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陳厲峰搶劫案」·竊聽
第11章 11. 「陳厲峰搶劫案」·竊聽
次日中午姜郁回到松河,才剛推開家門,就聞見廚房飄來的飯菜香氣。
隋麗萍坐在客廳裏一邊嗑瓜子一邊追劇,熒屏上的食色男女正上演一出你侬我侬的甜蜜戲碼。姜郁從不知道母親竟也好這口,記憶裏的 “大女人”一心搞錢做生意,愛情大概是她最瞧不上眼的東西。
“哎,姜姜回來啦?餓了吧?”隋麗萍拍拍手上的瓜子皮屑,按下暫停,“你陳叔叔手快,馬上就能開飯,坐下歇會兒。”
說完,又扭頭沖廚房裏喊道:“老陳!姜姜回來啦!”
廚房門被推開,排煙竈聲轟鳴,陳大右端了盆剛出鍋的炖酸菜,人高馬大啤酒肚,偏穿了件緊巴巴的圍裙。
飯菜很快齊活兒,六菜一湯,最正宗的家鄉味道,卻是出自姜郁眼裏的一個外人。母親對陳大右的手藝贊不絕口,後者則一個勁兒地給母親夾菜,又讓姜郁覺得她好像才是那個外人。
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從跟陳大右半路搭夥兒過上日子,隋麗萍的狀态好了不少,面龐日漸飽滿紅潤,幾十年的急脾氣也慢下來,至少沒在女兒面前再發過火。
話題聊到平板電腦代理生意,陳大右已然下了決心,說是市場都考察好了,就差租個鋪子。姜郁眼看阻攔無望,只得應下,說是回頭再跟朋友打聽問問,看看租在哪裏合适。
飯後隋麗萍去廚房收拾碗筷,陳大右把泡好的普洱茶給姜郁倒上,瞄了眼廚房方向,小聲問她:“小峰的事兒怎麽樣,有結果了沒?”
“還沒有。”姜郁抿了口普洱,“開了兩次庭,第三次時間還沒确定。”
*
上個月月初,姜郁意外接到陳大右的電話,說有事求她幫忙,關于他和前妻的兒子,陳厲峰。
陳大右與前妻分開小二十年,與兒子陳厲峰的關系不好,幾乎沒有往來。直到去年陳厲峰因涉嫌犯搶劫罪被公安拘留,警察依法通知家屬,陳大右才知道前妻早已病故,兒子犯事兒被抓,有被判處無期徒刑以上的可能。
彼時雖然知道姜郁在濱江做刑事律師,但因顧及顏面,陳大右沒有請姜郁幫忙,甚至未将此事告訴隋麗萍,而是托朋友找了別的律師。
誰知律師才一到看守所,就被陳厲峰給罵回來了。小兔崽子堅稱自己沒爸,不接受陳大右為他聘請的任何律師。
由于罪行可能要被判處無期,看守所就為陳厲峰聯系了法援機構。法援律師走個過場,會見了陳厲峰一次,回頭告知家屬,建議認罪認罰,接受檢方提出的十年量刑建議。
陳厲峰周歲二十八,未婚,十年之後出來就是三十八,人見人嫌老光棍兒一個。陳大右左思右想覺得不行,還是厚着臉皮找到姜郁,請她給想想辦法。
彼時接到陳大右直接打過來的求助電話,姜郁就猜到了:“您沒告訴我媽?”
“還沒,”陳大右在電話裏笑得尴尬,“也不是啥光榮的事兒。”
陳厲峰畢竟是和前妻的孩子,二十好幾了沒個正經工作,現在又闖了大禍,真要是跟隋麗萍講了,估計還要惹來一通牢騷。
陳大右怕姜郁不樂意接,趕忙又說:“那個,費用啥的你正常收,叔不差你的。能給小峰撈出來就行。再不濟刑期給減一減,十年啊,啥好人都給圈完犢子了。你媽那邊我找個機會再跟她講。”
就這樣,姜郁才以法援機構更換律師為名,在濱江市第一看守所首次會見了陳厲峰。
*
隋麗萍洗過碗從廚房出來,切了份果盤,見到姜郁已經在穿外套,訝道:“這就走了?屁股都還沒坐熱呢!”
“下午約個人談事兒,聊完直接回了。不用等我吃晚飯。”
“約人?”隋麗萍納悶,知道女兒不是愛交際的性格,奇怪她去濱江這麽多年,怎麽在松河還有熟人,“約誰了?”
姜郁也沒瞞着:“趙成陽。以前住咱家樓上的。”
“樓上……噢噢,想起來了!”隋麗萍一拍腦袋,“趙福江的兒子!那孩子挺不錯的,高高帥帥的,後來好像當警察去了,是吧?”
“嗯。”
“他們家好像還有個丫頭,叫‘小怡’還是‘馨怡’的。”
“趙馨怡,我倆初中一個班的。”
“對,對。哎呀,那丫頭也挺好的,啧,可惜了……”
“什麽可惜了?”姜郁納悶母親怎麽突然感懷起來,“趙馨怡怎麽了?”
