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當聽着眼前唯唯諾諾的宮人俯首禀告,說周棠來麗正殿探望她的時候,薛婉櫻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了那麽一絲驚訝。
但很些微,轉瞬即逝。以至于當宮人再擡起頭看向她的時候,看到的又是皇後波瀾不驚的面容。
就像是一尊精心雕刻出來的玉石觀音,有着最完美的眉目,端坐在神龛上,不染纖塵,但也沒有一點喜愠。宮人看着一身素衣的薛婉櫻,想起宮中的傳言,說皇後和天子在含元殿中大吵一架,皇後甚至在盛怒之下打了天子一巴掌。分明皇後娘娘看上去又溫柔又善良,怎麽可能做出傳聞中的那種事呢想到這裏,那宮人不由在心中搖了搖頭。但須臾,她想起天子身邊伺候的方公公訓斥她們這些新近被撥到麗正殿來伺候的宮人的話。方公公說,凡事多看,少說話總是錯不了的。
想到這兒,宮人又把湧到喉嚨尖的話都憋了回去,柔順地垂下頭,等待皇後的吩咐。
可薛婉櫻始終都沒有出聲。
又過了片刻,宮人終于按耐不住,擡起頭大着膽子道: “娘娘是否傳召郡君入內”
薛婉櫻側着臉,殿中的光線又昏暗,因而有一霎那,宮人無法分辨陰影中薛婉櫻的神情。
直到薛婉櫻輕輕地點了點頭。
宮人這才連忙退了出去。
不多時,宮人再入內,探起珠簾,入目所見是的一雙黃金織就的岐頭履。
就這樣,薛婉櫻在與世隔絕十日之久後,終于再度見到了一個她過往熟悉的人。
*
周棠摘下幂離,眯着眼睛打量了薛婉櫻的背影一眼,卻并不行禮,只是随意地坐到八仙案後,甚至還主動地撥弄起案幾上嶄新的茶具,轉過頭看了一眼站在身邊伺候的宮人,擡了擡下巴,輕聲道: “去取誰來。”
薛婉櫻轉過身,輕聲問她: “稚娘現在在哪”
周棠卻并不答她,反而伸出食指,抵在唇上: “阿姊還是先等我喝了這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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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棠!”薛婉櫻扶着額頭,只覺得又是一陣陣眩暈。
周棠放下手中把玩的茶器,忽然道: “不見日光的感覺是不是很難受”
薛婉櫻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的鹹寧怎麽樣了
弱衣有沒有被牽連
還有塗壁和畫鈎……
薛婉櫻的手在袖中慢慢地籠緊,周棠看了過來,微微一笑: “公主在弘徽殿,雖無虞,但高太後那般的品性,想來她的日子并不會太好過。阿姊,你掌掴陛下之初就沒有想到這一點麽”
薛婉櫻慢慢地抿緊了嘴唇,幾次想要張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
在四月的末尾,又一場綿綿的細雨席卷了長安。
黃河水訊,一連兩月,不見好轉。今年的春耕想來是無望了。偏偏在這個時候傳出中宮和天子失和的消息,天子此刻想來心中也未必快活。如今宮裏頭能照常尋歡作樂,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想來也只有高太後了。
想起高家人,周棠在心中冷笑了一聲。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因何起勢,終有一日,因何衰頹。
遲早有一日,她要讓他們——
宮人入內,奉上兩碗新點的茶湯,周棠卻只是稍稍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從前阿姊還在家時,曾教過我如何烹茶。那時候我不喜歡琴棋插花之藝,更厭惡庖廚烹茶之流。”周棠望着窗外被雨水瀝洗後更顯蔥郁的竹柏,停頓了片刻, “其實我也不是厭惡琴棋書畫,烹茶插花,只是我阿娘每每告訴我,只有我學了這些,才能侍奉好我的夫君。”
“可我憑什麽要侍奉他”周棠輕笑一聲。她有着一雙很漂亮的丹鳳眼,眼角微微向上,笑得時候總讓人覺得嬌媚裏帶一點英氣。在周家的所有孩子裏面,她是最像已經離世了的周眺的。也因此,周太後生前十分寵愛,寬容周棠。
“可那時我阿娘告訴我,婉櫻阿姊從前就是這樣過來的。那時我覺得,阿姊什麽都是對的。”
周棠慢慢地走近薛婉櫻,輕聲道: “可我今日才發覺,你從來都沒有對過。”
“姑母讓你成為皇後,要你确保薛周陸三家同盟堅不可摧。可你沒有做到。你憐愛鹹寧,不欲讓她嫁給一個浪蕩之徒,可你甚至連陛下在省中為懷英議親之事都不知道。阿姊,你心中總是抱着慈悲之心,卻從沒有做出任何的改變。從來沒有。”
她咬着這四個字,又重複了一遍,走到了薛婉櫻面前。
說話的時候,白皙的耳垂上挂着的瑪瑙耳珰搖搖欲墜,宛若兩簇小小的焰火,擦過薛婉櫻的面前。這是第一次,薛婉櫻開始正視眼前的女孩。
她比她整整大了十歲。周棠出生的時候,薛婉櫻已經因為才名和美名備受家族衆人的寵愛和重視。在周棠的成長軌跡中, “薛婉櫻”始終是一個避不開的名字。
可我本就不完美。人無完人,我不過是成全了他人眼中的完美。薛婉櫻看向這個未滿雙十年華的表妹,不知怎麽,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周棠卻像是被她的笑容激怒了,霍然從案幾後起身,質問之語,擲地有聲: “阿姊愛惜鹹寧,能為她做什麽無非是去求薛琰,求薛臨之,求陛下。可是阿姊,權力從來就不是求出來的!你為什麽不明白!”到最後,她半跪在薛婉櫻面前,用一種幾不可聞的聲音對薛婉櫻說: “既然阿姊不能保全周家,那麽——只好由我來了。”
薛婉櫻擡起頭,看向她,聲音很沉靜,沉靜到讓周棠本人都感到驚訝。
她問周棠: “如此,你會快樂麽”
周棠反問她: “那麽阿姊你現在便快樂了麽”
薛婉櫻沉默了。
良久,她忽然道: “昔年駱賓王做讨武氏檄文,以則天皇後嬖幸出身,卻謀奪天下之位為不美。可似乎,女人一旦想要和權力沾染上哪怕一丁點的關系,也絕離不開男人。”
說着這話的時候,她一直看着周棠,直到周棠轉過了臉。
“好了,阿姊。鹹寧和高通的婚事,不過是早晚的事,要怪,就只能怪你從前有太多的不忍,但凡,但凡——”
說到這裏,周棠沒有再說下去,但薛婉櫻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
但凡薛婉櫻能夠當機立斷,心狠手辣,對天子下手,扶持幼主上位。
可這些果真像想象中那樣容易麽
從未見廢黜天子的皇後,何況一旦坐實了弑君之名,又要如何保證不被反噬。
薛周陸三家用姻親織就的同盟遠不似從前想的那樣堅不可摧。
永遠有人等着做螳螂捕蟬的那只黃雀。
周棠起身,像是想起了什麽,丢下了一句: “我還帶了個人來見你。其實我本也不想帶她,只是她一再夾纏。”
薛婉櫻一愣,看見珠簾後甄弱衣若隐若現的焦慮神色。下一秒,甄弱衣探起簾子,和向外走去的周棠擦身而過,片刻不停地走到了她身旁,蹲下/身,抓着薛婉櫻的手,輕聲道: “阿姊,你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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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這些都只是小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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