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方山水一方人,一位谪仙一玉笛(上)
第四章一方山水一方人,一位谪仙一玉笛(上)
随着一紙筆墨的到來蘭軒平靜的生活徹底宣布告終——
手中的信箋已然變形破裂,蘭軒眼眶發紅,手上青筋浮起,許久,她聲音幾近嘶啞,執着的向眼前人确認一個答案:“這上面說得都是真的嗎?”她那雙久久未曾松開的柔荑,她語氣裏猶帶的不可置信,明晃晃的展現了她的失态。
比起蘭軒的失措,她對面的袁買要平靜的多,他說:“公主是在質疑谛聽的聲譽嗎?”
蘭軒搖頭,“暗衛谛聽,如雷貫耳,我只是不曾想過歷經數百年風雨,谛聽到如今仍舊遍布九州。”
“聽風樓仍在,谛聽存在也不甚稀奇。”袁買罕見的抛卻他那張一貫精明和善的面皮,表情肅穆,堅定道:“在重逢聽風樓之前,谛聽不曾遍布九州,但是我堅信在這之後,谛聽一定會恢複往日的輝煌。”
蘭軒質疑:“易名為第一樓的聽風樓早已不是幾百年前的風貌了,你也說谛聽還不曾遍布九州,既如此,你又讓我如何相信?”
袁買只回一句,即令蘭軒啞口無言,他說:“可是,公主已然相信了。”
是的,若不是已經信了的話,蘭軒何以是這般反應?這般質疑,只是她不願相信這是真相罷了,她不願意相信原來她的至親阿姊會是這一切事件的罪魁禍首。她寧願不知道真相,也不願意相信璟珺的死,母妃的殇,竟然都和阿姊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你讓蘭軒如何相信呢?那個幾乎算看着她和璟珺長大的阿姊,那個為了錦國放棄所愛之人遠嫁秦國的阿姊,才是造成她所有不幸的罪魁禍首呢?
沉默良久,蘭軒才道:“賣我這樣一個驚天訊息,唯一要求是我前往齊都昊天,這天上總不會白白掉餡餅,說吧,公子靖想要什麽?”蘭軒不覺得公子靖将這個消息透漏給她是為她好,真要為她好就該瞞着她一輩子,而不是就這樣将真相直接戳破在她眼前。此刻,她當然傷心,幾乎想不管不顧歇斯底裏的發洩一場,卻倔強的不願在他人面前暴露她的脆弱來。
袁買回她:“自然是這第一樓了——”
蘭軒自是明白袁買話裏的意思,卻只做不知:“第一樓?”
“公主何必裝傻,時至今日,我對第一樓的掌控不過了了,”袁買臉上出現挫敗之色,“看似第一樓已為谛聽所控,其實不然,第一樓始終是公主的第一樓。”
“憑什麽?”既然袁買已經說開,蘭軒也不再故作不知,她嘲諷道:“第一樓已然任你們予取予求,你們還想怎麽樣?”
“主公言:第一樓很好,卻不如昔年的聽風樓,他想要的是那個作為九州消息集合處的聽風樓,而不是對谛聽處處設限的第一樓。”頓了頓,袁買又言:“公主所謂的予取予求,不過賬面上的萬兒八兩流動金銀,我雖不通經濟,也知曉違和之處。”這話絕對是袁買的自謙,蘭軒給出的賬面可謂盡善盡美,袁買依舊發現了其中的違和之處。恰恰是給出的賬面太過完美,令袁買越發的懷疑,而樓中大批量的交易與盈利不符則印證了袁買的觀點。
蘭軒不解發問:“假以時日,我不信你們拿不下第一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公子靖連這點時間都不願意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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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買不以為然:“公主也說了假以時日,本來也該當如此,可有了能直達的捷徑,又何須去慢慢籌劃?”
蘭軒再問:“公子靖是吃定我一定會同意嗎?”
袁買搖頭:“怎麽會?只是公主被其他事情牽住心神,我們總是更容易些。”他語氣極盡真誠:“當然,公主若是同意最好,谛聽自當把所查情報盡數交付公主,若是不同意,有這件事兒牽住公主大部分精力也是好的。”
也正如袁買所說,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蘭軒可以做到心安理得,知道了她卻無法再做到無動于衷,自始至終她有且只有一個選擇。不過,在答應之前,她還須再确認一下消息的來源,以此來打消她最後的那一分遲疑,遂蘭軒這樣對袁買說:“要我答應也不是不行,說清确切的消息來源即可。”
聽了蘭軒這話,袁買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本就沒有蘭軒一定會答應的把握,于是趕緊将他所知道的告知于她:“消息來自華陽,公主應當明白,華陽作為曾經的錦國王城,于谛聽自然是重中之重。梳理華陽城中的種種信息,不經意間有所發現也不奇怪。”
蘭軒喃喃:“華陽?”這答案即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那這經過諸多信息所作的推論幾乎就可以算作真相了,而在這華陽城中能做到對她瞞天過海的人已經呼之欲出,原來是父王啊,怪不得他會将阿姊遠嫁秦國!
