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期而遇
不期而遇
音樂結束,整片草場又被轟轟烈烈的一陣掌聲淹沒。
時湛鞠躬後再擡頭,一瞬間目光交彙,正好撞上了靠在領導席旁邊不遠處的淩準。
他頓時覺得自己心髒都跳不動了。
表面鎮定實則驚慌失措的他跟着大部隊退場的路上,走到南出口拔腿就跑,在淩準從看臺上下來之前跑去了更衣室。
換掉了堪比累贅的這身古裝,時湛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短袖T恤。
今天海江市的天氣,穿這個遠遠是不夠的。時湛摸了摸自己的後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跑得太急,竟渡上了一層薄薄的汗。
都已經被風帶的發涼了,不只是脖子,還有自己的手,冰涼。
他靠在更衣室的櫃門上,一個人緩了幾分鐘才套上校服外套。
他還是過不去,他恨不得把自己埋到衣櫃裏。
裝高冷、玩獨行耍酷耍了這麽久、自己費盡心思藏了這麽久,結果淩準全都看見了。
時湛有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在淩準面前像是跳梁小醜,說不準人家還會覺得自己在嘩衆取寵。
他丢了魂似的幹脆自暴自棄了,帶上了更衣室的門就到了樓道裏,結果看見了段之途和程執。
時湛的目光沒在他們臉上多停留一秒鐘。
段之途打趣道:“不是,少爺,你看見我們就這麽失望?”
時湛正不爽,他覺得此刻淩準說不定正躲在哪個角落品味他剛剛的滑稽表演呢:“我怎麽跟你交代的?”
“诶,不賴我們啊。”段之途說,“誰知道你小子平時人氣這麽高,一跳舞跟特麽明星似的,男的女的都被你迷的這麽神魂颠倒。”
時湛略有些虎視眈眈的目光挪到程執臉上,程執忙着點頭,清澈的眼神中帶着誠懇,祈求時少爺能大手一揮放他一馬。
“诶。”段之途碰了碰時湛的肩,“你差不多行了啊。連老子女朋友都覺得你帥呆了呢,真的。迷人死了,別一臉後患無窮了,等會我都該嫉妒你了。”
“真的?”
“比珍珠還真啊少爺。”
時湛懸着的心算是落下來一半。既然大家都這麽說,那大概也不算是出醜吧。
時湛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二十分鐘都過去了:“現在走到幾班了?”
段之途看了眼學生會總群裏的彙報:“初三高三今年沒有入場式,估計該初一了,回去吧,入場式結束之後,開賽就是二百米,下面就是四百米。”
時湛覺得自己現在回去百分之百撞上淩準:“你們回吧,我自己待會。我看群,卡檢錄的時間回去,不會耽誤。”
段之途擔憂的看了他兩眼,對小少爺肚子裏的想法心知肚明:“那你可別錯過了。”
“錯過可就是一輩子哦。”
時湛嫌棄的瞪了他一眼:“你有病?”
眨眼,段之途就嘻嘻哈哈的拽着程執跑了。
時湛自己一個人揣着口袋,在空無一人的德育樓裏逛來逛去。
這一層是陰面,所以設計成了更衣室和雜物間。沒有一點陽光能照進來。現在陰冷陰冷的,
實在受不住了,時湛才從樓道裏出去重見天日。校園的這一角遠離操場那邊的喧鬧,陽光灑到臺階上,就再也照不進來了。
他站在了一個能夠照的到陽光的地方,低着頭,百無聊賴的踢着學校石板路上散落的小石頭。
走着走着,就不小心撞進一個人懷裏。
倏地,是湧入鼻息間的冷冽的氣味。
時湛慌亂的擡頭,對上熟悉又陌生的目光。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朝後一退,差點兒要翻過去,最後被淩準拉住手腕攔了一把。
時湛手腕冰涼,淩準的手掌卻炙熱。
小少爺低着頭不敢看他,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意料之外。可以算得上是一周沒見面沒溝通,他根本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和開場白。
等他站穩,淩準就幹脆的松了手。小少爺似乎還對這殘存的餘溫戀戀不舍,卻沒有理由再抓住。
他們就這麽相顧無言的站了将近十幾秒,每一秒對于時湛來說都是煎熬。
下一刻,淩準挪開了步伐,不再擋在時湛眼前。眼看着就要和他擦肩而過。
時湛下意識的用自己冰涼的手攥住淩準的小臂,隔着薄薄的一層校服布料,淩準都能感覺到冷。
動作做出來了,時湛才反應過來。
他早該純粹的了解自己,如今的許多反應,都不是自相矛盾之後的妥協。更像是條件反射,肌肉記憶,與生俱來的。
淩準凝視着他停留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極度努力的想要忽視冰涼的溫度,問他:“你幹什麽?”
