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恃寵而驕
恃寵而驕
“我不鬧了。”時湛的眼睛像一泓清泉,眼巴巴的擡頭看着淩準,任是誰看了,也不忍心說不。
淩準有耐心,還是想逗逗他:“這麽多天,動不動就玩消失。幹什麽去了?”
“就.......沒幹什麽。”
“哦。”淩準故意說,“那看來還是不能告訴我。”
說罷,就拿着手裏笨重的服裝準備離開。
時湛見狀開始着急,有時候淩準覺得,他又有點像愛炸毛的貓。
“你別走,我說。”時湛自暴自棄,“那天晚上在KTV輸了酒,跳舞是跟段之途他們的賭注。”
“那為什麽不能告訴我?非要偷偷摸摸的。”
搞得就像是背着家長出去幽會一樣。
“覺得丢臉。我又不會跳舞,像做複健。段之途他們誠心想看我樂子,就覺得不想讓你看。”
淩準若有所思的考量着他這一番回答:“那從小到大,你打架打輸哭鼻子,喝酒喝多直線都走不了,被老師罰站站到腿麻的時候,怎麽就不怕讓我看呢?”
他這一小段話把時湛本人都問住了。時少爺仔細的回想這話裏的每一幕,都像是被特別逐幀拉出來的畫面。
從前,他是巴不得淩準要知道這些事情的,或者說現在也是。
因為這些事情可以拿來使苦肉計。
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跟一群人打架,那是時湛還很瘦,被打的鼻青臉腫。淩在洲不回家,他才敢和淩準哭,這樣淩準就會幫他揍回去,揍的那群熊孩子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初三畢業那年,班級裏聚會,像是慶祝自己的出色成績和履歷,時湛平生第一次喝的爛醉如泥。被朋友扛回家後,看着淩準黑着臉卻不敢發火,還要給自己準備熱水和胃藥,他就不覺得疼了。
時少爺高一時候在田徑隊被關系戶故意撞倒,膝蓋摔的又青又紫。他那時不願意動用蠻力,黑着臉找人理論不成,眼看着就要發展成動手,被所謂的教練一棒子打死定了“罪”。他不道歉,就一直站着。那天,時少爺帶着膝蓋的傷,從晨練站到放學,任誰說也不肯認錯。
那時淩準不和他一個班,下了晚自習淩準在校門口等他,準備質問他為什麽這麽晚才出來。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拿着書包走出校門,淩準甚至一手就丢了自己“心愛”的單詞書,沒有只言片語,只是慢慢的蹲下,動作輕慢的卷起時湛的褲腿,看那觸目驚心的傷痕。
淩準自己也回憶,他活了十七年。很少被什麽事情真正的捅到心窩。
除了自己母親去世那年,剩下的,估計都堆積在這不讓人省心的小少爺身上了。
光是聽着,看着,都能讓自己心疼好一陣。這樣的殺傷力,怕是只能當作珍寶一樣,打開心房,放進最深也最柔軟的地方。
時湛從小到大心裏都清楚的很,他知道怎麽樣能拿捏淩準。他哥雖然嘴上有時毒,也愛生氣。但每次都是因為他不懂事先傷了自己,淩準才會不高興。
所以時少爺喜歡作。是下意識,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那種。
從小沒怎麽吃過關懷揉成的糖,一下子被滋潤了,就容易成瘾。雖說自己□□上多少是要受點罪,還會惹他哥生氣,可就是要恃寵而驕。
畢竟那件事過去之後第二天,田徑隊的惡霸隊長就龇牙咧嘴、頗不情願的來主動找他道歉了。
“不一樣好吧。”時湛拼了命想掩飾自己,“誰都願意自己更好的一面被看見吧。”
“這樣啊。”
這樣嗎?
那為什麽受傷了不去找段之途,為什麽願意當着他們的面跳這麽多次舞。
淩準沒問他,而是在問自己。
淩準自言自語的呢喃了一句:“其實不需要藏。”
時湛:“什麽?”
“我說,确實很帥。”
說完留下時湛在原地,淩準終于抱着這一坨衣服邁動了步子,時湛才大夢初醒一般的快速跟上。
背對着時湛的時候,淩準嘴角還揚着淡淡的笑。
等他姍姍來遲,把衣服送給張競安的時候果不其然的被臭罵了幾句:“淩準,你給我老實交代,你跑哪兒玩去了?”
淩準臉不紅心不跳:“沒有。”
“哼,沒有?”張競安一臉鬼都不信的表情,“黃花菜都涼透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就只能去廁所扯幾根墩布條子裹身上了!”
“主任,那樣更趕不及。”
張競安被他氣糊塗了:“啊?”
淩準一本正經的回答他:“一個廁所的墩布估計不夠用。”
“噗。”時湛靜靜的憋笑憋了幾秒,還是沒憋住。
主持人的臺詞已經說到末尾,張競安氣的臉色和衣服一樣紅,指着他們兩個說:“你——你們一個也別想跑!給我站着等着!”
張競安上臺後,時湛才扶着淩準的肩膀一通狂笑。并且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淩準本人反倒是淡定,他們平時和張競安關系好,知道他有些玩笑開得起就肆無忌憚,沒見張競安真的罰過他們,就越來越猖狂。
“別笑了。”淩準嫌棄的看他一眼,“還站這等着挨罵?”
時湛像是被點穴了一樣,聽話的收了笑:“那咱們去哪兒?”
“你等會不是有四百米?”淩準偏過頭看了看臺上跳的亂七八糟的教師組,思考幾秒,“他們蹦跶完了之後就是槍響二百米,很快就到你了。熱身去吧。”
二百米的初賽先比,根本沒有兩輪就能結束。接下來是先是四百米初賽,再是二百米、四百米的複賽。最後八百米、一千五百米收尾,就結束了所有的田徑項目。最後就只剩下一天最後的接力了。
時湛覺得他說的對,乖巧的點點頭:“那咱們今天下午的接力.....”
