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天歌》響天命轉,陰差陽錯姻緣劫(下)
第一章《九天歌》響天命轉,陰差陽錯姻緣劫(下)
正當他猶豫不覺時,又聽蘭軒道:“我以龍淵令為籌碼,與世子換他日孟慶性命。我知道,世子此刻不會殺他,也不能殺他,甚至為了給天下人看更會費盡手段保他,假若孟慶一死,未免顯得齊國太過刻薄寡恩了。然而,随着時間的流逝,用不了十數年,注意其生死的人越來越少。對一個鼠尾兩端、聲名狼藉的人而言,無論是處心積慮的陷害,還是意料之外的毒殺,乃至莫須有的罪名,都不會如現在般引人注意,哪怕掀起些許風波也與大局無礙。再說,孟慶作為錦國三朝元老,門生衆多,他的死,也有助于世子掌控錦國。”
“龍淵令?是那個龍淵令!”無怪乎齊靖宇注意力在‘龍淵令’上,那可是天下太平後始皇以自己的佩劍龍泉寶劍鑄造的可號召天下諸侯的龍淵令啊!
“就是那個龍淵令,以始皇的七星龍泉劍為底,鍛造了整整三年之久,并鑲嵌有錦國、梁國、秦國、金國、白國、燕國、齊國、楚國、韓國的九國王冠正中心的王者之石的龍淵令。”蘭軒微微一頓,“你知道九國王冠俱在,那東西是做不得假的。”
齊靖宇劍眉微挑,嘴角略微上垂,不懷好意的問她:“公主難道不怕靖得了龍淵令之後将你除之而後快?畢竟公主這樣的人應該是我一統全國最大的障礙!”與這話相反的是,他的臉上卻意外透出些許暖意來。
錦蘭軒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對面之人,面前男子面如冠玉一如謙謙君子,然而公子不善,無奈合作不易。
齊靖宇眼神複雜的回望着眼前的人,眼前佳人傾城仿若階下之囚,卻是佳人有刺,非可随意驅使。
這一刻,錦蘭軒想:父王為了這萬裏江山放棄了母妃,放棄了她;而她又為了父王與虎謀皮值得嗎?與虎謀皮從來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即使成功虎口拔牙不死也傷。甚至在這一刻蘭軒是有些後悔的,只是有些事從她留下來的時候已然注定,有着錦國公主身份的她不能逃,她只須記住開弓沒有回頭箭,她需要與虎謀皮。
此一瞬,齊靖宇思:放了她一勞永逸,留下她變數太大,這顆不可掌控的棋子要何去何從?不可掌控的棋子随時都會有反刺你一刀的風險,掌控不能的棋子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只不知什麽樣的籌碼讓她敢在不明真相的前提下肆無忌憚的留下來?想到與錦王的交易,望着那雙秋水眸,他一時也在猶豫該不該放她離去。
齊靖宇的直覺告訴自己,若此刻不告訴蘭軒真相,随着她透露的越多,他越不可能放她離去。事實也是如此,他尚在且猶豫不決時,只聽對面的人說:“華陽敢說,自是不怕,難道世子以為我會把龍淵令帶在身邊?”這一刻,蘭軒目光灼灼,散發出攝人的光華。她繼續加碼,“白國都城中的‘天下第一樓’是我的産業,自以為以第一樓的財富也足以換孟慶一命了——龍淵令不夠,再加上第一樓呢?”
又一個重磅消息,此等境況錦蘭軒沒有必要騙他,早在九龍令作為交易籌碼時他就知道錦蘭軒不簡單,但齊靖宇還是被這消息震住了,“公主誠然讓靖佩服,不得不說,這真的很難不讓人心動。”怪不得他屢次為了聽風樓試探老頭子都不曾得到一絲一毫的信息,天下人也不會想到第一樓的背後不是幽谷,也不是梁國,反而是錦國。從未踏出華陽的女子卻掌控幾乎遍布九州的富可敵國的第一樓,亡國公主錦蘭軒比起金國女王金初陽,毫不遜色。這從來不是什麽過譽之詞,齊靖宇明白,她亡國公主的身份僅僅是因為她想要錦國亡!
蘭軒問他:“那麽,也包括公子嗎?”
