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暖風微醺
暖風微醺
“我去試試。”
“永安長公主心善,若是同她講清緣由,興許能用什麽東西換她的紅玉玲珑骰。”
齊行之被他的天真氣笑了,一時間口不擇言反問道:“換做是你,你肯讓一陌生人換你亡夫遺物?”
蕭回幽幽回道:“我不會有亡夫。”
齊行之想也是。
“永安長公主不可能将紅玉玲珑骰給你們。”
可是最開始他們連紅玉玲珑骰的下落都不知道。
蕭回不死心,“當真沒有絲毫可能?”
齊行之不能把話說死了。
天都城人盡皆知,永安長公主仗着地位尊崇,荒淫無度,蠻橫暴虐,更有甚者罵她的時候說“能把楚驸馬爺氣活過來。”
蕭回卻記着,他初來天都,為數不多待他好的人就有長公主。
以至于初聞永安長公主品行,他還問關清,天都城是否有兩位長公主。
他覺得,長公主不似傳言的模樣。
齊監正既然沒有把話說死,那就是有機會。
“齊監正可知永安長公主有什麽喜好?我想登門拜會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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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該拜謝,可惜初來那年,他忙着生存,後來礙于種種,只在年節宮宴上相遇致謝,未曾登門。
齊行之眼睛半睜半眯,戲谑道:“永安長公主喜好?最喜好你這般半大的少年。”
蕭回:“……”
聽起來不太對,但好歹省下一份禮金。
“多謝監正大人。”
“哎,我倒是想知道你說的友人不是你自己,到底是哪個,叫你如此奔波?”
蕭回心下嘆氣,他還不敢以景二公子的友人自居。
景二公子在他落魄時給他吃過糕點,口頭上不饒人,心腸不壞,蕭回只是報恩。
再者,他跟晏昭說的,他心懷鬼胎,想看看景珏娶了王楚溪之後,南梁文臣武将唯景楚二家馬首是瞻,蕭氏皇族如何自處?
他是外夷之族,還想看看,天都城養出的景家後人,溫柔鄉中還有沒有卻敵萬裏,灼墨草原的能力。
長公主府邸離皇城很近,蓋因長公主的名聲不好,宅邸鄰裏官宦人家屋舍多半也空下來來。
她是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姐姐,驸馬死後愈發肆無忌憚,被禦史臺上書斥責了很多次,依然我行我素。
其胡作非為之、蠻橫暴虐之一便體現在屋舍田地上。
公主府第依照禮制來建,因她一人惹得四鄰不敢同居,盡早搬遷,生怕教壞了自家人,如此,房屋就空置下來。
長公主以擴建府邸為由,向那些屋舍主人強買房契地契,公主府擴了又擴,已經有半個宮禁那麽大。
俨然若神仙宮闕,絲竹亂耳,靡靡之音動煙柳。
蕭回靠近府邸,那門口的守衛上下打量着,鄙夷地瞧了他一眼。
“又來了個想自薦枕席的!”
“生得一雙眼和那草原質子一樣,還是個有異族血統的少年,世風日下啊,人心不古。”
蕭回暗嘆,有沒有可能他就是那個質子呢?
所以天都城不是只有他一個藍眼睛的異族是嗎?但他不是來自薦枕席的。
“煩請二位通禀,蕭回拜谒長公主殿下。”
哎,他真是那草原質子啊!
公主府實在太大,門口通傳消息送到長公主耳朵裏,公主殿下的話再到門口,光是進門,蕭回就花了近兩刻鐘。
時節已過夏至,臨近正午,晴日日頭曝曬,不多時便出汗了。
蕭回跟随侍者到長公主在的水榭處,甫一靠近就叫涼風撲了桃花面。
水榭置紗簾,四周放了冰盆,炎炎夏日這裏卻像是秋日一般舒适自然。
長公主赤腳躺在矮榻上,藍色鲛绡裙逶迤在地,腰間蓋了條雪白狐貍毛毯,側卧着閉目小憩。
水榭四周只有兩位撫琴弄蕭的白衣,看樣子,這就是外人說的荒淫無度之源。
饒是蕭回心中偏向長公主也得承認,就這小小的水榭已然是奢靡至極了。
長公主擡手示意奏樂的暫歇,見擺着珍果美酒的案上放了盒格格不入的的點心,正是蕭回帶來的。
她懶懶地擡頭,“蕭回殿下,許久未見,長高了不少。溫太師為當世大儒,萬世之師,弟子的禮儀倒是生疏。”
哪有登門拜會提一盒子點心來的,窮酸人家興許會,王公大族就顯得破落寒酸了。
“是吾輩怠惰,忘記了先生教導。”蕭回不覺局促,将摳門寒酸全攬到自己身上。
永安長公主又看了眼點心匣子,古井無波的眼底到底起了漣漪。
這也是蕭回從齊行之那裏得來的消息。
楚驸馬生前與永安長公主伉俪情深,常買茶點。
金銀富貴,珍寶萬千,她不缺銀錢,蕭回空着手都沒問題,無論是貴還是賤,她都看不上眼。
唯有情義了。
“費心思打聽了不少,你所為何事?”
“敢問珍寶紅玉玲珑骰是否在殿下手中?”
長公主不急着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與景二小子是何關系?為何幫他?”
