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放我走

第14章 狹路相逢

狹路相逢

下午的數學競賽在兩點鐘的時候正式開始。

臺下萬衆矚目，大屏幕開始滾動搖號。

時湛手心全被汗浸透。

最先報出來的是華附的學號。

“京華大學附屬中學——0116號。”

屏幕亮光在禮堂的暖色氛圍下顯得格外刺眼，變得極快的數字讓人覺得頭暈眼花。

時湛閉上雙眼，靜靜調整呼吸。

“海江市實驗中學——0102號。”

那雙透着熱烈的眼眸驟然睜開，迎接布滿天花板的燈光。

0102號就是正在祈禱別抽到自己的時湛本人。

他是本場數學競賽來自海江實驗中學的首發。

時湛深呼吸，滿臉帶着視死如歸的嚴肅從座位上站起來，隔着偌大的禮堂與另一端的對手相望。

對方也是個男孩子。一直到兩個人上臺當衆握手，時湛才徹底看清他的模樣。

長得很幹淨，看上去似乎比自己淡定。

他和時湛一樣，也是桃花眼。

“請兩位考試就緒，比賽即将開始。”

時湛中指和大拇指拿起講臺上的觸屏筆，靈活一轉動便握在了手中。

段之途他們幾個一邊緊張，一邊又看熱鬧似的在臺下小聲交流：“卧槽，時湛這小子是真他媽帥啊。”

這時巨型熒幕上放出了一道題。

是數列。

約莫五秒之後，喇叭響起了冰冷的機器人播音：

“請開始作答。”

時湛沒着急動筆，在剛才的五秒鐘裏他已經斷定了這道題的結構。

他的心好像是突然一下懸緊欲墜，又逐漸迫降在安全區中。

不是錯位相減、不是裂項相消、不是縮放、不是并項。

這是淩準昨天說的創新概念型數列。

臺下兩所學校，文理共四個班，大部分的學生都看的目瞪口呆，逐漸發出疑惑聲。

這不屬于他們所考的題型，更何況高二的學生本來才對數列這種題剛剛接觸。

喧嚣中，時湛有條不紊的迅速解決第一問通項公式的求解。

第二問一共有兩小問，他正在用筆飛速的在草稿模板上有序的列出一條條公式。

段之途和程執，包括一班的其他學生做完第一問就停了筆，連第二問是什麽都看不懂。

段之途急的罵娘：“真他媽草了，這玩意是什麽啊？”

他們理科重點班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學過了高中數學的所有知識，段之途他們這種前十名的學生更是早就刷過了近幾年的高考題。

程執在一旁安慰他逐漸躁動的情緒：“沒事，京華肯定也沒這麽出過，大家都不會。”

“淩準，你.....”

程執和段之途同時傻眼，在他們兩個兵荒馬亂的時間裏，淩準已經解完了第二問的第一小問，正在迅速填補着第二小問。

段之途瞪着眼、張着嘴，擡頭看大屏幕。

與此同時，和他反應一樣，臺下的所有人都對眼前的這一幕驚嘆不已。

時湛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問。

旁邊的那個學生也是。

只不過時湛逐漸開始亂了陣腳，寫一步劃掉一步，寫了兩部又搖了搖頭劃掉一步。

落筆聲清脆，段之途有些看不過來，再一轉頭，淩準已經落了筆，正平靜的看着這一場無血的殺戮，就好像他早知道結果一樣。

“京華大學附屬中學0116結束作答，用時八分鐘二十六秒。”

程執：“可是他沒寫完啊？”

淩準目光還在時湛身上，卻平靜的說：“他寫不出來了，這種題拼的就是時間和步驟。”

“海江實驗中學0102號停止作答，用時九分鐘。”

“經評委判定，京華大學附屬中學0116號本題得分10，累計積分3分。”

時湛覺得自己發間的冷汗要滑下來了，他面向着臺下無數道目光，努力的隐藏着自己的緊張和窘迫。

“海江實驗中學0102號本題共計得分11，累計積分3分。”

“——本輪平局。”

臺下驟然間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千言萬語一湧而上，時湛只聽到喧鬧中沖破距離傳來的喧嘩聲。

段之途一躍而起嘶吼道：“時湛牛逼！！！！！！”

他終于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穿越無數張面孔看到站在人群之後高階上的淩準，正結束了自己鼓掌的動作，雙手扶腰，臉上帶着笑容與自己相隔全場對望。

整個禮堂被瞬間點燃，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被他們這場平局完美的拉開序幕，全場變得鬥志昂揚。

時湛下了臺在帷幕之後，又和剛剛的對手謙遜的握了手。

對方少年氣滿滿，聲音透亮：“我是華附理科一班的江願，很榮幸跟你交手，你很厲害。”

“同樣理科一班，時湛。”時少爺久違的朝着陌生人露出淡淡的笑，“過獎了，這場比的很開心。”

“嗯，我也是。”江願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時湛被激情沖昏了的幻覺，他好像看到江願對着手機笑。

然後他擡頭說：“那我先回去了，祝你接下來比賽順利。”

“謝謝，你也是。”

江、願。

時湛還站在綠色帷幕之後，總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在哪兒聽的呢......”