時湛見狀,迅速松開了手。
“........”他憋了幾秒憋出個蹩腳的問題,“你去哪?”
“衣帽間。”
“你去衣帽間幹什麽?”
“給張競安拿衣服。”
時湛窮追不舍的提問:“給他拿衣服幹什麽?”
淩準被他氣笑了:“要不你去問問他?”
時湛:“......我帶你去吧?”
“不用。”淩準說,“我認路。”
像是被內心某一處的回音沖刷着。
實驗中學太大,各種樓分布複雜。剛上初中的時候,時湛哪兒都找不到。每次都是靜靜的守在淩準班級的門口,等着哥哥帶他去。到了之後,淩準就靜靜地等時湛幹完老師交代給他的任務,在原路返回領他回去。
從來沒有把他一個人扔在哪裏過,這大概是兩個人唯一一次互相逃避這麽久。
是小朋友自己先撞回懷裏的。
看着眼前有些落寞的,怎麽也找不到話題的時湛,淩準也只能承認、接受自己心軟的事實。
從小到大,就這一個。像影子一樣,不能也舍不得丢在原地。
淩準無奈的嘆了口氣,對他說:“過來吧。”
就像是家長突然松口原諒了不聽話的孩子,小少爺這時候眼裏都帶了一兩點亮光。趕忙跟在淩準身後,生怕又掉了隊。
一點都沒有剛才在舞臺上拽酷的樣子。
淩準從衣帽間裏拿了一套不知道哪個民族的特大碼服飾,關上門大步流星的上了二樓。時湛老老實實的跟在他身後,兩個人穿過天橋,從德育樓直達高中部高二年級組的教學樓。
時湛沒話找話的問他:“拿這個給鹵蛋穿的?”
“等會有教師表演。”
正對着操場的教學樓大門在一樓,淩準從二樓下到一樓,時湛起初以為這樣子回操場比較近,結果淩準突然在下到一樓的時候換了個方向,去了他們班的教室。
時湛剛想問他為什麽走回班了,就見淩準把張競安那套巨大無比的古裝演出服丢在了班級門口,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時湛偷笑,心說這一定能蓋住鹵蛋的大肚腩了。
櫃門叩響的聲音清脆,時湛再擡頭,就看見淩準拿着一件沖鋒衣從屋裏出來。
和他那晚出去吃燒烤時穿的那件一樣。
但這衣服明顯是淩準的,比時湛自己平時穿的要大一碼。
淩準把衣服披在他身上,簡略的說了聲:“穿好。”
淩準這件沖鋒衣的黑色袖子很長,正常穿就足夠蓋上自己的手指了。
結果他哥大概還是不滿意,掃了一眼之後又把手裏剛拿起來的古裝放下,撿起時湛的手,替他把袖口的魔術貼扣的緊了點,就一點風都不會跑進去了。
隔絕了所有的北風,時湛真的覺得一點都不冷了。方才冰涼的雙手被觸碰之後,也在慢慢回溫。
也許真的是心理作用。
今年的十月初比往年都冷,不是穿個校服外套就能頂住的初秋氣溫了。
沖鋒衣的領口被他拉到了最頂端,時湛頓時被熟悉的冷杉味環繞。
他突然覺得,安心了不少。
淩準沒說話,低下頭三兩下又敷衍的撿起張競安那一套衣服,嫌棄的抖了抖上面的土準備走人。
“哥。”
步子還沒邁開,一個将近十天沒聽見的稱呼出口,他就又怔在了原地。
“你不冷嗎?”
淩準今天裏面穿的也是短袖T恤,剛好和時湛那件一樣,只不過是白色。
他今天沒潇灑的敞胸露懷,全被校服外套全部罩住了。
淩準日常總是健身,身體一直比時湛好,這種溫度對他來說什麽也不算。
至于外套,就像是出門之前的一種鬼迷心竅,特意帶上了,全程都沒穿。
本來就是給時湛準備的。
時湛感受着身邊萦繞着的氣息和餘溫,他瞬間就不再想顧慮這麽多了。
這麽多天的煎熬,他一刻也不想再忍受。哪怕就像是在此之前的每一天一樣,哪怕警告自己不要自作多情、癡心妄想。
哪怕淩準只是哥哥,是朋友。
他不能丢了他哥,他不能沒有淩準。
時湛看着淩準背對着他搖了搖頭,少爺終于決定要放過自己,努力的跟上他哥的步伐,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再這樣下去,淩準覺得自己今天是邁不出教學樓的大門了。
淩準回頭看着時湛,眼底含着中空樓頂設計的豪華吊燈中映進來的光:“終于鬧夠了?”
他今天也看通了,小少爺這些天躲着自己就是在練舞。
至于起初為什麽要躲着,淩準也不願意再計較了。
他無數次高估自己的狠心,卻不曾想,或許自己這輩子都要溺死在眼前人的這片汪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