天底下一樁新鮮事,草原蠻子相幫灼墨軍後人。
“景珏滿天都散消息,若有能提供紅玉玲珑骰線索者,必有重謝。”
蕭回還不知道此事,心下感慨二公子真是頭腦簡單,行徑粗暴。
“不一定是幫他,我知道他想要的東西在您這兒,也能來請您絕對不要給他,成心給他添堵,不是幫他。”
長公主笑道:“那你可以放心,紅玉玲珑骰在我這兒,也絕不會給任何一個外人。
蕭回真放心了,忐忑的心啪嗒回到肚子裏,話說到這份兒上,也算是絕路了。
“沒有其他事就回去吧,別耽擱本宮笙歌曼舞。”
蕭回去見長公主的事自然瞞不過晏昭,下值後晏昭換上便衣去找他。
時值夏末,落日沉入西山。
近來他見到蕭回大抵總在此時黃昏。
蕭回躺在草地上,解了發帶,日光的餘晖灑在臉龐上,晏昭走近,影子恰遮了日光。
“你去見永安長公主了?景珏知道嗎?”
“他還不知道,反正長公主沒松口,告不告訴景珏也沒差。”
蕭回雙臂枕在腦後,唉聲嘆氣地說:“景二公子有點麻煩啊!”
“你這是自找麻煩。”晏昭坐卧在他身側笑言。
就為這三年前那幾塊糕點,蕭回殿下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區區幾塊點心,景二公子賺大了。
只是質子在天都也只能做些保媒拉纖的事混日子過,倒是屈才。
“永安長公主聲名在外,市井上說公主別苑實是神仙府邸,此去你可見着了?”
蕭回:“見着了,确是神仙府。”
撫琴弄簫的都是仙人之姿,不過比起阿昭哥來還是差了很多。
“嗯,其實還有處名副其實的神仙府……是天都城的銷金窟。”
晏昭後半句聲音有些低,哪怕換了個文雅的說辭,蕭回也當知道是什麽地方。
“阿昭哥,你如何知道的?”
蕭回偏了個身子,頭枕側臂,暧昧笑道:“初入官場,好些日子夜裏也不回學宮了,莫不是去過了?”
晏昭瞪大了眼,為掩飾耳尖的紅伸手敲他腦袋,“休要信口開河。”
蕭回揉着額角,卻聽晏昭嘆着氣說:“山外青山樓中樓,神仙府邸舞不休,暖風吹得死人臭,平白添得王公壽。”
這是先帝在位時候被稱作亂民之人傳唱的詩句,當今陛下勤政愛民,上行下效,倒是不曾聽聞天都何處還有專供王公取樂的銷金窟。
這首詩便落到了永安長公主常去的地方,美人如雲的風流地——明月樓。
“永安長公主隔些時候會到那裏,興許還會有轉機。”
蕭回挑眉,“阿昭哥,你不是說這事不成,怎麽你還打聽這些事?”
“許你做個好人,不準我好心腸?”
晏昭沒說,翰林院起草诏制,他在裏待了幾月,雖是個小小檢讨,暗地裏才覺着,天都城風起雲湧。
尤其這數一數二的風流地,去的更是一流的人物,養的也是骨相一流的美人。
這話他不便告訴蕭回,小質子長大了,過不了幾年,風風光光送他回朔北。
至于回到朔北後,是不是龍潭虎穴,也得他自己闖一闖。
“上回關清同我說,你的武藝極好,哪天我們比試比試?”
“我哪裏武藝好,阿昭哥你說笑了。”
晏昭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夜裏濃茶泡着練刀法,三年前答應去望星樓放鴿,晚歸時高樓射飛奴,藏巧若拙,不知是真巧還是真拙?”
他總得試試才好謀劃,不然甫一出南梁就死在狼刀下,豈不是對不住他這些年的照顧。
晏昭上下打量蕭回,很是奇怪,他每日夜裏不睡,個子卻也沒少抽條,就是太瘦了。
是沒讓他吃好嗎?
晏昭算了算例銀,有了別的打算。
“阿公年紀大了,也想致仕,我想在栖凰河邊上賃個院落。”
蕭回抿唇,眸間晦暗不明,唇角扯起道:“好事。”
“你怎麽不問問,你怎麽辦?”
蕭回轉過身背對着他,莫名負氣,你想到這兒的時候怎麽沒想着我呢?
“阿公在朝堂上還有幾個說得上話的人,陛下身體每況日下,朝堂上卻有太子黨派要改方田均稅法,如今顧不上你。”
蕭回依舊背對着他,冷冷一哼。
“你是朔北的王子,入學宮進學,位同我朝殿下,陛下想起來你的時候,應當給你封王建府。”
蕭回冷嗤,這話誰信?
“嗯……”晏昭似真似假道:“封王建府且不提,天都城寸土寸金,從七品小官的俸祿估摸着賃不來好的,怕是要和晉先生做鄰裏,住茅屋破房,你覺得呢?”
蕭回盯着他看,一時間不知道他在問什麽。
是阿公和晉先生做鄰裏住茅屋破房好不好,還是問他想不想來住茅屋破房?
哪知道晏昭勾唇笑道:“倒是委屈蕭回殿下暫與我們同住了。”
蕭回登時眉開眼笑,故作矜持道:“嗯,我受些委屈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