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驅逐狼群
驅逐狼群
“草原上有這麽一句話,借奶還黃油,借牛還駿馬。”阿木爾不肯接金羽箭,他太有自知之明了。
他這麽個一無是處的人,哈日查蓋憑什麽将這麽重要的信物交給他,難道不怕他拿着信物投靠南梁嗎?
再者,興許有些大不敬,但馬背上的族人會因為一支金羽箭俯首,才是真正堕了那欽大君的威名。
借牛還駿馬。
哈日查蓋以弱勢的姿态獻給他金羽箭,他伸手接了,之後附加的條件,他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阿木爾想笑,走一步至少要看三步,也是南梁人教給他的。
如今他要做南梁的仇敵,仍要用着南梁學來的東西。
“您把乞源部借給我,是想讓我還您什麽?”
阿木爾笑道:“據我所知,乞源部落中有不少貴族,他們怎麽會乖乖聽話?我接了金羽箭需要付出什麽?”
哈日查蓋默然片刻,“乞源部不善征戰,在此次戰役中喪生了太多年輕人,不得不依靠其他部落來過渡這三兩年,貴族不同意并入其他部落,俯首做附庸。而除了乞源部,草原十八部落中也有将你視作奇貨的,赤那部雖然也死去了很多勇士,但他們還有一支斬狼隊。”
阿木爾懂他的意思,問道:“他有什麽條件?”
“赤那部,與乞源部結盟襄助我摘北辰射天狼的條件是什麽?”
哈日查蓋:“赤那部首領查幹巴日有個女兒叫阿麗瑪,深得他的寵愛,今年方十六,是塔拉草原西邊最熱烈的一朵旱蒲花。”
阿木爾不吭聲,哈日查蓋想,這個條件沒有人能拒絕得了。
娶一個比花還嬌豔的姑娘,獲得兩個部落的助力,他有什麽可推辭的?
朝格見他不說話,父親也是,仿佛已經忘記了去歲暫留部落的那個年輕人。
朝格圖急道:“你還要娶姑娘,那個走掉的人不就是你的……你的……”
你的什麽人呢?
他嗫嚅着說不上來,阿木爾心間抽痛,什麽人都不是。
他和晏昭不會有世俗上的任何名分,除了仇敵,連朋友也不是。
朝格圖急躁,阿木爾沒有任何答複,他只好将期望的目光投向偉岸高大的父親。
哈日查蓋不懂這個失而複得的兒子在急迫什麽,那個晏昭是個足智多謀的人,無論他和這位懷有異心的殿下有什麽過往,他都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除了這位殿下本身。
過往就如黑水河向東逝去的流水,情愛這種小事,在國仇與權力面前微不足道,哈日查蓋不覺得阿木爾會拒絕。
果然,他伸手接了金羽箭。
哈日查蓋松了口氣,朝格圖怒目圓睜,雖然他總是罵阿木爾,但至少,他應該是個重情義的人。
“我接金羽箭,上報您的搭救與收留之恩,下才是承先大君之志,并無倚靠赤那部與查幹巴日結親的意思。”
哈日查蓋愕然,登時就變了臉,像是在看一個僞善的欺瞞者。
朝格圖反而松了口氣。
“赤那部以嫁女的條件來庇護乞源部乃是下策。如今十八部各自為政,我不過是件搶手的貨物,于名義上有一二優勢,但我們草原一向以強者為尊。倘若其餘部落結盟圍攻,或是狼群撕咬,赤那部不一定會放棄我,卻一定會放棄乞源部。”
阿木爾輕笑,“當然,先放棄你們,再放棄我,畢竟我不是樣貴重的籌碼。”
哈日查蓋:“那金羽箭……”
“金羽箭我接下,不是要乞源部。作為交換,我的命屬于乞源部。聯姻結盟的事本不該推辭,但未至絕路,不能自己走上絕路。”
哈日查蓋喜出望外,中原富庶之地,遠非草原能及,想是他從中原帶了些不一樣的東西回來,才敢如此信誓旦旦。
“秋日野雁遷徙,族人逐流水而居,乞源部已經算是塔拉草原的東邊外圍了。野狼自北方的冰原而來,追逐黃羊,我們可以沿黑水河和天聖山設伏,誘狼群而來。”
哈日查蓋心底有些失望卻不敢言,這是草原的獵人們都會用的誘捕只狼的辦法。
他将金羽箭給了他,不是想拿乞源部族人的性命來賭。
阿木爾知道他不信,剿狼計放在中原都不可能實現,但他們并非為了剿狼。乞源部剩下的族人要威懾別的部落和狼群,他們要自保。
他也知道哈日查蓋在期盼什麽,他期盼的東西有或者沒有,阿木爾都不能交出去。
當年那欽大君從中原帶來的淬刀法淬煉狼刀,幫朔北贏了一場又一場戰争。
阿木爾想,晏昭抛棄了他,他只屬于朔北,即便如此,也不能用從南梁學來的東西反制南梁。
那些弩箭和攻城重弩機,南梁後來鮮少打過攻城掠地之戰,反而是長矛短矛在莽蒼蒼的原野上厮殺的比較多。
眼下雖是守護乞源部,他也不能用。
北地的盛夏很短,青草在綠波裏蕩漾時候,一陣風起,就是初秋了,風漸漸變涼,秋日牧草最後一茬由綠變黃。
那棵槭樹的葉子變得比丹霞還紅,之後草莖結霜,乞源部籠罩着灰色的霧氣,未盡的哀思與恐慌。
近來那位終日無所事事的背棄者,竟然當起家來,膽敢當着哈日查蓋的面指揮他們部署防禦。
很多人不服,但有哈日查蓋族長為他撐腰,不服也只能憋着。
灰狼一日疾馳千裏,嗅覺又極其靈敏,肚子不餓的時候也不會想着追逐飼養的黃羊,這是好事。
但以乞源部歷年的經驗來看,入冬後的第一場雪落下之前,狼群的頭狼回想着帶領族群飽餐一頓。
所有兢兢業業的首領都是子民的仆從。
阿木爾命人将誘捕狼的肉都抹上羊油,特意扔到狼群出沒的地方,任由灰狼叼走鮮肉。
他的舉動惹來乞源部族人的不滿,然而哈日查蓋卻一再縱容。
就連朝格圖都疑惑于此,父親怎會如此相信一個沒有長在朔北的人能驅逐群狼?
