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公子無心拒動心,小姐慕情卻懼情(中)
第十章公子無心拒動心,小姐慕情卻懼情(中)
對,他一定是讓這個問題給問蒙了,齊靖宇如此告誡自己,一定是因着錦蘭軒差點就成了他的世子妃他才下意識地代入了她。
齊靖宇直愣愣的盯着錦蘭軒,表情怪異。
被齊靖宇盯得渾身發毛的錦蘭軒不禁發問:“這個問題有這麽駭人聽聞嗎?”
此言一出,齊靖宇的表情越發奇怪了,他的眉心都快要打結了。
錦蘭軒不解,卻也不曾深究,只接着道:“即使有阻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世子肯用心,未嘗沒有成功的可能。”
齊靖宇快速開口,沒給錦蘭軒一絲反應的機會,“我曾言:天下未平,何以成家?公主不會以為是說說而已吧?”說完,他從石凳上站起,“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然後,他未曾理會蘭軒,舉步踏出小亭,飛奔而去。
只有齊靖宇自己知道,他的心亂了,他需要好好理一下自己的想法了。
蘭軒不曾知道的是,公子靖的那句‘天下未平,何以成家’是因着錦國拒絕了齊國提出聯姻請求後,他惱羞成怒後的戲言。她只是奇怪,就算不認同,有必要這麽着急嗎?錦蘭軒眼睜睜的看着齊靖宇冒着雨雪踏出小亭,“咦?你的傘——”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卻見公子靖的速度更快了,幾個跳躍間,他的身影已不見了蹤跡,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錦蘭軒起身,站在小亭邊,看着亭外的雨雪,詫異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可是,只要有心,這些根本不是問題。”
小亭裏只餘她一人,合着外面的雨雪,哪怕她早早添了冬衣,寒意還是忍不住竄上心頭。此時雪花越發的大了,可惜無數潔白的雪花依然抵擋不住些許雨絲的侵蝕,落地後已然被同化成雨水,最終一起滲入地下。錦蘭軒此時也沒有一個人呆下去的欲望了,她撐起立于石凳旁的一把油紙傘,也踏出了小亭。
雪雨中,她撐着傘緩緩而行,竟像是寫意山水畫中緩緩走出的絕代佳人,靜逸而美好。青石板上的女子舉一把傘,步履翩跹,身姿袅袅,再是優雅不過。若不是雨雪還在下着,你根本想不到她是在雪雨中行走。
小亭裏,燒紅的炭火,還冒着熱氣的茶,召示着亭裏人剛剛才離去的事實,而出口一側的石凳旁孤零零的立着一把傘,顯得小亭更冷清了。
小亭沒了人,又恢複了昔時幽靜。
“主上。”守在東宮問心殿門口的邊星詫異的看着眼前發絲淩亂全身盡濕的公子靖,有些不知所措。自他跟随主上以來,如此狼狽的一面可謂屈指可數,依常理言即使下着雨,主上也不該如此形象。邊星的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又迅速低下頭,就像沒有看見齊靖宇的異樣一般,未發一言。
齊靖宇開口道:“備水,我要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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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星迅速吩咐下去,不一會兒,問心殿側就變得熱氣蒸騰。
氤氲的水汽掩住了齊靖宇面上的深思,卻洗不掉他錯雜的思緒。
為什麽?
為什麽會想到錦蘭軒?
僅僅是因為她差點成了他的妻?
齊靖宇問自己,可腦海裏萬千思緒嗡嗡作響,他根本理不出所以然來。
錦蘭軒真是他的克星,生平第一次他竟落荒而逃了——
齊靖宇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剛才的事,忘記剛剛發生的一切,這才發現錦蘭軒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早就印在他的心上了。
腦海裏全是有關她的影像:
初見時她的那曲《九天歌》……
她談及錦國的悲哀,身不由己的無奈……
與他做交易時的侃侃而談……
對弈時的從容,落子時的幹脆,不執著于棋的潇灑……
試探她時,她冷靜沉着的應對,幹脆利落的反擊……
打趣他時,她眼裏的狡黠……
還有……
原來,他竟記得這麽多的她!
不能想了——
齊靖宇告誡自己,他只是對錦蘭軒感興趣,只是因為她差一點成了他的世子妃,他才會好奇探究錦蘭軒。他告訴自己,他的日子過得太平淡無趣了,所以他才能記住能給他枯燥生活帶來樂趣的錦蘭軒。他想,他之所以将錦蘭軒記得如此清楚,肯定是因為她這個人太過矛盾,引人探究。他對有趣的事物一向很用心,作為有趣的對手,無論是金初陽的生平,還是秦啓尊處事,哪一點他不是了熟于心?一個眼睜睜看着錦國滅國的公主,一個集矛盾于一身如此與衆不同的女子,如何不引人好奇?
這樣想着,齊靖宇那顆極速跳動的心才安穩下來。他将右手的手掌放在他的心窩處,感受着心髒平穩的跳動,嘴角無意識的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那張淩厲的臉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頓時,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他長舒一口氣,吐盡胸中濁氣,思緒也變得清明了。他整個人沒于水中,如此幾次,放空自己的思想,情志空明,精神放松,人也恢複了往日的精明沉穩。齊靖宇想,他一定是這些天日日與錦蘭軒相處,才會讓他産生他喜歡上錦蘭軒的錯覺,都怪錦蘭軒長的太惑人!
