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借酒澆愁
借酒澆愁
時湛像是被一杯濃酒潑了一臉,他覺得越來越醉,越昏。
“你也知道?”
時湛又說:“不是我發現的,是你沒在的時候,他們告訴我的。”
淩準提起筆,翻了一頁練習冊,在右手下的題目上勾勾畫畫,一邊回應他:“我看出來的。”
時湛眼底閃過一襲複雜的神色,像是被什麽包袱堵住了嘴。
“別人的事,确實不要過多評價。”淩準忽然放下了原本在劃動的筆,姿勢不變,“不過我從那天打籃球的時候,就覺得他們兩個不一樣。”
淩準自顧自的講着:“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一開始沒往那個方向上去想,後來在吃飯的時候我才确定,真的是這樣。”
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進入了下一場沉默,就好像再說下去,就要觸碰到什麽難以言說的過往。
“別想了,人家的事。”淩準又重新提起筆,“早點休息吧。”
時湛嘴上應着,實際躁動到根本無法入睡。
實在是受不了了,他在深夜悄悄地起床,走到浴室裏,用涼水狠狠的潑了自己幾下。
流水聲在門後依舊擾人清夢。淩準很快就醒了,卻只是靜靜地看着門後面的人影。
夜很靜卻又匆忙的轉瞬即逝,兩個人誰也沒睡着,卻又都在床上假寐。
轉天,他們安安分分的坐上了回學校的高鐵。下午的時候返回了學校,實驗給他們放了一下午的假,回家收拾休整,取消了當日下午包括晚上所有的課程。
時湛看着段之途一直到了下車還是愁眉苦臉的樣子,覺得頹廢的有點不像他,怎麽看怎麽別扭。
于是小少爺裝着沒事兒人的樣子主動提出:“要不晚上出去玩會?”
一旁找了很久機會插話的程執趕忙答應下來:“我覺得可以,我有時間。”
然後時湛又用胳膊肘不情不願的怼了淩準兩下,把人怼的輕輕“嗯”了一聲。
段之途沒吱聲,時湛便直接走上前去一條手臂攬住他的脖子:“能有什麽事兒啊?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你別給老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嗡嗡。”
沒等到段之途回應,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被拉到了淩準手機上。
只見他沒說幾句,就接應道:“好,知道了。”
“怎麽了?”時湛在他身邊悄聲問。
“沒事,我大姑來家裏了。”淩準把時湛的書包接過來,“我回去接應一下,你們去吧。”
時湛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懂事的問道:“我不跟着可以嗎?”
“沒事。”淩準沒多交代,拿着時湛的書包就往回走,見他的背影越來越遠,時湛終于不再僞裝自己的神情,變得比剛才更加無精打采,像凋謝的花,“那就咱們三個,去不去啊?”
“你哥不去你就這表情?”程執吐槽他。
段之途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去了:“算了吧,你們又不喝酒的。”
程執看了看時湛,又看了看自己。
作為班長,家教也比較嚴,他根本沒在外面喝過酒。最怕的就是喝成段之途昨晚那副模樣。
他又看了看時湛,實際上不用看都知道,他們也全都了解,時湛高中之後再也沒有喝過酒。
無論在哪,無論跟誰。這方面自律的不行。
低頭沉默了良久的時湛突然開了口:“走吧。”
“去哪兒?”
時湛沉聲:“冰江道,906。”
段之途和程執面面相觑,906是海江市評價最高的一個清吧。
他們不知道時湛今天是抽了什麽風,但程執絕對不信,他只是為了安慰段之途,要重上酒場。
清吧中藍紫色燈光昏暗,每桌上都坐滿了人。小店裏還放着老樂隊的流行音樂,調酒師搖酒的聲音層出不窮。
906老板是個很年輕的男人,看着也就是大學生的模樣,看見時湛似乎非常喜出望外,迫不及待的想要寒暄:“喲,時少爺,好長時間沒來了啊,我記得上次看見你還是前年你畢業.......”
時湛強扯了下嘴角,打斷老板的話:“聞哥,三個人,VIP包間還有吧?”
這個姓聞的老板愣了幾秒,又恢複了剛剛的笑面:“有有,跟我過來吧。”
“來吧,這裏絕對安靜。”聞老板把他們帶到了靠裏的VIP包間,裏面有小的投影儀,有麥克風也有音箱,酒桌上各式各樣的游戲。
另外一面牆壁上還有一臺LED屏,可以點酒的。都會送到牆壁的窗口上,隔着簾子,隐私性極佳。
“喝什麽你們來點?”
“十二個福佳白啤吧。”時湛沒看菜單,“兩杯雞尾酒,再來兩杯檸檬茶。”
“好嘞。”聞老板打量了一下時湛旁邊的兩個人,發現都是熟面孔,于是問,“上次跟你來的那個小哥呢,今天沒來?”
段之途一開始疑惑了幾秒,以為老板問的是淩準。
後來他發覺,淩準上次根本沒來。
老板看他們沒人說話,就又加了一句:“就是最後你喝多了他把你扛走的那個小哥啊,你們......”
“老板!”
段之途突然睡醒了似的差點要吼出來:“.......那個,檸檬茶有一杯不要冰。”
老板嘴上答應着,看着時湛的臉色越來越沉,懂事的趕緊先離開了。
沒等兩分鐘,他們桌的飲品就全部來齊了。
段之途隔着絢麗的燈光注視時湛,看他滿臉淡定,拿着棕色的、表面玻璃上還泛着冰霧的啤酒瓶,左手輕松發力起開瓶蓋,倒在了巨大的啤酒杯裏。
一瓶,500ml,剛好倒滿。
緊接着他給自己也滿上一杯,自始至終沒開口說一句話,靜靜地和段之途碰了杯,一飲而盡。
時湛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根本算不上什麽的一杯酒模糊了意識。
他到底是來安慰兄弟,還是在借着機會澆自己的愁。
段之途和程執沒人敢說話,只是陪着酒。程執還好,檸檬茶毫無負擔,段之途連着配了兩大杯,覺得有點兒頂了。
他差點忘了,時湛真的很能喝。
“段之途。”時湛第三杯酒倒滿的時候終于開口,嗓子好似被冰冷的酒精覆滿了一般,“你幹什麽啊?”