從前也不是沒有用羊油做過陷阱,但一個狼群也有哨兵、守衛與狼王,他們不會集體出動,殺掉幾只狼,只是為寒冬儲了幾件毛皮衣裳和幾頓腿肉,無濟于事。
而在幾只狼落入陷阱後被射殺,狼血流到了陷阱中,遠處有群狼嗥叫,阿木爾有叫人倒了幾桶羊油在狼屍上。
野性的血腥氣覆上羊膻味,頭狼大都精明,這麽拙劣的陷阱根本不可能讓他們上當。
但這不是陷阱,是挑釁。
草原的野狼和中原的山中狼不一樣,它們練就了矯健的四肢,狡猾的頭腦,卻有無法克制的貪婪和兇惡。
它會帶着它的族群來向自得的人複仇,會奪走人們的牛羊和孩子。
阿木爾讓族中所有的青年拿好狼刀和長弓,握緊鐮刀一樣投擲的布魯,等着群狼落入陷阱。
夜黑無月,雪色茫茫,微弱的映雪光之中,一頭人高的灰白色皮毛的狼率衆侵襲乞源部落。
三四十雙泛着綠光野獸的眼睛,聽從頭狼的號令,肆意毀壞着部落。
而另一邊,阿木爾領了一堆人,沿着雪上狼群的痕跡,疾行了一夜,找到了它們栖身的巢穴。
母狼帶着小狼崽在雪地玩耍,聞到生人的味道後,立即仰天長嗥。
襲擊村莊的狼群呼應,部落中的年輕人一人跨馬,率衆馬群,鐮刀一樣的布魯自後方投擲,正中灰狼的後臀,群馬揚蹄踏碎狼的腦袋。
兇狼狽激起了狠勁兒,嗥叫着露出利牙,兇惡地撲上馬兒的脖子。
有數十匹狼死在了這兒,餘下的都向巢穴奔來。
阿木爾帶來的人各自憂心忡忡,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嘀咕道:“我們要被他害死了!”
“不想死的自己找個高處的山丘,掩蓋掉氣味。”
朔北族人常和野獸打交道,自然知道怎麽掩飾蹤跡。
阿木爾依然用煙熏入狼穴中,将狼崽熏出來,狼崽凄慘的叫聲引來龇牙咧齒的母狼。
母狼伺機撲過來,狠狠咬上了他的肩頭。
阿木爾沒有讓它得逞,左手忽地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了母狼的脖頸,半只手都是血,半邊臉血腥可怖,狀若修羅。
一只小狼崽露出獠牙,惡狠狠咬上了他的腿,阿木爾嘴唇翕動,伸手不費力扼死了一只狼崽。
恰到此時,頭狼率族群歸來,只餘一地血腥。
朝格圖與他一同而來,見狼群圍住了阿木爾,急問道:“我們不去幫他?”
“現在下去就是送死。”
阿木爾伸手揩去臉上的血痕,取出随身攜帶的彎刀。
“那樣的刀能刺中灰狼的脖頸,絕對刺不穿狼王的皮肉。”
朝格圖低聲說着想要下去,被身邊的叔伯捂着嘴巴拉向了更隐蔽的山丘後。
狼王繞着阿木爾轉圈,其餘的狼也圍繞着他,不間歇地攻上來。
阿木爾自顧不暇,無可奈何之下,只得用上了十字弓。
十字弓連發十矢,雖然沒有射殺幾頭狼,卻實打實延緩了它們的速度。
狼王踱步,急躁地發出低吼聲,猛地撲殺上來,阿木爾拔起箭簇,向後下腰将箭簇從狼王的腹部豎劃過,血如雨下。
朝格圖高聲叫好,引來了綠光注目。
山丘上躲着的人們不得不挽弓搭箭,已經被阿木爾傷過的狼不是對手,只剩了頭狼與阿木爾對峙。
他丢開箭簇,向山上喊道:“借斬狼刀一用!”
朝格圖立即将他的刀抛下了,與此同時,狼王奮力一躍,于空中,阿木爾接到斬狼刀,狼王的利齒擦到了他的左腿,帶出一塊血肉。
阿木爾雙手握着刀,側身劈砍向頭狼的身軀,借力反身騎上它,雙手用力将狼刀插入它後腦。
似乎有什麽筋骨斷裂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