“死了,早就沒了。”
“死了?!”姜郁心頭猛地一震,頓時僵住動作,以為自己聽錯,“什麽時候的事兒啊?”
“喲,你念大學那會兒吧,”隋麗萍回憶,“得有快十年了。”
“……怎麽死的?”
“讓對象給害了。吵架了還是怎麽的,反正鬧點矛盾,然後那小子就把小姑娘給勒死了。你說多缺德……哎,老陳,”隋麗萍扭頭問陳大右,“中醫院那年死了個小護士,你記得不?”
松河地方不大,出了這種事總要轟動一陣子,陳大右自然也聽說過,應道:“有點印象。”
隋麗萍:“後來咋判的?槍斃了?”
陳大右:“沒。死緩還是無期來着,記不清了。”
隋麗萍:“啥?殺人都不槍斃啊?還有沒有王法了?”
陳大右:“得,下回讓你給判。”
隋麗萍:“……沒個正形。”
*
姜郁回到車裏,心情久久未能平複。上次吃飯跟趙成陽聊到趙馨怡,他不想提,只說掃興。那時她以為只是兄妹吵架,卻未料到是這樣的原因。
趙馨怡和她同歲,十年前也才滿二十。花季少女香消玉殒,給趙家帶來的沉重打擊不言自明。姜郁驀地想到趙成陽這些年來的變化,想到再重逢時他臉上的疲憊頹然,還有那雙漆黑瞳眸裏将滅未滅的光。
和趙成陽約了下午兩點半,本想聊聊李曼貞的那份足跡鑒定報告,現在好像又蒙了層別的情緒。去往約定咖啡廳的路上,姜郁心情複雜,不知再見他時該先說點什麽,又怕不經意間露出一絲哀憫,反而壞了別人心情。
車子開到一半,忽然接到趙成陽打來的電話,姜郁以為他要遲到,按下接聽,對面卻是陌生的聲音:
“你好,西霞派出所的。你是趙成陽家屬嗎?”
“我……”姜郁一頭霧水,只得先應下,“我是。他怎麽了?”
“哦,那你來所裏一趟吧,配合簽個字。”
……
西霞街道派出所,訊問室。
一名民警将報案人柳某車上拆卸的竊聽設備拿給趙成陽,問:“這是什麽東西?”
趙成陽瞥了眼,說:“不知道。”
民警壓住脾氣,把東西撂在他面前的小桌板上,叱道:“你再好好看看!”
“看了,看半天了,”趙成陽朝後椅背一靠,下巴微微揚起,“但真不知道。”
“柳志強你認識嗎?”
“什麽強?”趙成陽眉心一擰,佯作疑惑,“誰啊?”
民警把一張男人照片拿給他看。
趙成陽還是那句:“不認識。”
“我警告你啊,你最好老實一點。要是什麽證據都沒有,我們也不可能帶你過來。”民警見他那一副吊兒郎當的嘴臉就氣不打一處來,不自覺地提高聲調,“在人家車裏偷裝竊聽器,你膽子不小啊,趙成陽。知道能判幾年嗎?”
趙成陽幹了快十年的刑警,對于這套審訊話術再清楚不過,索性緘口不言,躺平擺爛,知道對方手裏沒什麽證據,最多熬個24小時,就得乖乖把他放了。
正在這時,訊問室門被敲響,有人進來同問話民警耳語:“外面來了個女的,說是趙成陽家屬。”
*
姜郁拿到《被傳喚人家屬通知書》,得知趙成陽被警方傳喚是因涉嫌侵害公民個人信息安全,估摸與他的調查業務有關,性質算是行政查處,而非刑事,問題尚且不算嚴重。
民警依法履行通知程序,向姜郁核實身份:“你和那個趙成陽,你倆什麽關系啊?”
電話裏既然認了,姜郁現在也只能繼續圓謊:“我是他表妹。”
“……表妹?表妹不行啊。他在松河有其他家屬沒?配偶、父母、同胞兄弟姐妹,有沒有?”
能讓警察把通知電話打到她這,趙成陽擺明了就是不想讓他爸媽知道。姜郁于是搖頭,“沒有,這邊就我一個親戚。”
“那行吧,你先簽個字兒吧,身份證也借我們複印一下。”民警扭過頭對同事說,“小張,印個身份證,然後待會兒筆錄裏也記錄一下這個情況,沒有其他親屬。”
“警察同志,”姜郁問,“趙……我哥他什麽時候能走啊?”
“這個說不好,我們還在調查。你先回去吧,之後要有處理結果,我們再給你打電話。”
姜郁看了眼時間,試探着問:“要不,我在這等會呢?”
“你甭等了。”民警擺了擺手,“就他現在這副德行,一問三不知,在那兒給我裝傻充愣的,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看來這人沒招,警方手裏也沒什麽證據。
既然是走行政程序,最後大概率是罰款或者拘留。姜郁晚上還要趕回濱江,沒空陪趙成陽在這耗着,于是就跟警察商量:“那您看這事兒我們交點罰款行嗎?我去做做我哥工作,讓你們把這案子順利結了,大家都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