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朔北兵敗
朔北兵敗
“那日泰呢?”
“我來之前他就去了。”
景瑤和鄭從彥相視,默契盡在不言中。
其他人不知道,近來景将軍青眼有加的那位有着異域血統的年輕人,已經率小隊兵馬到了兩州關口。
那片林子燒過來,齊格勒只能從這裏逃生。景瑤借着這大半個月來取信那日泰,借給他兵馬等候在此。
鄭從彥叫景瑤用美人計來使那日泰相信她是真心為他圖謀朔北君位的,可她連個正經的心上人都沒有,如何知道美人計怎麽用?
她從前也是個愛笑的姑娘,北陽關的黃沙都不曾涅滅她的笑容,煙陽的煙雨反而損磨心智,紅棘花一樣的姑娘,也成了荒原上的一抹殘月。
卻不是說,殘月不夠動人心魄。
若不是景瑤太強悍,操練士兵的時候又下手太狠,慢慢抹掉了那些青澀男子的羞恥心,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拜倒在她紅裙下。
即便如此,手握單月戟的女将戰甲之下,仍有數不清敬仰敬佩的目光。
景瑤的手不似別家姑娘的柔荑,泛黃而粗糙,腰肢也不細軟,就連唯一可稱道的容貌在風霜之下也黯淡失去光華。
但那日泰是朔北人,那裏的姑娘有着相似的堅韌,被吸引是順理成章的事。
不是美人用的美人計并不奏效,那日泰不會拜倒在她的羅裙之下,卻會為那不折不彎的紅色的沙棘魂靈而折腰。
他相信她說的,要助他奪朔北大君之位,但求兩國和平,各自休養生息,安穩民生,所以帶着一隊人馬來截殺齊格勒時他沒有絲毫疑問。
一身狼狽的齊格勒出現在他眼前,發絲淩亂,身影潦倒,一雙眼中盛滿憤恨,原以為逃脫了,正要仰天大笑,一擡頭就看到了他的親弟弟。
那日泰勒馬,居高臨下,悲憫地瞧着齊格勒,像是在看被天神抛棄的孩子,一敗塗地。
“阿幹,你又敗了,這一回,換我來吧。”
齊格勒怒罵:“你怎麽能和南梁人結盟?”
“不是和南梁人結盟,是為我朔北草原而謀。”
聞此言那日泰身旁被景瑤派來助他的李念面露鄙夷。
景将軍不是輕易被美色所惑的人,将軍的兩個哥哥都生得極好,李念一直堅信鄭大人和景将軍。
被派來跟随那日泰的時候都相信。
天底下所有的首領與王,都有一副冠冕堂皇的嘴臉,就算是為了權勢也要說是為了更遠大的家國。
但他等不及這個蠻人快些說完,催促他,“不能讓齊格勒逃走。”
那日泰颔首,挽弓搭箭,齊格勒見狀反向逃竄,拽下一名騎兵,奪他馬匹,乘馬奔逃。
李念怒道:“你故意失手,想做什麽?”
“他畢竟是我的兄長。”
“我聽說,你自草原流亡,侍從死了無數個,他殺你的時候可沒有顧及手足之情。”
“如果真的沒有手足之情,那我就不會活到今天。”
那日泰丢棄弓箭,他沒有騙景瑤,想要大君之位和想給齊格勒一條活路并不沖突。
天底下是會有這樣的兄弟,互相叫嚣着要殺掉對方,卻依然會留給對方一線生機。
其實應該有預料,他既然會心軟到聽景瑤的話,因憐因敬中她的計,也就會心軟放那日泰一馬。
李念氣急,卻不肯眼睜睜看着齊格勒逃走,他搭上弓箭,手腕顫抖,箭簇飛離。
太遠了!不知道有沒有射中,他身後的南梁士卒追過去,片刻後傳來驚呼聲。
若是齊格勒不死,他南梁将敗如山傾。
可喜可賀,要敗落的是朔北了。
李念冷笑道:“南梁要把他的頭顱高懸城門之上,但可以身軀借給你,去向你的子民邀功。”
那日泰道:“我還以為你們将軍會下令,等我殺了阿幹之後,你們立即處死我。”
李念一梗,景将軍和鄭大人興許沒有這個打算,但他這樣想過。
“我死了,朔北大君一支就沒有可靠的後人,草原十八部必然會亂,屆時,南梁就可獲益了。”
“十八部叛亂,會把秦州還給我們嗎?你們朔北苦寒,少糧少地,秦州物阜,就算內亂,恐怕他們會更加傾力守秦州吧?”
李念沒讀過幾本兵書,但他聽景瑤給他講過朔北如今的情形。
最怕惡狼走投無路,死前一擊。
在朔北未潰散之前,要留着手段溫和又極有野心的那日泰,除非能打散朔北。
一月之期還有一日,景瑤未曾奪得失地。
雖殺齊格勒,卻将那日泰送還敵國,軍令狀依然未完成。
鄭從彥沒有理會軍中叫嚣的聲音,無論景瑤能不能在一日之內奪回失地,他都會為她作保。
但景瑤不願意。
“鄭大人,軍令如山,軍令狀不是兒戲,就算只有一日,但若能引的朔北大軍出動,我有辦法徹底擊敗他們。”
鄭從彥抓住她言語中篤定的語調,兵法變幻,并無絕對的成敗。
“景氏先祖灼墨草原的那一戰,是将朔北兵馬攔腰截斷,包圍近處的,騰出手來再去收拾更遠的。”
鄭從彥:“你是想重現當年?昔年大梁國力強盛,景氏先祖率悍将千餘名就殺穿了朔北大軍,今時不同往日,士卒無灼墨之勇,精兵良将又太少,如何能做到?”