齊靖宇點點頭:“靖也是凡人,自是動心。”聽風樓竟然是錦國勢力,作為交易的籌碼,哪怕知道眼前人不存在用一戳就破的謊言來糊弄他的可能,齊靖宇依然有着一絲懷疑。當然,更多是好奇,無奈交淺不言深,此時實在不是詢問的好時機,交易即将達成,在錦蘭軒預先支付報酬的前提下,再問的話顯得他也太沒風度。
倒是蘭軒沒有負擔的直接發問:“私以為龍淵令已足夠吸引人——號令天下諸侯的龍淵令在世子眼中,竟不如第一樓嗎?”
“龍淵令足夠吸引人,那是對于別人,不是我!”齊靖宇所言不假,說到底令牌為始皇所造,于他人意味着天命所歸,然而作為這世上僅存的始皇後裔,令牌于他卻僅僅算是錦上添花的存在。
蘭軒了然,傳聞竟是真的,公子靖真是始皇的血脈後裔,某種意義上這也算物歸原主。她走至齊靖宇跟前,伸出一只手說:“那麽,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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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靖宇面對錦蘭軒伸過來的手,也伸出手,他說:“合作愉快!”
蘭軒說:“一言既出——”
齊靖宇回:“驷馬難追——”
‘啪’的一聲,兩掌相合,諾言相許。
最後的最後,蘭軒說:“我等着世子他日兌換承諾!”
齊靖宇點頭,“來日方長,他日必将一如公主今日所願。”
以無心算有心,錦蘭軒輸的不冤!錦蘭軒不會知道,正是龍淵令與第一樓,讓她喪失了第一時間知道真相的機會。可是,若不是龍淵令和第一樓,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她又怎麽敢在滅國之後與公子靖做這場交易?
只是這兩個在當世有着經天緯地之才,風華絕代之姿的人都沒有想到他們猜測到了過程,卻預料錯了結果。正因為這樣,才有了這次建立在欺騙上的合作。
也不知這建立在欺騙之上的合作,又會是怎麽一個結局?
齊靖宇不認為他這是違反約定,哪怕他不明白錦國君臣所思所濾,但能瞞着錦蘭軒上演這麽一場荒誕的滅國戲碼,錦王想來也不會希望她知道真相的。再說,誰說在局中就不能護她安康?至于孟慶,可以為了瞞她甘願背負亂臣賊子之名,自然未來也會願意為了瞞着她假死脫身,真到那時候,齊靖宇以為,為了瞞住她,假戲真作一死換取蘭軒心安,孟大人也不是做不到!
一個和他國合作滅國的錦王,一個有能力繼承錦國卻任其滅亡的公主,有趣,太有趣了。此刻,對着錦蘭軒興致盎然的齊靖宇不曾想過未來她會影響他至深,後來的後來,齊靖宇多次回想起今天,他這算不算作繭自縛?此刻擊掌為誓的兩人,誰也不知道命運會給他們開了一個他們不曾想過的不知該稱作驚喜還是驚愕的天大的玩笑。也就是那一天,被石頭包裹的玉石,慢慢地展現出耀眼的光華,最終為世人銘記。
秋天的天空總是充滿着別離的憂傷,更何況是一座被攻破的城池。那幽幽的碧草,或青或墨,千古長存,而錦國卻再不複存在。天空初肅,白雲千裏,從今開始又是一片長空,錦都華陽也必将迎來它的又一個繁華。
此時,在微冷的秋風裏,錦蘭軒和齊靖宇正在小亭下棋。
錦蘭軒手執白子,神色坦然,眉梢微蹙。
齊靖宇已落黑子,神情傲然,勢在必得。
蘭軒手中的白子拿起又放下,本來大好的局勢此刻早已不複存在。
齊靖宇手握黑子,只等着蘭軒的下一步白子的去處,只是許久都不見蘭軒執子,“公主為何不堵了靖的去路?”
