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天歌》響天命轉,陰差陽錯姻緣劫(上)
第一章《九天歌》響天命轉,陰差陽錯姻緣劫(上)
“公主,我們逃吧——”
“逃?”蘭軒勾起一抹苦笑,走了自然一勞永逸,只是她終究做不到心安理得。
“韶音,你走吧。”
“公主,”身着素衣的丫鬟蹴地就跪了下來,“奴婢的命是公主救回來的。公主生,奴婢生;公主死,奴婢死!”那喚作韶音的丫鬟眼角的淚珠瑩瑩閃動。
“韶音,你這是何苦呢?”蘭軒擡起頭環顧着冷清的殿宇,這一刻,昔日繁盛的錦王宮空曠的吓人。
“韶音,出宮吧,”蘭軒幽幽嘆一口氣,繼續勸說:“你聽我的,此刻齊軍未至,按我的安排你完全可以在華陽富足安和的過一生。你知道的,此刻本宮留下必有所求,你跟着我才是禍福未知——”
等待她的只有韶音一如既往的堅持:“公主!”
蘭軒早知道以韶音的忠誠幾乎不可能勸其離開,卻依然做着幾乎無用的嘗試,只因為她害怕将來某一天韶音會為了她喪命,更怕的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麽也做不了。此刻,選擇留在華陽,注定她未來前途莫測。蘭軒看着跪在眼前死心眼兒的韶音,她最終放棄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勸說,只道:“罷了,把琴拿來。”
“是,公主。”韶音松一口氣,無論如何,她要陪着公主。
與此同時,齊軍已經開始進駐華陽,先鋒隊伍直奔錦國王宮,奇怪的是錦王宮不說守衛,竟是連宮人也不曾窺見,明明錦國已降,錦王宮裏的人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有士兵恭敬回禀:“禀世子,錦國王宮已空無一人。”
“是嗎?”身着玄衣的男子眼裏有幾分玩味,對這種早就預料到的情況一點也不感到吃驚,齊靖宇知道,別的國家會有殉國的忠臣與名将,唯獨錦國會是那個例外。
婉轉悠揚的琴音緩緩流瀉而來,打破了平靜的氛圍,但因這平和的曲調也不讓人感到戒備。聽其聲涓涓流淌不見波瀾,其音泠泠悠長未見頓挫,其調平平常常未顯奇特,可此情此景此音在此時融彙成天地間一支獨特的曲子,竟奇跡般撫平了戰士們繃緊的的心弦。明明是一曲蕩氣回腸的《九天歌》,可曲中竟空空如也,要說有什麽那便唯有靜,寂的萬事萬物都為之震撼!
“這?”
聞玄歌而知雅意,本應該協助齊國安穩華陽并接收王宮的孟慶看着這空無一人的錦宮神色複雜,複又想起彈琴之人,許久,他才道:“世子,聲音是從望岳閣傳來的,”頓了頓,他鄭重作揖道:“以國相許,望世子踐守承諾護閣中人一生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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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男子點頭,躬身回禮,神色鄭重道:“錦國社稷相贈,小子莫不敢忘。”頓了頓,齊靖宇忍不住問他:“值得嗎?孟大人,一切的一切,只為了換一人的安康,而無論生前身後,孟大人你注定永遠以佞臣的形象銘刻史冊,這真的值得嗎?”
就在齊靖宇以為他不會回答轉身将要離開那刻,只聽孟慶說:“我與王上是摯友,他是無道昏君,我是佞臣小人,縱然史書刀筆,總歸無愧于心——”
無愧于心嗎?齊靖宇順着樂聲遙望遠處高懸的檐廊,止不住好奇那個差一點兒就成了他未婚妻的女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這樣想着他忍不住問身側之人:“未明,你說華陽公主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未明不知,”跟在他身側行走的青衣男子步履從容,“不過能将《九天歌》如此演繹,此人堪稱古今第一。”
“古今第一?”
“初始皇作《九天歌》,‘浩瀚九天誰與争,古來乾坤握與掌。’志向何其雄壯,任是誰也無法彈奏的如此平靜。敢于将《九天歌》進行這樣大膽的改編,能着重突出始皇一統山河後的寂寥茫然之感和對大好河山的贊美之情的一定是位深谙音律、琴藝高超之人,否則這激昂的琴曲又怎麽會平靜如斯?我倒不想錦國王宮還有如此之人。”已近而立之年的青衣男子如是說道,言語間隐約有一份敬意。
“呵,想不到你竟評價如此之高。”玄衣男子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光,轉瞬便沒了蹤跡。說着他向着琴音的方向走去,未明緊随其後。
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可琴聲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殿門猛地被推開,轉瞬間一隊士兵将大殿之人團團圍住。
蔣平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豔,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有膽量留在這深宮內院的會是一位絕色佳人,只見這女子上衣着雪緞夾襖,下身着墨色青褶裙,腰上系着蟠龍青玉佩,外套素白鳳衣袍。即使已淪為階下之囚,可周身的貴氣渾然天成。鳳眸低垂,目光流轉間已是一片風流;丹唇上揚,淺笑之間似有蠱惑人心之力。身姿綽約,比之垂柳妙一分;體态輕盈,較之飛燕勝一籌。兵戎之下,恍若無物。手如柔胰,十指芊芊,琴弦撥動,聆音不絕。
蘭軒嘴角輕勾,真快呀!