可是,阿姊這樣做的原因呢?
實在是想不通啊——是為了王位嗎?可阿姊對權力并不熱衷,若不是王位,又會是什麽?蘭軒記憶裏的阿姊晴岚溫柔娴靜,對她和璟珺不可謂不好,在今日之前,蘭軒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阿姊跟璟珺及母妃之死産生關聯,可一切的一切,為什麽最終指向的會是阿姊!
這究竟是為什麽啊?
蘭軒眼眸迷茫,過了許久,她才說:“把谛聽所掌握的所有和此事相關的情報交出來,我會按你們的要求去昊天,有些事情,我總得去弄清楚。”
随着袁買的離去,徒留滿室寂靜。不知過了多久,一滴又一滴晶瑩的淚珠從蘭軒的臉頰滑落,她終于忍不住嗚咽出聲,這聲音甚至愈演愈烈,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态。一牆之隔,端着點心的韶音止步不前,公主一向自持,這還是韶音第二次看到公主如此失态,上一次是宸妃娘娘墜亡在公主眼前,不知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麽如此傷神。韶音知道公主此刻必然是傷心至極的,讓公主獨自發洩一番也好,因此蘭軒哭了有多久,韶音就站了有多久,直到蘭軒恢複平靜,韶音才裝作若無其事的踏門入內。
在去往昊天的路上蘭軒常常會想,當初若是聽了父王臨終時的安排會不會更好,也就不會知道母妃之死的內幕,更不會彷徨痛苦,如今也只能越陷越深,或許她想的更遠些,也許……
清晨的曙光灑滿了大地,此時馬上的蘭軒一襲淡黃男裝,長發以金冠束起,再配上手中的折扇,攝魂勾魄的眸子,活脫脫一風流倜傥的俏公子。
“少爺,明天就到了濟城,到了濟城就算是齊國的地盤了。”韶華笑吟吟地說。
“濟城,這就到了濟城啊——”蘭軒拖着長長的調子,似乎是嫌走的太快了,下一瞬又是一副嬉笑之色。
“嘿嘿,”韶華笑的燦爛,“少爺,不要笑得這麽玩世不恭,你忘了趙家莊了?”
蘭軒一臉的囧色,天知道那趙小姐會将繡球抛給路過的她,害她郁悶了好幾天,要知道她的裝扮一身破綻。趙小姐含情脈脈的眼眸,偶爾的暗送秋波,要是她真是一男子,也許要為自己的魅力高興;可惜她不是,為此惡寒了好幾天,真見鬼!
“韶華,你也老大不小了——”蘭軒笑嘻嘻的,折扇輕搖,那神色就像是看上哪家姑娘似的。
“少爺?”韶華突然有種被算計的感覺,背脊一涼。
“趕明兒,看看哪家小子這麽有福氣能娶韶華這如花似玉的人兒。”說着蘭軒揚起的嘴角,她似笑非笑,此刻倒真像是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
“少爺,你……”韶華光潔的面龐浮上了一層紅暈,小丫頭惱羞成怒了。
蘭軒調侃她:“怎麽,你看上誰了,以天下第一樓為嫁妝也不怕他不答應。”
“不嫁,不嫁!”小丫頭搖頭搖的像潑浪鼓似的,“要嫁也行,少爺你就委屈一下,将我給收了吧!”那亮晶晶的大眼睛大有以身相許的意思。
“咳咳……”蘭軒硬生生給嗆着了。
“少爺,此生韶華生是少爺的人,死是少爺的鬼,離了少爺哪兒也不去。”小人兒仿佛覺得還不夠駭人,又補了一句,那認認真真的表情着實讓蘭軒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咳,”蘭軒掩飾般的輕咳,折扇搖擺,給這微蕭瑟的秋天憑添寒意,“韶華,你這小蹄子還敢取笑少爺我,找打!”說着合上的扇子敲上了韶華的腦袋。
“痛!”
“活該!”
“快走!”一聲呵斥打斷了嬉戲的人兒,長鞭揚起毫不留情的打在了衣衫褴褛的白發老人的身上。
“爺爺,爺爺……”一個大約六七歲的小男孩跑了過來,手上青紫色的鞭痕隐隐可見。
“快走!”手拿長鞭的士兵厲聲喝道,“再磨蹭老子要了你的命!”
“爺爺……”小男孩撲倒在老人的身旁,豆大的眼淚滴了下來卻倔強的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發出一絲抽泣聲,唇上的鮮血映得原本蒼白的嘴唇有了幾分血色。
長鞭‘嗖’的一聲落下,小男孩的胳膊又映上了一道觸目驚心的鞭痕。
押送流民的長隊伴着呵斥聲與鞭聲繼續前行,合着□□聲留在秋風裏,還未到冬天讓人硬生生的打了個寒顫。
“小姐,我……”韶音向前想說些什麽,一滴清瑩的眼淚從眼眶滴落。當年娘親、妹妹和自己相依為命,最後……若這些人真的是罪人,韶音不至于開口,可這群衣衫褴褛的人們明明卻只是逃難的普通百姓啊!
“小姐……”韶華也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