“公子靖今天還沒來?”這話一脫口,蘭軒自己也有幾分詫異,她竟會提及他?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她竟已習慣了公子靖日日前來報道,他這幾日沒來,她竟有些不習慣,這不好,她該冷靜冷靜。
“咦?小姐你竟提了他?”果不其然,韶華立刻被轉移了視線,她興致勃勃的開口:“小姐你不是讨厭他嗎?”
“讨厭?為什麽這麽說?”蘭軒微愣,她讨厭公子靖,怎麽她不知道?她柳眉稍蹙,想了又想,還是沒想出韶華是從哪裏産生的錯覺。
“不讨厭小姐幹嘛老是想着避開他?況且,每次聽到他來,小姐總會下意識的蹙眉,”這難道不是讨厭人的表現,韶華想,她若讨厭一個人,即使不得不見,也不會像小姐一樣笑臉相迎,才不會給他好臉色呢!她不解發問:“小姐,難道你不讨厭他嗎?”
“讨厭?”蘭軒問自己,她讨厭他嗎?不,她并不讨厭他——只是不喜歡罷了。蘭軒搖頭,對韶華說:“只是不喜歡而已。”
不喜歡不就是讨厭嗎?韶華不懂,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蘭軒。
又來了,蘭軒無奈,她怎麽會說了這麽個話題,果然,一提起公子靖就沒好事。
見蘭軒不說話,韶華又開口:“其實,他也不是很讨厭,起碼長的不錯。”
蘭軒點頭,雖不知韶華為什麽會來這麽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但直覺告訴她要是再讓她說下去,一準沒好事,只是還沒等她再次轉移話題,又聽韶華說:“小姐,其實公子靖還是挺有本事的,要是錦國不是他滅的就好了。唉——要不他也勉強配得上小姐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韶華的話換來蘭軒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蘭軒只覺得她都快把肺給咳出來了,她和公子靖,呵呵,真好笑——
“小姐,水。”韶華忙将水遞給蘭軒,“小姐,你該不會是心虛了吧!”
“噗——”聽了這話,蘭軒把剛入口的水盡數噴了出來,一時好不狼狽。只是這些都不是她現在關心的,她轉過頭盯住韶華,一字一頓的問道:“咳咳,咳,咳咳咳,你、說、什、麽——”
被蘭軒那雙攝人心魂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韶華頓時緊張起來,“我、我說、我說小姐,小姐你,你心虛了。”
“心虛?我會心虛?”
“不、不心虛就、就不心虛,你這麽、這麽大的、大的反應、反應、幹什嘛——”韶華有些委屈,小姐與公子靖二人,男未婚,女未嫁,要是小姐不在意公子靖滅掉了錦國,完全可以在一起啊——
蘭軒長吸一口氣,道:“我不心虛,我不心虛——”蘭軒把這話重複了兩遍,心裏竟有幾分莫名的荒誕感,她這是怎麽了?韶華也是無心之語,她竟會有這麽大的反應,真是被韶華的話驚得不會思考了。
男婚女嫁,是錦蘭軒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也許她會羨慕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好愛情,可是,她永遠也不會去嘗試的——
在錦蘭軒看來,愛情就像塗了慢性毒藥的漿果,外表紅豔誘人,聞之果香撲鼻,味道也是好極了的,只是一旦咽下這名為愛情的漿果,那麽得到的将是終生的痛苦無奈。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完美愛情永遠只會是話本裏的故事,現實永遠殘忍真實的多。不論是母妃迫于現實的無奈,還是王姐因着利益的妥協,她都不想去嘗試!
有道是癡情女子負心漢,在愛情面前,女子總是更感性一些。哪怕灑脫如梁莊王,不也是在始皇娶妻後,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還是不曾放下嗎?她們這樣的身份,根本不敢奢望能有一場完美的姻緣。更不用說和公子靖——公子靖其人雖仁名遠播,但傳言是給無知的人看的,在蘭軒看來他無心無情又自私,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是良人?莊王何等風采,始皇都不能為之棄天下,更何況她呢?
錦蘭軒想,愛情再好,若是只如昙花一現,換來痛苦彷徨一輩子,這樣的感情她是不想要的,她太害怕受傷了。她會管好自己的心,不動心,則不傷心;不動情,則不困情。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有些事就像飛蛾撲火,是你不想,就能做到的嗎?飛蛾并不是不知道火苗的危險,只是為了那一刻的溫暖,它已忘乎所以,它控制不住自己,它歡呼着雀躍着不經意間突破了自己劃下的安全界限,就那麽一頭紮了下去——
看到蘭軒已經沒有生她氣的意思了,韶華作死的又加了一句:“要是小姐你不滿意他,無名公子也不錯,就是不知有沒有再遇的可能了——”其實,未明先生也不錯,就是可惜他早早娶妻了,若不是如此,哪怕他年齡大些,也是極好的。
這個小妮子,真想掐死她,奚落自己還上瘾了,蘭軒扯起一抹危險的笑,“你這麽關心我真的好嗎?”
“啊?”
“你放心,你這麽關心我,我一定不會忘了你,一眨眼韶華都到了可以嫁人的時候了——”蘭軒感慨,“趕明兒找媒婆把我們家韶華嫁出去!”
“小姐!”蘭軒還未說完,就被韶華急急的給打斷了。她嘟着嘴,臉上還有一絲嫣紅,媚眼如絲,小女兒的那份嬌羞展現的淋漓盡致,“小姐!小姐!小姐……”知道蘭軒來真的了,韶華有一絲後怕,她将來的夫婿一定要和她情投意合,才不要随随便便就将自己嫁出去呢!哪怕知道小姐不會害她,但,但聽說媒婆能把死人說活了,活人說死了,好可怕,還是不要了。韶華靈機一動,脫口而出:“小姐,你的衣服濕了,我去給你取衣服!”說完她迅速推門離去。
出了門,被微冷的秋風一吹,韶華頓時清醒了不少,壞了,這是小姐的閨房,常服都在屋子裏啊……
韶華深呼一口氣,轉身又推門而入,“小姐……”
看着坐在凳子上好整以暇的蘭軒,韶華頓時焉了。
“回來了——”
“恩。”
“衣服呢?”
“在衣櫃裏……”
“櫃子呢?”
“在屋裏……”
“那你跑什麽?”
“……”還不是讓你給吓得,韶華腹議。
韶華認命的從衣櫃裏找衣服服侍蘭軒換上,再也不敢亂說話了。她想,她剛剛一定是被惡鬼附身了,竟然腦子發熱幹了這麽蠢的事,看來未來幾天她只能夾起尾巴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