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風又起
舊風又起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餘雖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餘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
話音剛落,教室裏就響起了如潮的掌聲。
時湛這一個逼裝得出神入化,但他本人還是很有禮貌的問:“老師,我這算完成作業了嗎?”
杜海潮面上略帶不爽,但實際上有些驚喜,于是問他:“怎麽?別的地方你也會?”
下一秒時湛斬釘截鐵道:“不會了。”
“那就趕緊給我坐下。”這一遭似乎完全平息了杜海潮內心的不爽,“漢語言作為我們的母語,如果連語文都不願意好好學,那我相信,別的課你也不會學精!都給我聽好了,以後誰再敢怠慢語文這一科,就給我把全書的古文抄上十遍。”
時少爺正坐在底下看着語文課本發呆,其實這段《離騷》是他初中時候偶然記下來的。
初中時期的時少爺是班裏的班長,那時候年級裏常常組織各種活動,詩朗誦就是其中一項。
時少爺年少輕狂,在中華上下五千年誕生的所有優秀文章裏,偏偏挑了一個最難的——《離騷》。
對于初二的學生,這些生僻字都認不全,但那場比賽的要求是脫稿。他到現在都清晰的記得,那短短的三天準備時間裏,他們連做夢都在念詩。
這純屬是有心栽花,花開得也很茂盛。
時少爺背誦能力過人,把節選的一段全都脫稿背了下來。
碰巧就是高中課本裏要求背誦的部分,他在和杜海潮周旋的幾分鐘裏,對着課本默讀了幾遍,就回憶起來能背個大概。
要說其實他還能繼續背兩句,只是時湛不喜歡顯着自己,這是杜海潮給他的臺階,他得毫不猶豫的下。
一下課,段之途和程執就把他圍了起來,嘴裏叨叨着他真牛逼。
時湛那一大組座位靠窗,段之途坐在時湛的前面,時湛的同桌是個班裏水平中等的男生,此時正無奈的看着他們,小聲道:“抱歉...我能出去一下嗎?”
時湛立刻站起身攬走了還沉浸在剛才那場solo裏的兩個二逼青年,朝他的同桌輕輕點頭。
對方怯怯的說了聲“謝謝”,離開教室的途中還回頭看了他們幾眼。
開學兩天了,時湛還沒有和他的同桌說過一句話。
程執突然轉移話題,夾在兩個人中間小聲問:“中午吃完飯打球去嗎?”
“剛開學,別這麽猖狂吧。”段之途說,“我去不了,你們去吧,鹵蛋說今天有補測尺碼的。”
時湛拍了拍程執的肩:“先消停幾天吧,那群校領導本來就不提倡打球。”
因為上一屆有高三的學生,晚自習打球摔斷了腿,家長大鬧學校,副校長一個人手寫了兩千字檢讨,親自上門慰問。
不過現在也一直有學生打球,初中部高中部都有,每學期都還是會有籃球比賽。只是剛開學,私下打球查的嚴。
別人不敢說,段之途和時湛兩個常年混跡于風紀部的更要以身作則。
程執這家夥嘴閑不住:“話說,這都開學兩天了,區裏也沒提期初考的事?不是說每學年初安排一次大考嗎?”
時湛沒說話,眼神往旁邊某個人身上亂飛,段之途沒過腦子接話道:“沒提還不好,玩了一個暑假,考了也是砸。”
時少爺瞥見他哥睡了一節語文課,零一個課間。
可見是累壞了,一直到上午最後一節課都下了,心疼哥哥的好弟弟才輕輕把淩準拍醒,在他耳邊輕輕提醒:“哥,該吃飯了。”
淩準擡起頭,睡眼惺忪又朦胧,眉頭微蹙,擡頭看了教室黑板正上方的鐘表,一臉平靜且沒睡醒的樣子。
對自己睡了一上午且沒有人喊他這件事,淩準沒有絲毫驚訝。
時湛剛想趁他這個勁兒過去開口問問他想吃什麽,自己趕緊去買,沒等到他開口,就見他哥從桌肚裏掏出一板藥遞給時湛。
似乎是沉默太久了,淩準開口聲音都是啞的:“你自己去吃,別買辣的。”
“你不吃飯了?”時湛不由得有點心虛,“我給你帶回來吧?”
他話都沒說完淩準就搖搖頭:“不用。”
“可.....”
淩準冷言冷語直截了當:“我管不了你,你也別管我。”
時湛心涼了半截,想反駁又不知道說什麽,見淩準倒頭又睡,只能無奈的自己去食堂覓食了。
飯難吃,哥不理,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給段之途打電話想找個陪吃,那家夥一下課跑的快,只有冷酷的妹子字正腔圓的告訴自己,對方正在通話中。
站在高二一班窗前一直注視着時湛進了食堂,淩準才撥了個電話。
“段之途,人在哪兒呢?”
海江實驗中學占地面積很大,畢竟涵蓋初中部高中部兩部分。
等他來到電話裏交代的體育館二樓,只看見拿着個記錄板候着他的段之途。
“他走了。”段之途一改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也很會挑時間來,要不是第四節政治課沒心思上,也不會被我遇到了。”
淩準有些匪夷所思,但永遠那麽沉穩冷靜:“他為什麽會來實驗中學?”