“只是一盤棋而已,世子何必如此執著。”蘭軒并沒有看向齊靖宇,目光依然停留在棋盤上。
“觀公主棋,真是太過于平和了,要知道棋場如戰場,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世子也說了,這畢竟不是戰場。”蘭軒笑答。
齊靖宇望着蘭軒,許久道:“公主真不該出生在王室,人如其名,蘭軒公主應是這天地間的一朵幽蘭,清潔不染,遺世獨立。”華陽公主閨名蘭軒,蘭草無疑是君子的象征,軒者,高也,非女子之名,卻意外适合她。他也終于放下了心中的成見,不是他不夠好,錦國才拒絕了他的聯姻;而是錦蘭軒足夠優秀,根本無需一紙婚書護持。她是他旗鼓相當的對手,真要聯姻的話絕不是齊國以為的護佑般的依附,而是繼承人與繼承人的磨合,是國與國的争鋒。也就不會有如今錦國的滅亡,甚至于就連聯姻存在的可能也值得商榷。齊國所抛出的依附般的聯姻方式,于她,僅僅為了安撫錦國一脈臣子就将自己的一輩子困守在妻子的位子上,是負擔;于他,一個明明該作為高貴花瓶般存在的注定無法交心的卻聰明到讓人不得不防備的枕邊人,亦是束縛。
“遺世獨立、不染塵埃的幽蘭只存在于母妃的夢裏,自蘭軒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不可能成為那人世間高潔、美好的幽蘭,而只能成為長滿荊棘的紅玫瑰,血一般的妖嬈。美麗的血玫瑰即使再絢麗,它也是帶刺的,面對着燦爛的百花,即使它不願意傷害百花,可是只要靠近它,再璀璨、再奪目的花朵也難免被它刺得傷痕累累。”蘭軒面色平靜,只是那眸子裏透出幾分無奈。“你我皆知,冰清玉潔為君子,非人主也,自然也不會是蘭軒。”亡國之後,蘭軒的封號比名字更為人熟知,明明除了阿姊晴岚,這數年間幾乎再沒有人稱呼過她的名字,衆人稱她公主,雙親稱她蘭兒,她早應習慣才是。然而在這一刻,在錦國亡後的區區數日,這‘蘭軒’二字,她念在嘴裏竟有了滿滿的疏離感。
齊靖宇點頭認可,“所以靖才道公主不該生在王室啊——”
“不生在王室的話,就不會有今日的我,你我也不會見面。”說着,蘭軒無所謂的再下一子。
“何必呢?”齊靖宇緊跟着落子,黑子再次吃下一片白子,面對這樣沒有進取心的蘭軒,他反而更感興趣了。他說:“還下嗎?你就要輸了——”
“我總得給自己一個交代,否則縱使活着我也夜夜難安。”她如何忘得了父王那寂寥灰敗的神情,母妃決絕的那一縱,那是她的夢魇,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錦國,她也享受了這麽多年的錦國的供奉,她很自私,現在唯一能為錦國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也許她是知道的,沒有孟慶,也會有李慶、趙慶,錦國滅亡歸根到底是因為她的不作為,然而,她還是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沒有孟慶,最起碼錦國不會滅亡的這麽快。她也是需要有個人恨着,哪怕嘴上說着不在乎錦國,但真的能做到不在乎?恨別人,比恨自己,總是更容易。看着眼前的棋局,面對似乎還有一線生機的局面,蘭軒懶得掙紮,見狀,将手中白子放回棋盤,“我輸了——”
“掃興,”齊靖宇歸攏棋子,他說:“再來——”
暖日和風,相對的兩人,錯落的棋子聲,無言卻并不尴尬。
秋天的天空總是出奇的晴,風朗氣清,就像是齊靖宇此時的心情,越是相處,越是好奇錦蘭軒。在他的眼裏整個錦國不及一個錦蘭軒,她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獲!
那日之後,他自然重新調查過華陽公主錦蘭軒,單薄的紙張上,關于她與朝堂相關的記載,自景和(錦王年號之一)九年驟然變少,景和十二年後更是只剩下寥寥數筆,這當中究竟出現了怎麽樣的變故,才使得錦蘭軒改變了志向讓錦國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兩個分隔明顯的年限,似乎也并不難窺見其中的真相,景和九年初,錦王獨子逝世,同年末,雲山公主(雲山公主,即錦晴岚。晴岚遠嫁時,錦王陳兵白錦兩國邊境以河陽、陽谷兩地威脅白國換取了緊鄰秦國邊界的雲山郡,作為其封地嫁妝,故稱她雲山公主)嫁給秦啓尊為貴妃,景和十二年年中,宸妃逝世,這幾個人都是蘭軒的至親之人,這當中又究竟發生了什麽呢?體弱的公子璟珺也好,遠嫁的雲山公主也好,包括華陽公主的錦蘭軒也好,這三人可都算得上儲君人選,會有骨肉反目同室幹戈的可能嗎?這改變會是奪嫡後的心灰意冷嗎?
就像齊靖宇想不明白造成錦蘭軒改變的原因,蘭軒也想不到還有奉旨叛國一說,她那優柔寡斷了一輩子的父王這輩子就果決了一次,唯一的一次即葬了國。齊靖宇更不會知道,她會成為他今生最大的羁絆。若是他知道後來他會面對那樣一個局面,也許,他就該放她走……
可惜的是,命運之線紛繁錯亂,沒有人料得到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