“接力怎麽了?”
“咱們都沒練過。”時湛又趕忙解釋道,“我當然不懷疑你的技術了,只是三棒是老魏,你都沒和他練過接棒。”
高二一班的接力陣容很猛。第一棒時湛打頭,第二棒接段之途。第三棒體委魏孟澤,最後一棒全場矚目,給了淩準。
時湛和段之途的接棒比淩準和體委要簡單,時湛初中和段之途在一個班的時候就練過接力的配合,三個人也是從小玩到大的。
魏孟澤是高中才和他們相識,只知道是體委,誰也不清楚真實實力。
淩準卻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就像他考試一樣,無論大考小考,永遠都是那麽雲淡風輕。
“沒事。”淩準言簡意赅,十分堅定。
“能贏。”
“诶!你們兩個怎麽在這兒待着呢?”段之途拿着一塊風紀小板子跑前跑後忙活一早上,“我找半天了時湛,快點,四百米馬上開始檢錄熱身了。”
時湛剛和淩準說通,懶得離開一步:“這不是還沒喊呢嗎?”
“快點吧少爺,喊不喊是我說了算,這不是照顧您才先來找您的嗎。”慌忙中,時湛被段之途攬走,走遠了段之途才低聲問他,“你這是跟你哥和好了?”
時湛先是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後突然覺得這中間好像是有什麽不對,掙開段之途攬着他胳膊的手:“你怎麽知道的?”
“就您這些天那張臭臉,怕是想藏都藏不住吧。”段之途笑道,“再說了,平時讓你小子不粘着你哥都是難題,這回一連八九天都不帶着你哥玩,誰看不出來啊。”
時湛無語,不禁回想自己真的有這麽粘人嗎。
身熱得心不在焉,時湛一雙眼睛目光四處亂飛。就像是走丢了在找家人的小孩。
沒找到最想見的人,卻被另一個身影吸了眼球。
實驗中學高中部校服深藍白色相間,初中部是黑白色。
級部內能夠區分三個年級的只有褲子。高三是單條藍線,高二是一條藍線一條白線,高一是雙白線。
時湛目光鎖定的人穿着高一年級的褲子,上衣是一件某潮牌的衛衣,腳上的球鞋并不常見,因為真的很貴,假的一眼露餡兒。
時湛家裏的球鞋款式各種各樣也是成堆,算半個專業人士,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雙是真的。
和那天馮路澤身邊的人,穿的是一樣的鞋子。
下一秒,這個人就和馮路澤站在了一起。
就好像記憶斷了弦,看不見正臉,他實在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卻又有種莫名的熟悉,和.......
“喂,看哪兒呢你?”時湛被拿着板子和筆的體育老師拽回現實,“幾班的,幾號,叫什麽名兒。”
“高二一班,1112,時湛。”
時湛站直身板,突然發現自己的外套還沒脫。他動作利落的把外套脫了,正張望着不知道挂在哪兒,就看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淩準。
淩準很自然的接過時湛手裏的自己的外套。少年幹淨的藍白色校服穿得整齊,內襯圓領黑色T恤把他整個人皮膚襯的更加白皙漂亮。身前和身後的白色滌綸面料的號碼牌随着微風被迫抖動,看上去精力充沛,總有一種隐隐地自信和靠譜在不經意間流露。
“高二年級男子四百米準備上場——”
淩準朝着時湛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去。站在原地的小少爺上一秒還叉着腰吹風,下一秒就回歸正經,跳下臺階跟着隊伍上了跑道。
學校的操場不算小,四百米剛好是一圈。
淩準站在看臺下,正對着南跑道出口不遠方的終點處,也是起點處。
在槍聲響起之前,淩準随意的偏過視線擡了下頭。
這不經意的掃視,他也同樣看到了和馮路澤一起站在看臺上的這個人。
淩準眼底閃過一瞬間無人察覺的詫異,随後極速回歸平靜。
他們好像在交談。
很快淩準又被體育老師的嘶吼聲抓住注意力:“第一組,各就各位——”
“預備——”
“砰——”
六條跑道六個人,都是男生,都穿着秋季的長袖校服。
時湛一馬當先,無論在什麽樣的人群裏,他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天生自帶光環。
彎道處時湛将北風再度掀起,原本在六道的他沒有因為彎道而落後,反倒是憑借着彎道與第二次直線跑道交界的時機,又超了第二名幾米。
全場吶喊聲此起彼伏,喊誰的都有,亂作一團。高二一班的場地就在淩準不遠處,他甚至還能聽見程執和寧栀亦帶頭嘶吼着時湛的名字。
淩準的注意力原本只在時湛一個人身上,可是總有些話他不得不入耳。
一個他一年多沒有再聽過的聲音。
那人冷笑着,語氣裏帶着譏諷和懷疑:“時湛還真這麽有種?”
“死要面子呗,他一直這樣。”
接話的人就是自己班裏的馮路澤,此刻全然沒了平時磕磕巴巴宛如螞蟻的怯懦,反倒是有種雙面人的意思。
“那他還真是一點也沒變。”那人又說,“這可不行。”
淩準在臺下暗處,靜靜地聽着這一切。表情上沒有任何起伏,依舊波瀾不驚。
藏在口袋裏的左手,卻不自覺的攥緊了一下。
再擡眼,時湛剛剛好越過終點,紅色彩帶纏繞在他的身邊,成功贏下這場初賽。
在高二一班看臺區一片悠遠熱烈的掌聲中,不和諧的聲音留下了最後的陳詞總結。
“走了,真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