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何遠征刑訊逼供案」·情況說明
第29章 29. 「何遠征刑訊逼供案」·情況說明
姜郁和肖蕊通過電話,決定接下何遠征的案子。
與此同時,濱江市檢也以何遠征涉嫌故意傷害罪為由,向濱江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趙成陽聞訊立刻返回濱江,經人介紹聯系到了何遠征的借調單位東城區公安局,拿到案發之後由何遠征自書的一份《情況說明》。
“袁大海突發心髒病死亡之後,何遠征立刻就跟他們隊長彙報了情況。嫌疑人死在警察辦公室裏,這事兒太敏感了,他們隊長也扛不住,一直彙報到了分局局長。局長知道上頭肯定要來調查,就讓何遠征寫了這份情況說明。”
律所辦公室裏,趙成陽将《情況說明》的複印件交到姜郁手上,繼續說:“當時他們覺得,既然袁大海是心髒病死的,那就是個意外,調查只是走個必要流程,把這事兒的前因後果說清楚就完了。誰也沒想到後來鬧這麽大。”
姜郁翻看說明內容,直至最後一頁簽名,除了何遠征外還有一個名字:王碩。
姜郁眉心漸蹙,問道:“這份文件是兩個人一起寫的?”
“對。王碩也是東城分局的,當天就是他倆一起審的袁大海,所以報告內容也是兩個人都确認過的。”趙成陽瞧出姜郁神色不對,問道:“簽名有問題嗎?”
“檢方可能覺得這是串供。”
“這不是扯淡嗎?!”趙成陽感冒沒好利索,講話講得喉嚨冒煙,一着急就咳得厲害,聲音斷斷續續,“當時又沒人來調查……咳咳……這是人家主動寫的,都……咳咳……都簽名是因為确認內容屬實。非得寫出倆版本來才不算串供?”
“我只是說可能,你瞎激動什麽。”姜郁給他倒了杯水,“如果檢方覺得兩人串供,當事人的辯解基本沒什麽效力,還是得看在案證據。我讓張筱先聯系檢察院閱卷吧。”
“行吧。”趙成陽點了點頭,從她桌上抽了張紙巾擦鼻涕,“那我現在還能幹點啥?”
“你給我趕緊回去好好休息。”姜郁瞪他一眼,嫌棄道,“我這辦公室裏讓你鬧得肯定病毒濃度超标。”
“都說了是冷傷風,不是病毒,”趙成陽又抽了第二張紙,因為手勁太大,鼻子擦得通紅,“不傳染。”
正在這時,姜郁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來電屏幕跳出“秦頌”二字。她驀地心頭一緊,快速按下靜音,将手機倒扣過去。
“喲,不接啊?”趙成陽揶揄。
姜郁知道他看見了,沒搭理他。
“得,我不礙着你了。”趙成陽自覺地站起身,“回家睡覺去了。”
“哎,你記得吃藥啊!”姜郁叮囑。
趙成陽已經走到門口,背向着她擺了擺手,“放心吧,死不了。”
*
等到辦公室裏又只剩下姜郁一個,她才回撥了秦頌的那通未接來電。
“抱歉啊,剛才有點忙。”自從兩人上次在電梯裏鬧得不太愉快,姜郁一直都沒找到和他緩和僵局的機會,此時也免不了一陣尴尬局促,“你……找我啊?”
“嗯。我還以為你把我給拉黑了,”秦頌輕笑,“看來沒有,比較幸運。”
他的語氣太過輕松自然,像是早就忘了上次的不愉快,反而顯得她斤斤計較。姜郁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不至于啊,又沒什麽深仇大恨……”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我本來也沒生氣啊。”姜郁窘迫。
“真的?”
“真沒有。”
“那要是沒生氣的話,應該不介意一起吃頓飯吧?”
