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九天歌》響天命轉,陰差陽錯姻緣劫(中)
第一章《九天歌》響天命轉,陰差陽錯姻緣劫(中)
錦蘭軒定定地望着這個傳說中戰無不勝的男子:劍眉星目,玉顏丹唇,本應是極為昳麗的容貌,卻因其氣勢生生弱了三分;金冠束發,玄衣蟒服,原是極為尊貴的衣飾,依然遮不住他本身的肅殺;明明五官極佳,卻因其棱角分明、唇薄如紙,憑添一分冷冽,削減二分精致;嘴角含笑,無端透出半分殺機。公子靖不愧是站在至高點上的人,三言兩語足見其風采。聞言,蘭軒回他:“齊王公子十數人,世子也無愧‘公子靖’之名。想來,齊國也早已是公子的囊中之物。”
齊王兒子的名字中皆含‘靖’字,但提起公子靖,唯一人也。齊王未立太子,齊王諸子中以嫡子齊靖宇為尊,衆人以世子呼之。蘭軒這大不敬的言論一出,衆将默然,唯未明眉頭上揚,只是他自始至終立于一側,和衆人一般未發一言。
面對這誅心之言,齊靖宇面色稍霁,“公主真是個妙人兒。”事實是一回事兒,但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兒了,哪怕齊靖宇無懼人言,涉及儲位之争,他總該表明态度。
蘭軒反問:“世子難道不這樣認為嗎?”
“呵,公主說笑了。”
“不僅齊國是世子的囊中之物,怕這天下也逃不過世子掌心罷——”蘭軒的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此言一出,除未明之外衆人嘩然。要知道,天下已經分裂了數百年,錦國雖亡,卻不代表這九州就是齊國天下,一時間整個大殿空闊無音。
齊靖宇面色不變,良久吐出一句話來:“未明,你且帶人退下。”
未明深深看一眼蘭軒,目中的意義晦澀難懂,但他終是沒有開口,率先擡腳走了出去。
随着未明的動作,其他人也尾随其後,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蘭軒垂首并不理會衆人的動作,只是出神地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似是在思考下一步該如何去做,在聽到這句話時她蛾眉輕展,輕聲道:“韶音,你且出去。”
“公主,奴婢……”韶音剛想說些什麽,在觸及蘭軒此時淩厲的眸子時硬生生止住。
殿門輕輕關上,昏暗的房間裏只有兩個人,大殿裏很靜,他們可以清晰的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兩人的視線都沒有落到對方身上,很明顯都不打算打破此時的寧靜。
明明已經決定留下,一時間蘭軒還是思緒紛飛,此刻,她已然忘了周遭種種,她想起父王,想起母妃,想起璟珺,也想起阿姊。
她的母妃曾是父王的妻子,卻不是他的王後,封號中的‘宸’,對母妃而言何嘗不是莫大的諷刺,從兩情相悅到漸行漸遠的惡語相向,曾經的美好破碎成冰,最後化作傷人的利器,徒留悲傷。而父王所濾種種,随着錦國的滅亡更像一場笑話。于璟珺而言,若是知道錦國亡了,該是瞑目才是!也因着錦國,明明阿姊晴岚早就有了心怡的男子,卻不得已遠嫁秦國。想着想着,蘭軒又兀自笑了起來,早知錦國會亡,父王何至于娶王後白氏,母妃何至于貶妻為妾,璟珺又何至體弱,在秦王已有王後的情況下阿姊又何至于聯姻秦國……
聞及笑聲,齊靖宇好奇側身發問:“不知何事搏得公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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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我錦國這耗盡十數代君王心血,辛苦維系了兩百多載的社稷,因着不肖子孫的不作為走向覆滅——”錦國雖然是亡在父王手中,但是歸根結底是因為她這個不肖子孫的不作為走向終結,面對世人眼中絕了錦國社稷的齊靖宇,蘭軒卻并不恨他。
不肖子孫?說的是你,還是錦王?這樣想着齊靖宇卻不曾發問,他的視線久久停留在屏風之上,說着和之前似乎毫不相幹的話:“依靖猜測,屏上之畫乃公主所為。”
“咦,世子何以見得?”
“除了公主所作,難道望岳閣中會随随便便擺一具不知名的屏風嗎?”望岳閣雖為後宮所轄,地理位置卻是直通前朝,最早為平王王夫明諾的居所,也是裕王年幼所居,在子嗣不豐的錦王室,更是默認的太子東宮。
“世子說笑了,”蘭軒的視線也轉向屏風,反問齊靖宇:“就不能是先祖?”