年少慕艾,齊靖宇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但對象是錦蘭軒,他遲疑了。
不是因為昔日錦國的拒婚,也不是因着他對她的欺騙之舉,單單是他不敢許錦蘭軒一個未來。他追尋刺激,樂于挑戰,愛好争鬥,善于謀劃……他了解自己,本性自私的他一旦對錦蘭軒失去興趣,絕對會毫不留情的将其舍棄。也正如錦國拒婚時所言,他并非她的良配,他不認為她會比這天下來得要有趣。何況,一向理智的錦蘭軒又怎麽會喜歡精于算計的他?一個注定沒有結果的愛戀,他犯不着沉溺其中。
齊靖宇揚眉,發現自己想的太可笑了,沒有心的自己竟會愛上一個人?對待朋友,即便是未明,他們相識十多年,他都做不到全然信任,更何況相處不過月餘的錦蘭軒?想來未明早就發覺了他潛意識的戒備,所以才會恪守臣子之道,謹守為臣界線,不越分毫。這樣自私的自己,摒除身份,又怎麽敢奢望別人愛上他?錦蘭軒是聰明人,聰明人從來不會薄待自己,她是絕對不會對他動心的。同理,他也是不會對錦蘭軒動心的。并非錦蘭軒不好,除非愛上錦蘭軒對他有什麽好處,沒有值得他心動的好處,精于謀算的他如何肯對她動心?
水汽蔓延滿屋,也模糊了齊靖宇面上的深思。他長臂一展,水波蕩漾,露出了精壯的胸膛。他雖然皮膚白皙,但并不缺少男人味,他的肌肉緊實有力,瓷白的肌膚上更是留下了幾條象征男人勳章的肉色疤痕。他雖然身形瘦削,但卻是個練家子,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輕功絕妙,身法高超。當然,這些并不令人吃驚,畢竟能大敗北疆名将耶律楚奇的人也不可能是一文弱書生。令人震驚的是接近他的心口處有一長達三寸的猙獰劍痕,早已痊愈的疤痕仍舊凹凸不平,分外可怖。要是這傷口再往心口處偏差半指,當時就能要了他的性命。這條疤痕與齊靖宇身體上其它傷痕最大的不同是它并不是尋常受傷所形成的肉粉色傷疤,也不是處理不當的淡褐色傷痕,而是顏色漆黑如墨!那抹濃重的黑分明是中了烈性毒藥後才會留下的顏色,也就是說刺他的那把劍曾抹了劇毒。僅憑這醜陋的劍痕就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況是有多麽驚險,值得慶幸的是齊靖宇活了下來。
因為泡的時間有些久,齊靖宇的手指都有些發皺,有些地方甚至泛起了白皮。看到皺皮的雙手,齊靖宇下意識的皺眉,這才發覺他已經泡了很久了——
他不滿的踏出浴池,因為他的動作,池水溢了出來,随着他的前行,合着他身上滴落的水蜿蜒了一路。他三兩下就擦幹身上的水,慢條斯理的開始穿起衣服來。
待齊靖宇推開側殿的門,又是那個沉穩從容的公子靖了。
守在門口的邊星立刻迎了上去,看着神色從容步履平緩的主上,顯些以為剛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只是,他清楚的知道,剛才那一幕是真實存在的。
齊靖宇淡定的開口:“邊星,迅速将這幾天秦國攻打燕國的情報送到問心殿,我要看。”齊靖宇覺得他有必要轉移一下自己的視線了,這些天幾乎日日與錦蘭軒相處,以至于他都産生了喜歡上她的錯覺了。适當拉開一下他們之間的距離,他對錦蘭軒的新鮮感就會降低,就不會有這種荒誕的念頭了。
邊星應道:“是。”邊星臉上表情不變,只是心裏卻有些奇怪一向不喜庶務的主上竟然管起他從前不屑一顧的雜事來。
這個寫了秦軍會師發兵,這個是秦軍行至安南,這個是梁國派大将助燕,還有這個是燕國連川布防……
齊靖宇的眉頭皺的老高,無趣,無趣,無聊透了——
秦燕交戰,這些靠猜都能猜到的信息有什麽值的看得,寫得啰哩啰嗦的東西還不是一眼就能看到重點,真要有用的信息傳過來早就晚了。齊靖宇煩躁的将桌案上看過一眼的折子一封一封的扔至案子的一角,只一盞茶的功夫,案子上的折子就摞得老高。他一伸手,才發現關于秦燕交戰的情報已經被他盡數看完了。
齊靖宇挑眉,“就這麽少?”
邊星看着案子的一角并列着的幾排高高的折子,識趣的沒有開口。
順着邊星的視線看到了高高列着的幾排的折子齊靖宇無語。
“邊星,你去把今年齊國……”話說到一半,齊靖宇又猛地止住,他的理智告訴他就算拿來齊國今年的卷宗也無非就是這個結果罷了。他對着邊星擺了擺手,“罷了,罷了——”
齊靖宇站起身來,才道:“去玲珑居。”
玲珑居中,端坐于棋盤前,齊靖宇才勉強感覺那股無聊的躁動離他而去,他的手裏拿着一本古棋譜,專心打起譜子來。縱橫相交的經緯線,就是他眼中的戰場;黑白二色的棋子,便是他手中的兵甲。黑白雙方你來我往,大戰一觸揭發,齊靖宇也完全投入到這精彩的戰局中來了——
他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感情是最不可控的事物,好奇和興趣未嘗不會是愛情的開始,抗拒和否認未嘗不是喜歡的另類表現。他更想不到的是未來的某一天,他會為了她……
随着夜晚的到來,氣溫越發低了,零落飄揚的雪花下,屋外似是蓋上了一層雪白的薄裳,雪勢不大,卻有席卷一夜的趨勢。
一場冬雪之後,氣溫驟降,冰雕素裹的昊天和昨日完全是兩個世界,齊國的冬天比錦國要冷的多,湖心亭一賞,蘭軒意料之中的受了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