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無路可逃
無路可逃
時湛今晚喝的半醉不醉,淩準想要拽着他一條手臂扶着他,卻被時湛輕輕躲過,沙啞着嗓子回答道:“沒事兒,我可以。”
淩準無聲的點點頭,一步一步的跟在他身後,看着時湛脊背挺得很直,無論什麽時候也不肯彎下去一點。絲毫不搖晃。頭卻是低着的,像是游離在街頭丢了魂的人。
他在酒吧門口叫了輛車,和時湛一起上了後座。
司機師傅是個胖胖的胡茬大叔,大概是聞到了極其濃重的酒氣:“這是喝多了?”
“嗯。”淩準已經明白師傅在擔心什麽,“您開吧師傅,有什麽情況我們會全權負責。”
胡茬大叔從後視鏡又看了時湛幾眼,小夥子正側頭靠在靠背上,皺着眉,閉着眼睛,不知道睡沒睡。車外繁華街道的燈火照進來,他的喉結在光下滾動。
如果是小姑娘在看,着實性感又迷人。
時湛閉着眼睛假寐,世界在微妙的轉動,他耳邊是四周各種店鋪內傳來的嘈雜的音樂聲。
他沒睡着,眼角還是紅紅的。
朦胧的黑暗中,時湛感受到熟悉的冷杉氣息靠近。
淩準聲音很小,鼻息近乎噴灑在時湛的耳廓處:“想吐嗎?”
時湛勁兒上來,心理上生理上都好難受。他無力的搖搖頭,眉毛松弛了幾分。
淩準意會,輕輕拍了拍時湛的膝蓋:“難受要和我說。”
大叔把車開的很緩。這個時間冰江道還是非常熱鬧,對于很多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可對于他們來說不是,明天還要照常早起,照常上課。
淩準其實知道,今天的這些酒對于時湛來說算不上什麽,充其量算個微醺。
初三畢業那年,淩準早上六點接到被那人送回來的時湛,才是爛醉如泥。
那天他紅的、白的、啤的混着喝,喝了一晚上。
淩準沒因為這個禁止他喝酒,他自己卻不喝了,有另外的原因。
車停在了翡翠嘉和的大門處,淩準付好了錢。轉頭看見小少爺鎮定自若的下了車,平衡感極佳。
算得上金碧輝煌的大門處,燈光打在時湛的臉上,眼角的潮紅似乎已經褪去了幾分。
就這樣,兩個人一前一後。路過湖心橋,淩準面前的影子忽然停住。望着這一片帶着光點的湖水,靜靜發愣。
時湛兩只手肘靠在了石橋邊,湖上不合時宜的起了風。撩着兩人的發梢。
淩準站在他身後,順了順他的後背:“怎麽了?想吐?”
時湛眼底的光點見見消失,他低下頭伏在臂彎中。吃力地搖頭,悶聲道:“今天不知道怎麽了。”
淩準沒說話,時湛繼續,好像在自言自語:“我本來以為我會一直害怕、一直逃避這件事,但是……”
他說不了多久就要頓一會,好像是因為哽咽,又好像是因為真的很難受。
“我總覺得,自己已經沒地方逃了。”
淩準皺眉,看着時湛又伏下身緩了好一會兒。
他不明白,什麽叫沒地方可逃了。
一分鐘之後,時湛似乎是緩過來了一點。他站直身子:“走吧。”
淩準在自己家門前握住時湛的手腕,在時湛朦胧又有些恍惚的視線中把他扯回自己家裏。
今晚淩在洲去安頓淩準的姑姑,不在家。徐阿姨一看見他們兩個一起回來還是笑嘻嘻的,走進後聞見酒味有些大驚失色:“哎呦,小湛,怎麽還喝酒去了?”
接着她慌亂的去廚房一頓操作,淩準領着時湛上了樓,到了自己房間。
淩準房間裝修的很簡潔。他家整體都是簡約風,卧室燈光是暖色調,哪怕有個獨立衛浴還是閑得很寬闊。
床就像是沒睡過人,沒有任何褶皺。
“我回去住。”時湛說。
淩準沒給他反駁的機會,打開落地衣櫃拿了條浴巾就扔給他:“洗澡去,沖一下就行。有事在裏面敲門。”
沒等到時湛的回應,淩準就轉身出了房間,臨走的時候還順便把門帶上了。
時湛站在原地怔了幾秒,看了看手裏的浴巾。倏地妥協般呼了口氣,進了浴室。
他洗得很快,也沒敢開很熱的水。他現在已經知曉發燒、喝酒之後的生活常識。等他擦着頭發上殘留的水珠出來之後,看見淩準正坐在書桌前,連臺燈都沒開,不知道在寫什麽。
“我洗好了。”時湛一邊看着淩準一邊想,今晚自己不會要誰在這吧。
“嗯。”淩準目光帶了一下床,又轉回到自己眼下的書本上,“坐過去吧。“
時湛酒醒了大半,但還是有些暈。言聽計從的任由淩準安排,他看着他哥拿了吹風機出來:“頭發吹幹再睡。”
時湛朝他伸手,說:“哥,我沒醉,我自己來吧,現在好多了。”
淩準偏開他要上來拿過吹風機的手:“難受就靠在床頭眯一會兒,很快。”
時湛到現在還是沒過去微醺時的那股勁兒。大腦突然一下放空,吹風機的風非常舒适,淩準手上的動作也極其輕柔。
他慢慢的,慢慢的睡過去了。
等時湛再睜開眼,是被枕頭邊的鬧鐘吵醒。他閉着眼睛不情不願的關上了鬧鐘,迷迷糊糊時睜開了眼。
見周遭一切陌生,他才遲鈍的想起來自己昨晚睡在他哥房間裏了。
時湛猛的坐起來,感受到一陣頭疼。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扶額發呆。最後承認了,一年多沒喝了,戰力是下降了不少。
海江市九月二十日,一早的天氣只有十四五度,可太陽還是當空照耀。只能聽見清脆的鳥叫,其餘的都沒有。
淩準去哪了?
