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薄荷清酒
薄荷清酒
知識聯賽的第一天,時湛六點被鬧鈴叫醒的時候,睡得渾身刺痛,脖子都僵了。
他昨天晚上跟淩準捋題捋到淩晨兩點,又因為太激動太緊張失眠一小時,今夜睡眠滿打滿算三個小時。
時湛現在覺得那個叫夏連枝的根本就是無形中臨戰前殺我方主帥。
時少爺眯着眼睛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下樓,關上家裏的大門之後,一轉頭看見淩準正拿着車鑰匙開淩在洲那輛商務車的後備箱。
九月十二日,海江的清晨已經有些冷了。
淩準的校服外套一如既往敞着懷,裏面還是幹淨的白色短袖T恤。
時湛用力一眨眼躲過他昨晚“陶醉”了幾個小時的地方,乖乖推着行李箱遞給淩準。
淩準一眼就看出他沒睡醒,手裏動作沒停:“等會到車上再睡吧,先去吃飯。”
今早徐阿姨準備的特別多,清粥、豆漿、油條、小籠包、豆腐腦,應有盡有樣樣管夠。
時湛正享受着美味早餐,就看見她拿着大包小包的吃的就往車上裝。
時湛舉着一根油條都替她累:“徐阿姨,用不上這麽多,您別跑來跑去的啦。”
“哎呀,沒事兒。”她今天很高興,“五天呢,得給你們把士氣壯足,我就在家,等着你們凱旋!”
吃飽上車,時湛就開始犯困。腦袋靠在座位上就要開始睡。
車門關上的聲音沒有鬧醒他,反倒是來人身上的涼風,還捎帶着昨晚熟悉的冷杉味,觸碰着時湛的呼吸。
還真的很回味無窮。
他倏地睜開雙眼,看到淩準拿着一個深藍色的U型枕:“把這個墊上,不然頸椎難受。”
“哦。”
“可以走了,孟師傅。”
司機哼着小曲挂了個檔,一腳起步:“好嘞。”
他們學校的一文一理兩個半在海江南站集合,時湛看他的同學們一個個春光燦爛、蓄勢待發。
只有自己,滿腦子漿糊和廢料。
“時湛!準哥!”段之途和程執笑眯眯的過來,“早上好。”
時湛萎靡不振的拖着長音回了句:“早。”
“你這黑眼圈,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
“昨天晚上”這四個字馬上就要到達時湛的雷區,他白了段之途一眼回道:“太激動了,等着今天絕殺他們呢。”
不知道誰來了句:“據說咱們住的地方是京華市的一個國際會議中心,一般都是大領導住的地方呢。”
“對,我昨天特意去找了幾個華附的網友咨詢了一下。”程執激動的給他們做着他昨晚調研的一系列彙報,“那個會議中心酒店有溫泉,有鬼屋,連籃球場都有。”
“這是什麽絕佳的度假勝地啊,簡直不要太爽。”
“爽你個頭。”寧栀亦潑了最興奮的段之途一盆冷水,“你也不想想,咱們是來比賽的還是來玩的,可能讓你度假嗎。”
“搞什麽,大不了我自己花錢,還不允許我玩幾天嗎?”
“還真不是。”程執宛如一個絕密情報員,攬了攬時湛和段之途的肩膀,把幾個人圍成一個圈,才悄摸摸說道:“有幾天咱們是沒有競賽的,包括晚上休息的時間,老班兒告訴我了,全由自己支配。”
“鹵蛋牛逼啊!真他媽的搞了個公費度假??”
段之途這一嗓子直接把原本還困的搖搖欲墜的時湛吼醒,恍惚中,“溫泉”“度假”幾個字還回響在他耳邊。
這倒是個欲蓋彌彰的好機會。
時湛往站在一旁玩手機的淩準身邊湊了幾步:“你想不想去鬼屋?”
“不想。”
“打籃球呢?”
“不去。”
被連着拒絕了兩次,要面子的時少爺眉頭都要擰成麻花,毫不顧忌自己的音量在安檢口大聲問:“你這人怎麽總是這麽冷漠,泡個溫泉總行了吧?”
安檢員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看着他們這幅對話一臉奇怪又猙獰的表情。
時湛瞬間閉上了嘴,看了看周圍,聽見的大概也就他們班幾個人。
段之途和程執早就習慣了他們“哥倆好”的這幅做派。時湛越來越喜歡跟他哥頂嘴,可是卻總在淩準心情不佳的時候變得順從又溫順。
至于淩準,生性冷淡似乎是降生以來自帶的。他跟除了時湛以外的人,是幾乎從來不會有諸如此類的對話發生的。
別人不知道兩個人的關系,只是發現他們每天上下學都是前後腳兒。
不過時湛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叫淩準“哥”。
因為叫了就會有人八卦。
八卦會牽扯出更多過往。
進站上了火車之後,楊悅在班級群裏發了住宿分配的事情。
時湛沒有得償所願,他和程執一個屋。
段之途和淩準一個屋。
他開始覺得直接找段之途說換屋就好,但下一秒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特別像一種讨厭的生物。
巨嬰。
到嘴邊的話被時少爺咽了回去,十六七歲的小夥子,矯情什麽,跟誰住不是住。
有什麽可別扭的。
可是他卻實打實的別扭了一上午,上午的語文競賽旁觀時間他一個字都沒聽,靠在會議中心禮堂舒服的椅子上閉着眼睛假寐。
一直到中午休息時間自由用餐,他也沒吃幾口,腦子裏還是分屋子的事情。
回到酒店房間裏,他看了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程執,有點羨慕,又覺得煩噪。
他不喜歡自己的隐私全部暴露在別人眼下,熟人也不行,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難受。
時湛不禁反問自己,這是少爺脾氣嗎?這就是矯情吧?