——叮咚。

時少爺被微信提示音拽回現實。

【.】：怎麽還不回來？

【Z】：這就來了。

時湛從禮堂中間的入口進入，看到淩準索性就坐在了班級區之後，前半場的最後一排。

“怎麽坐這兒了？”

“清淨。”

時湛被他這傲嬌的回複逗笑，也許是因為心情不錯，語氣都變得松快起來，又有些疲倦的靠在椅子上，空洞的注視着正在比賽的人。

淩準問他：“怎麽這麽半天才回來？”

“下臺之後跟剛才那哥們聊了兩句，自我介紹了一下。”

時湛眼神在比賽上飄了幾秒，發現旁邊淩準沒了動靜。

一轉頭，看見他正靠在椅背上，閉着眼。

淩準身高比時湛還要高幾厘米，從小就是這樣，長大後時湛沒再和他幼稚的比過。

他的後腦勺剛好倚在靠背的頂端，微仰着頭。

時湛順着淩準完美的下颌線看去，是他凸起的喉結。

再向下，是安穩的、舒适的呼吸。

時湛看到了他手上折頁攤開的本子，上面還卡着一支黑色碳素筆。

翻開的這頁是剛剛那道數列題全部的答案和解法，步驟簡約卻能看懂，字跡連筆卻不潦草。

他修長的手指還輕輕捏着本子，顯然是沒睡熟。時湛蹑手蹑腳的想要悄悄拿走，卻還是以失敗告終。

淩準還是閉着眼睛，再開口聲音充滿倦意：“幹什麽？”

時湛老老實實回複道：“我想看看，你好好睡吧。”

淩準想逗逗他：“為什麽給你看。”

剛才結束了都不先回來看自己。

“你.....”

時湛剛想跟他來勁，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淩準累到不肯睜眼，平時他不這樣。

或者說是一種直覺。

時湛慢慢伸出左手貼上淩準的頸部，感覺昨晚那一幕又回來了。

淩準感受到了觸碰，這才睜開眼，眼神間閃過一絲錯愕。

“你有點兒熱。”

淩準又合上了滾燙的眼皮：“嗯，沒事。”

時湛幾乎是有點懇求的意思：“你把本給我，你好好睡。”

“不給。”

“哥，你能不能別鬧了，你不難受啊？”

聽見時湛語氣裏充滿急切叫的這一聲“哥”，淩準瞬間認命，心滿意足的把本子遞過去。

時湛還在碎碎念：“昨天晚上都那麽冷了，你長褲也不穿、長袖也不穿，出來吹風也不先把頭發吹幹....”

“你消停會兒。”淩準說，“到底讓不讓我睡？”

時湛立馬閉了嘴。

他覺得淩準根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動不動爹味十足的要求他，一到了自己身上哪兒哪兒都是無所謂。

不過他很少見淩準生病，記憶裏淩準身體也非常好，完全不是這種弱不禁風的地步。

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了？

後來一想，他哥确實比他累多了。一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做題，一做四五個小時都是少的，頭都不帶擡一下的。

時湛自控力太差，伸出手悄悄摸了摸淩準的頭發。

好涼。

時湛疑惑的擡起頭看了看禮堂的中央空調，上面的紅繩靜止，他小聲喃喃道：“這天兒也沒開空調啊？”

這次淩準沒醒，看樣子是睡的正熟。

時少爺回過神仔細看了看淩準的解題步驟，看懂了個大概之後，聽見機器播報叫到了段之途的號。

他又偏頭看了看淩準，怕他越燒越厲害，時湛本想把人叫起來先帶走，反正今天也沒別的比賽可看。

可眼看着淩準剛剛入眠，他又有點兒舍不得把人叫醒。

要不還是看完段之途這小子比賽再說吧。

看到他抽到的題目，時湛不禁感嘆這貨平時一定是沒好積德，趕上了一道奇難無比的導數題，涉及到了根本沒學過的的同構。

不過段之途全程在白板上摸爬滾打似的答了個大概，最後以得過且過的心态以1分之差險勝了對面的學生。

時湛笑着小聲自言自語：“該，叫你平時老罵人。”

身旁的人幽幽開口：“你少罵了？”

時湛一驚，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沒睡着？

那剛才.....？

“你沒睡着？”時湛逐漸回味這四個字後慌張的解釋，“不是，我沒說你....”

“嗯。”

嗯是什麽意思？？？

“睡着了，知道了。”

時湛松了口氣，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哥，要不咱們先回去吧？”時湛愁容滿面，“你難受嗎？”

他本來都想好了淩準逞強的答案，結果他哥來了一句：“難受。”

這可把時湛吓壞了：“那我去跟楊老師說一聲，咱們回酒店吧？”

“不回，能忍。”

時湛急的無語，下一秒就拿出手機給段之途發微信。

【Z】：趕緊回來，快點。

【段之途】：幹什麽？你跑哪兒去了？

【Z】：跟我回酒店收拾東西。

【段之途】：/黑人問號臉.jpg

【Z】：咱倆換房間。

【Z】：你和程執住。

【段之途】：你小子是巨嬰嗎？一天都離不了你哥？

時湛隔着幾排座位，對着屏幕氣的咬牙切齒，果然這個二百五就是他萬千設想中最欠的那個。

【Z】：[轉賬]100.00RMB

【Z】：你換不換？

【段之途】：換換換，少爺，什麽事兒能讓你這麽大手筆？

最後段之途還是沒收錢的，尋思逗時湛玩，結果看意思人是真着急了。

【Z】：你少管。

“走。”時湛左手握住淩準有些發熱的手臂，“跟我回去。”

淩準睜開眼看小孩着急的樣子，沒敢再拒絕，想笑又不敢笑。

“沒事兒，沒這麽嚴重，自己能走。”

時湛看了看自己握住淩準小臂的手，好像犯錯誤一樣的又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