“……”
拒絕就是還在生氣,只有赴約才能自證清白。姜郁覺得自己真是被他一步步地帶入陷阱,怎麽有人總能輕輕松松實現目的,而她只能被他牽着鼻子,永遠沒有反客為主的本事。
其實自從得知秦明澤的事故真相,她就不止一次地想過,要不要向秦頌當面問個清楚。猶猶豫豫,踟蹰不決,最後還是叫他掌握了主動權。
秦頌遲遲沒有聽見她的回複,又道:“我知道有家不錯的餐廳,離你單位也不太遠。如果現在決定的話,應該還能訂到今天——”
“好啊。”姜郁終于下定決心,一口答應下來,不想再讓未來的自己覺得遺憾,“就今天吧,七點以後我都可以,你來選地方。”
秦頌大概也沒想到她會這麽爽快,頓住幾秒鐘後才釋然地笑道:“好,那我訂好座位就發信息給你。”
頓了頓,又囑咐她:“不用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
老城區裏一條青磚砌成的步行長街已有百餘年的歷史,據說是由當時俄國某位知名工程師設計建造,二十餘米寬的步行街兩側商鋪林立,多為歐式或仿歐式建築,也算濱江當地一道有名的藝術風景。
秦頌預定的餐廳就在這條步行街的一側,傳統俄式西餐,東歐格調裝潢,七八米高的天花板上繪着大篇幅的宗教油畫,精致繁複的黃銅吊燈洩出幽暗昏黃的暖光。
姜郁跟着服務人員的引導來到二層,男人在最裏側的卡座,青灰色的襯衫外套一件米白色的羊絨馬甲,周身籠着股淺淡的書卷氣,介于板正嚴肅與休閑舒緩間的恰到好處,在流淌的鋼琴背景音裏認真翻看着菜單。
姜郁不禁感嘆,這人怎麽做什麽都這麽專注。走至臺位邊上,秦頌才擡起頭,和她對視的一瞬,眼裏溢出溫和笑意,“你來了。”
“嗯。”姜郁側身進了卡座,脫掉身上的大衣,“路上有點堵。”
“外面冷嗎?”
“還好。”
春寒料峭的三月,夜間氣溫不過零度。秦頌瞥了眼她凍紅的手指,叫服務員來添了熱水,順便點菜。
餐廳菜式經過一定改良,更貼合本地人口味,罐焖牛肉、紅菜湯和魚籽醬都是招牌,現烤的列巴總比外面好吃許多,口感柔韌,麥香十足。
秦頌一口氣将菜點完,他習慣了做主,像從前的每次約會,也知道姜郁很少會有不同意見。直到目光掠過酒水一列,他才問她:“開車了嗎?”
“開了。”
“那喝果汁?還是格瓦斯?”
姜郁搖頭,“喝水就行。”
“甜品呢?布拉格蛋糕?還是烤蘋果?”
“都可以,你定吧。”
“那要一份烤蘋果。”秦頌将菜單合上,還給服務員。
等待上菜的工夫,姜郁雙手捧着熱玻璃杯,眼眸低垂,在氤氲的濕氣裏忖度應該如何開口。
半晌。
“我聽——”
“你怎麽——”
兩人同時望向對方,又不約而同地止住。秦頌失笑,“你先說吧。”
姜郁沒再謙讓,擔心好不容易攢下的決心付之東流。于是道:“我聽宋檢說了你爸的事兒,你之前怎麽都沒提過啊……”
秦頌一愣,大概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
如今其實很難複現那時的心境,只記得是段晦暗無光的日子,每天早上睜開眼,什麽都不想做,什麽人都不想見——同事,醫生,警察,母親,也包括她。
兩人相處的五年,姜郁對他的感情除了愛慕,還有一種近乎仰望式的膜拜。她不是外放的性格,臉上很少會有波動起伏的情緒,目光總是淡的,除了每次看向他時候。
秦頌對這樣的感情起初受寵若驚,而後甘之如饴。他不否認自己骨子裏的驕傲,也在她這樣的仰望之中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永遠浸在這樣的仰慕裏。
他開始愈發關注自己在她面前的舉止言行,力求萬事做到最好,擔心哪怕一瞬間的失望,讓她眼裏再沒有了那樣的光。
驕傲并非狂妄自大,他也清楚自己的弱點——不擅變通,放不下身段,早習慣了計劃之中井然有序的人生,對失控的一切感到焦躁不安。
但他很少會流露出這樣的不安,特別是在姜郁面前。
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時光,蓄積的情緒沒有出口,沉默成了最好的保護色。所以直至最後分開,他都沒透露過半點不堪,哪怕他們曾是最親密的關系。
舊事重提,秦頌臉上有些許的不自然,拿起水杯輕抿一口,目光繞過她的視線瞥向別處,淡淡地應了句:“你又沒問過。”
姜郁本能想要辯解,說你不講我怎麽知道,話到嘴邊又咽回去,覺得事到如今,再論是非又有什麽意義。
最後只低聲地道了句“抱歉”。
無法相互坦誠的一段感情,并非都是他的過錯。
每一個人都是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