“難道靖說錯了?我以為若是先祖的畫,不太可能堂而皇之的做成屏風。假使是先祖時的屏風,為表敬重,到了後代手中也做不出這樣随意用于日常。”說着,齊靖宇指向屏風上的畫,“當然,以上所言都經不起推敲,靖作此推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屏風的材質是紙質而非絹帛,衆所周知,紙出現不過百餘年,而繪制這畫的晴空紙更是近些年才出現,畫作筆觸尚且稚嫩,由此推斷,這望岳閣中的畫作大概率是公主幼年所繪,不知靖說得可還對?”齊靖宇轉過頭來看向蘭軒,那淩厲的目光似是想把她看透,這畫中萬裏河山是你的志向嗎?
蘭軒似有所感,看向齊靖宇,眼神不避也不躲,她說:“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豪競折腰。千裏江山圖,閱千裏風光;海天風浪湧,淘世間英豪。我曾經沉溺于這九州的絢麗風光不能自拔,到頭來卻發現我想要的從來不是這神州天宇下引人陶醉的無窮光景。我的心很小,天下雖大,中原雖美,可我卻裝不下……”
齊靖宇看着眼前的千裏江山圖,一時也惘了,這避重就輕似乎是答非所問回複,又恰恰什麽都說了,他不懂,是什麽讓曾經有着劍指天下之願的錦蘭軒改變了所想所願?兩人相顧無言,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更長,齊靖宇才開口道:“錦國有公主在,不該亡才是。”
“世子過獎了,華陽何德何能敢與世子匹敵?”
“公主,你若是男子我定不會讓你活着。”這一刻,齊靖宇雙瞳深不見底,但這話有幾分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蘭軒微楞,随即面上浮過一絲淺笑:“世子不怕我成為第二個金初陽嗎?”
“公主會嗎?”齊靖宇嘴角輕揚,“公主若是想成為金王,今日我就不會出現在華陽。”頓了頓他又說:“靖不明白,公主既已坐視錦國滅亡,現如今為何還要留下?”錦蘭軒的種種行為,令齊靖宇困惑不已,是什麽讓曾經以繼承錦國為己任的錦蘭軒改變了想法?又是什麽讓她在錦國滅亡後矛盾的選擇留下?
為什麽?此話換來了蘭軒的緘默不言,不是沒有答案,只是不知道怎麽說出口。說什麽?說她眼睜睜看着錦國走向滅亡而無動于衷,然後,一夕亡國,卻理所當然的想要報複造成亡國的奸臣賊子嗎?明明罪魁禍首是她啊?可是,她真的沒有辦法不憎恨,明明、明明父王那麽信任孟慶,為什麽叛國的會是他?時至今日,蘭軒也想不出那個曾經被她稱作老師的人,究竟為什麽會變得面目全非?
現實就是如此慌缪,錦國的滅亡,嘲笑着他們父女的有眼無珠。
許久,齊靖宇聽她說:“哪有什麽為什麽,我只是想要報複罷了。”
齊靖宇才不認為蘭軒留下是為了跟他尋仇,明明錦國滅亡是一場交易才是。那麽,是什麽讓蘭軒有此誤會?齊靖宇敏銳的察覺到這其中的微妙,并加以試探:“報複?要知道錦國可是滅在我的手中——”
“自然不是,只是不甘心被背叛罷了。”敏慧如蘭軒,也不曾察覺齊靖宇話語中的微妙,畢竟,誰能料到為錦國幾乎葬送了所有的父王有朝一日竟真的會放棄了錦國呢?
齊靖宇進一步試探:“背叛?”
蘭軒言:“孟慶背叛了父王,背棄了錦國,又豈能不付出任何代價!”
“公主這是在強人所難。”原來不是他的錯覺,她真的不知道錦國滅亡的真相。齊靖宇視線從錦蘭軒身上掃過,淡淡嘆一口氣,神色莫名,語言極具誤導性:“盡管他的做法我不敢茍同,但他作為齊國的功臣我是萬萬不能殺他的。”此刻,所有的違和之處都有了合理解釋,齊靖宇恍然,原來這場為全天下上演的亡國大戲,自始至終,想瞞得只有一個人。
那麽,要揭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