父王啊——女兒明明知道離開才是最好,終究還是心有不甘。
錦王去時,面對蘭軒的迂回之語,他或許是沒有聽懂,又或許是聽懂了也不以為意,他也就想不到,蘭軒會因為報仇留下來。畢竟,在錦王的認知中放棄報複齊國,就是放棄報仇。但顯然,放棄報複齊國,不代表放棄報複,甚至于,在蘭軒心中通敵叛國的貳臣比齊國更可恨。若不是錯信孟慶,哪怕父王資質平平,錦國何至于一夕滅亡。
琴聲涓涓,依舊是那曲《九天歌》,依舊是了無波瀾,只是蘭軒指尖的鮮血一滴滴順着琴弦滴落,在琴案上綻放出一朵朵絢麗的朱花。
韶音靜靜地立于蘭軒之後,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周遭貪婪的神色,她忍不住頭皮發麻。可是,盡管如此,她依舊不後悔留下來陪着公主。只是,公主啊,你為何執意如此——
“蔣将軍,這兩個女子……”說話之人眼中充斥着欲望。
“放肆!”
這次開口的是一年輕小将:“将軍,末将願意用既往軍功換她……”
蔣平打斷其話語:“她,我可做不了主!”這話可謂斬釘截鐵,連蔣平這樣的出身,都有一瞬間為眼前女子的美貌所驚豔,他麾下的表現也就可以理解了。但比起什麽都不懂的将佐,作為公子靖心腹的蔣平知道的顯然更多一些,若是他不曾猜錯的話,望岳閣中的女子就是那個拒絕了和世子聯姻的以國都為封號的公主。錦國遺臣尚在,動了她,今日華陽即是血流成河。更何況一個面對此等境況依然能泰然處之之人,又豈是泛泛之輩!他只是不明白,錦國又不是不曾出過女王,這樣的她,錦王何至于自廢社稷,以國相許,只換了她一生安康?
琴聲依舊涓涓,蘭軒仿佛沒有聽到這話一般,自顧自地彈着琴,不見任何神色起伏,只是琴案上的朱花早已連成一片,順着琴案滴落到梨花木桌上,點點滴滴,分外妖嬈。
“未明,請。”
“承宗,請。”(齊靖宇,齊贏筠之子,字承宗,世人謂之公子靖。)
蔣平的疑問,也是齊靖宇的疑問。随着來人的到達,人群變得鴉雀無聲,只有泠泠琴音依舊。
“屬下參見世子。”
“坦之(蔣平,字坦之),毋須多禮。”齊靖宇虛扶一下,徑自走了進來,人群自然而然地讓出一條道路。
琴聲未止,潺湲不絕,在齊靖宇踏入的下一刻曲調鬥轉,仿佛有千軍萬馬呼嘯而來;又似峥嵘戰場,狼煙烈火,旌旗生威。聽其曲,似親臨戰場與霸王決戰,千軍萬馬,彈指一揮,浩瀚唯予,誰與争鋒,好一曲雄霸天下的《九天歌》!
蘭軒擡頭,目光灼灼望向玄衣男子,手指倏地用力,只聽‘砰’的一聲,琴弦崩裂,琴聲戛然而止。
‘啪’、‘啪’,孤零零的掌聲在鴉雀無聲的大殿上響起,只見玄衣男子朝殿中女子微一躬身示禮,“都說白國淩波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可在靖看來公主遠勝于她——這天下第一美人非公主莫屬。”這無關容貌,單單是氣質的差距,哪怕齊靖宇不曾見過淩波公主,他也敢說淩波公主遠不如眼前之人。淩波公主美則美矣,卻美的沒有棱角,楚楚可憐的金枝玉葉遠不如智珠在握的鳳雛麟子,齊靖宇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欣賞,轉瞬又沒了蹤跡。
蘭軒起身,屈膝行了一個宮禮,墨青色的裙子染上了點點紅梅。她說:“能得大名鼎鼎的公子靖誇獎,是華陽三生修來的福氣。”
齊靖宇回贊:“公主不光美貌絕倫,更是膽識過人。”說着他細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眼橫秋水黛眉清,面若桃花唇染霞。其容添一分則妖,減一分則素,無需粉飾,天然姝色,就連見慣了美人的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姿色唯實是他平生所見之最!且這女子不僅姿色過人,更有着過人的膽識,只一個照面,他以為的錦國公主的印象統統打翻,不是他以為的不堪造就的蠢頭蠢腦的錦國繼承人,也不存在他臆想當中純真良善的毫無主見的柔弱小女娘,也越發不明白,錦國君臣緣何這般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