“你喜歡寧栀亦,你又不說。”
“現在人家跟別人在一起了,你又開始買醉。”
“你圖什麽呢。”
“你早點說,你說出來。”
“說不準,多少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段之途迷迷糊糊跟着他喝了三瓶,腦子混亂的很。但聽到他末尾的幾句話,又不敢反駁了。
他知道時湛不是在說他。
而是在說自己。
說兩年前的那場悲劇。
“咱今天不說別的,行嗎,少爺?”段之途開了第四瓶,“今天喝美了,別的就不提了。”
時湛眼角紅紅的,聞言笑了一下。
腦海裏有一瞬間閃過了兩張面孔,一個是淩準。
他哥還不知道他喝酒了。
玻璃杯一下一下的碰,眨眼就從五點碰到了晚上九點。在封閉的屋內無人能感受到夜幕降臨。
程執看的生生着急,兩個人一晚上喝了十六瓶啤酒,兩杯雞尾酒。
喝酒之前他們全都沒吃飯,段之途拿着麥克風重複着昨晚的慘劇。
時少爺依舊平靜又淡定,桃花眼擡起時比平日裏要更兇。眼眶猩紅,眸底波光粼粼,被屋頂的霓虹燈照的複雜又從容。
他屏蔽了段之途近乎癫狂的歌聲,手裏的第九瓶啤酒沒被程執攔下。玻璃口清脆的叩響在大理石桌角,瓶蓋被力量彈飛,瓶口在光束下冒着冰汽。
程執一直捧着手機,九點二十的時候收到了淩準的電話。
“你跟時湛在一起嗎?我找不到人。”
程執磕磕巴巴的給淩準說:“準哥......我們在......”
他只覺得淩準像是會預知似的頓了一下,之後聲音變得犀利又冷:“在哪兒?”
“在906。”程執怕淩準聽不懂,又補了一句,“冰江道的那個906。”
“想能不能留才最寂寞———————”
段之途一嗓子亂吼,他聽不清淩準那邊的動靜和反應,只能聽見男聲很低,似乎不爽又複雜地說:“別讓他們喝了,我現在過去。”
程執弱弱的答應了一句好,馬上就被淩準斷了電話。
他左瞧瞧唱瘋了吐瘋了的段之途,再看看右手的時湛,哪個也攔不住,他只能默默祈禱淩準趕緊來。
喧嚣的歌聲停止,淩準推門而入。
他胸口還起伏個不停,十幾度的氣溫下,他鬓角間細微的汗珠還在燈下發亮。
淩準看了看堆滿了桌子的酒瓶,聽程執給他彙報了幾句“戰況”,眼神立刻落在了靠在軟沙發上,面無表情的頹廢少年。
在喝第九瓶酒的時少爺還很清醒,他看見淩準來并不驚訝,就好像在意料之內。
緊接着,他就目睹着他哥單膝蹲在他面前,拿掉了他手中的冰啤酒,眼神中情緒複雜,想要罵人卻又住了嘴。
淩準嘆了口氣,輕聲地問:“回不回家?”
時湛的情緒直到看見眼前這張面孔才徹底釋放,酒精在此刻全部變成了催化劑。他死咬着牙根不肯吭聲,不肯露餡兒。
淩準看着小孩較勁,沒訓斥,沒走,起身站在他的身邊,捏了捏時少爺的肩膀,朝着程執那邊說:“你把他送回去,弄得了嗎?我給你們叫輛車。”
“沒事兒,準哥,我能。”
淩準一只手還在時湛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打開打車軟件掃了幾下:“叫好了,白色豐田,765。”
程執點點頭,架起喝的不省人事的段之途。
“給了小費,你叫師傅幫忙把他送到家裏。”
安排好了另外兩個人,淩準坐在了時湛身邊。凹陷下去的軟沙發像打開了兩人的話匣子,淩準語氣軟了下來:“為什麽不回家?瞞着我在外面喝酒,也不接電話?”
小少爺低下了頭,不回話。像是喝醉了,可是淩準知道,他遠遠沒到喝醉的量。
“我是不是很早就和你說過了,不要關手機,不要讓我找不見人。你都記不住。”
時湛靜靜地聽着,不做回應。
這是小時候淩準對他的要求,他起碼已經五六年沒再聽見過了。
淩準無奈的深呼一口氣,溫熱的大手捏了捏時湛的後頸處,滾燙至極,與酒香融在一起,染上小孩的眼角。
“晚飯是不是也沒吃?難受嗎?”
随着淩準的話一句一句說完,時湛眼前的世界也越來越模糊。他努力的把桃花眼睜大,看起來也沒有剛才那麽兇,倔強的不肯低頭,就是要較勁。
最後先低頭的還是淩準。
他無奈的低下頭,手順着揉了揉時湛的黑發。
“跟哥回家好不好?我來接你了。”
昏暗中,時湛嘴角抽了抽,倔強的偏了下頭不想被淩準看到,才克制不住的感受到熱淚順着下颌落下,掉在手背上。
他像是破了洞的氣球,一下抛掉了所有的固執。冷杉香氣蓋過酒精缭繞在身邊,實在是安心。
“哥。”時湛聲音哽咽又顫抖,“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