自己睡了他的床,他去睡哪了?
時湛還在坐在床上捋昨天晚上那一遭,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覺得自己是吃飽了撐的。
買醉消愁這種事,做起來真的很傻。
“醒了?去洗漱,然後下樓吃飯。”
淩準的聲音劃破他的思緒,時湛緊接着問道:“你昨晚睡哪了?”
“旁邊,爸的屋。”
時湛點點頭,也是,總不能自己去睡淩在洲的屋,也不大合适。
然後他又想,睡淩準的床就合适了?
無意識的一抹紅色從時湛耳根處飄飄然暈起,确認淩準沒在看他後,時湛快步溜到了衛生間。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他瞬間不知道自己腦子裏裝的到底都是些什麽廢料。
淩準衛生間裏這面鏡子還算大,他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目光順着向下,純棉的運動短褲處,有一縷若隐若現的曲線。
時少爺一下子打開水龍頭,水溫調至最涼。恨不得額把自己腦袋都紮在水池裏,能洗去越來越明顯的紅色。
磨蹭了十分鐘,他濕漉漉灰溜溜的出去了。
直到到了客廳的時候,他耳根還是有沒褪去的紅色。
淩準左手拿着碗粥,右手筷子夾着小菜,擡眼看了下坐在對面滿臉不自然的人:“再不吃就遲到了。”
時湛哦了聲,悻悻的拿起碗筷。就聽徐阿姨拿着一杯蜂蜜出來,一邊給他泡水一邊唠叨他幹什麽喝這麽多。
等徐阿姨回了廚房,淩準才問:“還難受嗎?”
時湛搖搖頭,又點點頭:“後勁兒大。”
他本以為淩準會數落他,幹什麽喝這麽多酒。諸如此類的話,結果只聽淩準淡淡的說:“那等會買點解酒藥。”
時湛說:“不用,太小題大做了。我上次都沒用得着解酒......”
話沒說完,時湛自己就心虛的閉了嘴。
淩準也沒回話。似乎他們兩個人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不願提起上一次的事情。
時湛一早晨根本沒吃幾口,他也根本就吃不下去。
他想,不能再用酒精麻痹自己。
該接受的事情。發生過的事情,怎麽也不可能再改變了。
“時湛。”
今日的早高峰,地鐵上出奇的安靜。只有轟轟的車聲。聞聲,時湛轉頭看他哥。
淩準沒帶耳機。
“韓森的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淩準語氣裏很平靜,卻又有不易察覺的低沉,“不要拿自責麻痹自己。”
時湛怔住,就像全世界都靜了下來。
他久久不能回神,頭疼的比昨晚還厲害。
一年半的時間,他本以為所有人都不會主動和他提起這個名字,淩準從沒有主動提及過,哪怕是有關于這個人的事情、消息、回憶。
像是進行了很久的戒斷反應突然失敗了,時湛失神的轉回頭。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這名字就像是時湛心底的洞,比曲丹對他的影響還要大。從此,每件心事,都有了回音。
兩個人沉默了良久,淩準都早早的把目光挪去了。
“——海江市實驗中學站,到了。需要換乘、下車的乘客,請您帶好随身物品下車。”
出了地鐵,喧鬧重回,早高峰的人們個個愁眉苦臉,還有對着電話罵人的。
越過了一片不怎麽安分的區域,看到了學校大門。
“我沒想,哥。”
淩準恍惚了一下,腳步頓住。
“是該過去了。既然事已至此.....”時湛笑了一下,陽光下顯得年輕帥氣,“要不再去食堂買一頓吧?”
沒等淩準反應過來,時少爺就快馬加鞭的進了學校,轉過身看着在身後還沒跟上來的淩準。
他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攏,不禁在心裏感嘆。
哪有這麽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