“能。”
景瑤信誓旦旦,大抵是打過這場毋庸置疑的翻身仗之後,說話的底氣更足了。
“朔北善騎射,騎兵一擊不死,後續不會斷絕。我挑三隊人馬,于正面沖鋒,大軍繞兩側,從中貫穿截斷朔北騎兵,最前方的人持巨斧砍騎兵馬腿,第二隊拿鐮槍,将騎馬的人挑落下來,第三隊拿砍刀收割人頭。”
“深入朔北腹中截斷他們的兵馬大軍按此裏外夾擊,外部不求取勝,只要攔着他們增援即可,內部要這三隊人馬全力收割圈中的蠻人。”
“這是景氏先祖用來對付重甲騎兵的辦法。”
鄭從彥順着景瑤的話在沙盤上演練這個陣勢,最大的問題是,南梁不一定有這麽強悍。
鄭從彥沒說行與不行,但隐患很大。
“首先圍住的騎兵必須确保他們不會殺出包圍圈,否則一旦與斷開的騎兵連上,我們反而會被他們包圍,你有什麽把握保證我們的人強于他們?”
鄭從彥沉吟片刻,殘酷地說道:“若是南梁強于朔北,就不會在邊境拉扯這些年,也不必到此時才想起來用這招。”
鄭從彥會同意。
景瑤搖搖頭道:“不一樣,無論是先代那欽大君還是已死的齊格勒,都勇武異常,尋常人殺不死他們,也就殺不掉朔北騎兵的意氣。換成根基不穩的那日泰,他善謀而不善武,且憫惜朔北子民,于戰場之上,這無疑是将最軟弱的地方曝露人前。”
鄭從彥嘆氣,“具體要如何部署?”
景瑤微微一笑,在沙盤上為他演練更詳盡的驅敵計策。
一月之期最後一日,景瑤再領一隊人馬與朔北大軍對峙,那日泰雖尚且不得民心,但已隐隐掌控了一部分人。
短短二三日,落魄殿下重掌權柄,不是流民營奮力求生的蠻人了。
他與景瑤對立。早知道那所謂的盟約不如紙堅,沒料到,齊格勒剛死,他們就要拔刀相向了。
真是失敗的美人計。
沖鋒的號角聲響起,确如景瑤所謀,她只帶了千餘騎,正面迎敵,直接對上了朔北所存的精銳騎兵。
她一夫當關,萬夫莫擋,鏖戰正酣。
而鄭從彥在城樓上高舉令旗,命大隊人馬自左右兩翼殺過去。
差一點,就能全部包圍,殲滅他們!
鄭從彥不無遺憾,卻不得不說,景瑤對于兵力的估量是對的,他們只有殺滅朔北半數人馬的實力。
雙手令旗向中間而合,騎兵重逢,殺穿了,舉斧頭的士卒清掃兩側,鐮槍橫挑。
那日泰似有所覺,令左右側兵馬包抄中腰敵軍,又被景瑤這千餘名人攔住了。
“這些人都是灼墨軍的最精銳,你在我們軍中待的時間太短,想是聽那些閑言碎語說我南梁将士多怯懦之輩。”
景瑤冷笑,“此陣熟悉嗎?”
那日泰看着後方旗幟,心說可不能再熟悉了。
灼墨之恥,景瑤難道以為他們族人剛愎自用到不會從恥辱中吸取教訓嗎?
那日泰一聲令下,朔北換陣,擺長矛陣,全力攻向包圍圈最薄弱處,将刀斧兵的圍困打開任一缺口,就不會輸。
後方沒有一絲空隙給他鑽,整個包圍圈最薄弱的地方,是在眼前。先祖與齊格勒阿幹都曾試驗過,這一處能破景氏的方圓陣。
紅袍女将軍有萬夫不當之勇,卻也是獨木難支,不如別處騎兵于刀斧手配合得好。
那日泰冷靜分析這一切,眺望到遠處西山霞照耀目,冷鐵盔甲映着暖陽色,叫人心中一晃神。
他眸閃過一絲猶豫,有一分覺得這可能是以情義為枷叫他心神搖晃的計,七分認為是故意賣給他的破綻。
遂當機立斷,決心以景瑤為突破口,殺出重圍。
兩馬相離百步,景瑤緩緩綻放笑意。
那日泰不解其意。
景瑤不退反而策馬迎上,長戟橫掃千軍,由于她離開重圍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缺口。
那日泰喜出望外,命令朔北騎兵沖出去。
他話音剛落,景瑤的長戟已到了頸前。
其餘朔北騎兵持長刀阻攔,傷到了景瑤,卻沒能阻止她揮下單月戟,收割性命。
那日泰敗得太快。他忘了,殺齊格勒要用計是因為齊格勒武力夠強,殺他只需一支穿雲箭。
只一瞬,包圍圈的缺口合上了,景瑤已然到了敵方的中心。
鄭從彥蹙眉,心底默默計時,兩刻,倘若兩刻之後景瑤還不能從朔北騎兵的中心殺回到邊緣來,他就要落下令旗,命人救援。
好在,景瑤沒有辜負他們。
齊格勒與那日泰接連離世,朔北半數騎兵被包圍絞殺,血水浸潤了黃土地,褐色的塵土,濡沫潮濕。
朔北兵敗,餘下士卒逃竄草原故土,将消息帶回。
十八部又要重新追逐天狼星與北辰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