“補量校服尺碼的,他留了一級。”段之途說,“不知道為什麽會轉來,但找的是大校長那邊的關系,只挂名,只參加大考,平時在機構讀一對一的課。”
“就這麽讀三年?”
段之途聳聳肩:“架不住人家有錢。”
淩準神色淡了幾分:“先別和時湛說。”
“那肯定啊。”段之途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看到的是兩條未接來電,“我都沒接。”
淩準拍了拍段之途的肩:“我出去一趟。”
淩準這一趟出去,直到晚自習才回來。
老師找不到人,先問做班長的程執。
程執一臉自信滿滿的演:“一定是張鹵...啊呸,張主任召見他,處理學校公務!”
轉頭看見學生會老主管段之途,顯然這個借口并沒有說服楊悅。
段之途說:“沒準圖書館躲起來自學微積分和量子力學呢老師,今天多挨一頓餓,明天超越多普勒,哈哈哈哈哈哈,用.....正用功呢。”
話沒說完段之途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他自己都不信。
楊悅被氣的火冒三丈:“能不能別和稀泥,你們到底知不知道!”
時湛見淩準一下午沒在,晚飯時間跑了學校一圈,也沒找見人影,正失魂落魄的回來就被楊悅一把拽住:“時湛,淩準呢,看見他了嗎?”
時少爺沉浸在自己腦補的淩準被自己氣的離家出走自尋短見的苦情疼痛文學畫面裏:“老師,我.....”
都怪自己,任性胡鬧,哥不會真的去.....
“對不起老師,都怪我,是因為我淩準才......”
“我才什麽?”
時湛眼眸一瞬間都亮了,看着此刻站在教室門口的人,他才剛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自己剛才都在想什麽。
淩準淡定的就像自己才是置身事外的那個,敞懷的校服還沒拉好拉鏈,裏面的白T恤沒有一點褶皺,氣場中夾雜着三分懶散和七分漫不經心,手裏還提着一個袋子。
“淩準!”楊悅一嗓子徹底把時湛吼醒,一整個教室霎時間安靜,只聽她宛如一個叛逆青年審判者,“你不要以為你成績好就可以無法無天!擅自曠課還敢離校,我看你是要把天捅個窟窿!這一周的所有課你都給我站到後面去上!”
時湛一聽這可不得了,趕忙着解釋道:“楊老師,您別生氣,賴我,淩準是為了....”
楊悅一扭頭眼角都氣紅了:“你再給你好哥們找借口,你就跟他一樣,你也站着上!”
“還有你們幾個,都給他打掩護是吧?你們都給我.....”
她話說了一半,最狠的半句出口之前被淩準淡淡的攔下,他默默的把校服拉鏈拉好才開口:“楊老師,對不起。我站兩周吧。”
楊悅:“?”
“不關他們的事,我最近壓力太大了。”淩準說,“下次不會了。我會及時和老師家長溝通。”
段之途和程執在牆角憋笑憋到嘴角抽搐。
這簡直一對卧龍鳳雛啊。
淩準這一番話看似感天動地,誠懇無比,實則臉上寫滿了“無所畏懼,下次還敢”。
楊悅還沉浸在淩準這兩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哄騙中,這大概是楊悅認識他兩年以來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班裏八卦的聲音愈演愈烈,眼看着就要壓過正在響起的上課鈴,楊悅一掌仿如要拍碎講桌,一聲吼震天動地:“都給我閉嘴!”
教室裏驟然安靜,幾個老實孩子被震的下意識拿起了筆掩蓋自己開小差的事實。
淩準不緊不慢的在衆人餘光中回到座位拿了兩本物理教輔書,揀了兩支筆,在路過時湛的座位時,在他桌上放下了自己拎了一路的塑料袋,沒留下眼神和注意力,徑直走到班級最後方罰站。
時湛也不知道他唱的哪一出,眼瞅着楊悅還沒消氣的模樣,悄摸摸的把袋子放在了自己桌腿旁,不敢亂動,但心早就全落在袋子裏了。
他總是随時随地被他哥的一舉一動套住,一套一個準。
“都冷靜下來了嗎?”楊悅臉冷的吓人,“開學剛兩天,我看你們是要瘋,沒點兒顏色,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
“今天是周二,都給我聽好了,周四周五進行高二學年第一次考試,期初考。”楊悅默默觀察着臺下每個人的表情管理,“從高二開始,你們的每次大考都将和最終的保送名額挂鈎。”
“一個年級,文理各一個保送名額,你們該看清楚自己的定位,你們憑什麽和正跟你聊的熱火朝天的對手競争。”
高二一班的所有躁氣和活力宛如被一盆涼水霎時間澆滅。
實驗中學三個理科重點班,他們之間的競争更加殘酷,每學期期末考試将決定下學期坐在這三個班裏的人是誰。
是不是還有自己,都是未知數。
班裏沉默了良久,就聽楊悅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其中有成績不錯條件不錯的想要選擇出國,但是這不意味着你們可以就此擺爛。”
時湛的注意力這才從那個塑料袋上拉回來。
“本學期走班制會大換血,只有期末考試的年級前四十,下學期開學才有坐在一班的機會。”
也就是說,只有留在一班的人,才能擁有在狼群中競争狼王的資格。
“好了,現在拿出物理練習冊,物理書翻開靜電場一章,這節課開新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