但如果是淩準就沒關系,可他又不想讓淩準覺得自己這麽矯情事兒多,這麽粘人。
正靠在沙發上想着,手機提示音吓了他一跳。他趕忙調成靜音,看看程執沒被吵醒,才打開微信。
【.】:在睡覺?
【Z】:沒有。
【.】:出來。
時湛拿上手機和房卡,慢慢關上房門,就看到淩準已經靠在樓道牆壁上等他了。
時湛看淩準狀态良好:“你怎麽不午休?昨天睡這麽晚你不困嗎?”
“不困。”
“那咱們要幹什麽去?”
淩準關上手機,鎖屏聲音清脆:“你中午沒怎麽吃飯,樓下便利店買點東西。”
時湛趕忙給自己找借口:“我早晨吃多了,不太餓。”
“下午數學競賽,不知道到幾點,時間肯定比語文競賽時間長,你能頂住?”
時湛也是真的不太餓,本來想告訴他自己沒問題,但又怕淩準不高興,還是點點頭随他去了。
他們住的是酒店B區。底商滿是飯店,大門設置在了和A區相連的中空天橋之下。不會面對着馬路顯得吵鬧。過了馬路就是萬達廣場,吃喝玩樂一應俱全。
他們從酒店下了樓,出了大門右手邊的小角落就是一家24小時便利店。
經過便利店酒架的一瞬間,和時湛擦肩而過的是穿着華附校服的一個學生。
僅僅是餘光瞄了一眼那人的側臉,又也許是因為幾厘米的身高差異,時湛就感受到了強烈的氣場。
九月上旬遠遠沒有這麽冷,他看了眼自己眼前貨架上的薄荷清酒,便知道了這陌生冷氣的來源。
憑着記憶中視頻裏的面孔,時湛小聲和正在挑選飯團的淩準交流:“這就是那個大神?”
“嗯。”
時湛被除了淩準之外別人身上的氣場震懾住,這還是第一次。
他摸着手裏的薄荷清酒,不禁嘆了口氣。
連時少爺自己都意識到,自己人生裏有這麽多的際遇,都是以淩準為前提的。
有個哥哥就是這樣的嗎。
世界上所有的弟弟都像他一樣,氣人又粘人嗎?
他又轉頭望向淩準留給他的背影,近乎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自言自語道:“他會不會也這麽覺得。”
“我找人給你開了個單人間,咱倆換屋。”
四周的薄荷味在時湛聽見這句話一瞬間猛然侵襲,他回頭看,那張視頻裏冷峻的側臉再次路過他的視線。
時湛有一瞬間覺得,夏連枝和淩準還有點兒像。
一樣的好看,一樣的冷,連聲音都是。
夏連枝身旁的人似乎在和他打趣,最後無奈的說了句:”行行行,你有錢,你說了都算。反正是我跟着沾光,你真是,離了江願你活不了啊。”
時湛沒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但能提取出來的信息是,這位大神大手一揮,直接給舍友開了個單間,就為了跟另一個人住在一起。
小少爺越來越心動他這個做法。
錢?我也有啊。
之後他聽見夏連枝淡淡的說了句:“嗯,活不了。”
他這兩句話,時湛在心裏腦補了一場情感大戲。
這大神他媽的什麽騷皮操作?這是要帶着女朋友串屋嗎?
下一秒時湛又虎軀一震,頭腦清醒,跟自己有什麽關系,站這兒半天聽牆角呢???
一道同樣淡漠,飽含冷意的聲音劃破時湛的思緒:“這是酒。”
時湛先是怔了兩秒,反應過來後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酒,又慌亂的放下。
他吞了吞口水,指尖有輕微的顫抖。
淩準把一切都盡收眼底,下一秒,時湛的手裏多了兩個熱騰騰的飯團。
熱氣覆蓋了玻璃酒瓶自帶的涼意,抑制住了時湛指尖的顫抖。
淩準挪開視線,語氣松了幾分:“回去吧,把飯吃了,你還能再睡會。”
時湛一手拎着塑料袋挂在手腕上,兩只手都揣在了校服上衣的口袋裏,跟在淩準身後。
一直到回了房間還是沒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他現在覺得自己不光矯情,還墨跡。
看上去人模狗樣的大神連女朋友都敢換房往屋裏帶了,自己一身清白,正直廉潔,就當圖個高興想換個屋子,到底還在磨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