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中窺光
暗中窺光
偌大的房子空空蕩蕩,巨型落地窗簾一拉,這黑夜中除了靜谧以外的所有事物與觀感一致被隔離。
家裏只有他一個人,通常不會開的燈火通明,卧室裏只開一盞暖色調的落地臺燈。
時湛利索的沖了個澡,筋疲力盡的往軟趴趴的雙人床上一倒,手臂搭在額頭上。
他累的不行,以至于哪怕是這麽微弱的燈光都刺得他眼疼。
時少爺一如既往的任性,沒聽淩準的乖乖喝藥,他輕輕合上眼皮,覺得自己眼球都滾燙的要沸騰。
實際上過往的每一次也都是這樣,他讨厭吃消炎藥,晚上沒吃幾口飯,抗生素又刺激胃,每次吃完都一宿睡不好。
他現在一動也不想動,靜靜等待着見今晚的周公。
——叮咚。
時湛像踩空了一節臺階似的猛然驚醒,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他的卧室在二樓,響的是家裏大門的門鈴。
他覺得自己渾身要散架,如果是閑雜人等來敲門,他一定支棱起來也要下去給那人一拳。
可是這個時間點,院子裏的門也鎖了。
能進來的人只有淩準,甚至說連徐阿姨都沒有他家大門的門禁,進不來。
時少爺沒有一點兒脾氣的拖着千斤重的身子下樓,中途掃了一眼一樓的鐘表,已經十一點半了。
等他壓下門把手,看清來人,果然。
淩準看上去也已經洗漱過了,身上的白色T恤又寬又大,仔細看,眼睫上還沾着細小的水珠。
看着他睡眼惺忪整個人蔫巴巴的模樣,淩準有點不可思議的問:“已經睡了?”
“啊。”時湛動動手指摸了下鼻子,“迷瞪呢,沒睡着。”
淩準輕扶了一把他的手臂示意他先進屋,然後自己把門帶上:“藥吃了嗎?”
時湛搖搖頭:“沒,剛躺下,忘了。”
“時湛。”淩準語氣裏都帶着不滿,“你不是裝的。”
時少爺腦子很懵,起初先是在原地愣了一下,後知後覺才有點清醒。
自己這點小把戲,他根本就瞞不過淩準的。
從小是,現在也一樣,他根本沒有一點長進。
“嗯,我承認,哥。”時湛見瞞不住直接破罐子破摔了,“對不起,我又玩兒大了。”
淩準沒說話,就這麽看了他幾秒,臉色比時湛還難看。
“別生氣了,哥。”時湛微微彎下腰扶着膝蓋,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倒下,“我難受。”
要說有什麽話能讓淩準一秒破功,從小到大也就這兩句了。
一句是“哥”,一句是小狗可憐兮兮、滿臉憔悴的說一聲“我難受”。
“上樓。”淩準言簡意赅,沒半句啰嗦,一手扶着時湛的左臂,把他送到了卧室。
等到時少爺被伺候着躺在了床上,開始做起了最後的掙紮:“我忘記藥在哪了。”
淩準沒擡眼看他,從自己寬大的運動短褲裏掏出一盒藥,就是時湛常吃的那種,他也吃不了幾種牌子。一不留神就要過敏。
時湛看着他這一套動作,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淩準把溫水和藥都送到時湛手邊:“晚上沒怎麽吃東西,先吃一個吧,明早吃完早餐再吃一次。”
“睡吧。”親自盯着他把藥喝完,淩準站起身就準備走。
倏地,淩準覺得一陣溫熱纏住了自己的小臂,卻又極快的褪去。
時湛說:“哥,實在不行你在這兒睡吧。”
淩準回過頭看了看他,眼底都帶着猶豫。
他是不放心,很不放心。
幾秒的時間潺潺流走,他最終伸出手試了試時湛頸間的溫度,也就是低燒,不至于嚴重。
轉過頭他又想,這小孩從小不讓人省心,今晚又确實沒吃什麽東西,萬一半夜又被消炎藥刺激,胃疼的打滾怎麽辦?
他一邊覺得自己賭不起,一邊又矛盾着其他的事情。
半分鐘的時間就已經讓時湛睜不開眼了,他朝背後的大靠枕上一倚半躺下,又把手臂搭在額頭上,恢複了原來的姿勢。
看上去确實難受的厲害。
淩準突然就不再有任何的猶豫,轉身出了房間。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時湛偷偷把手臂拿開,看着空蕩的卧室,有些失望的輕嘆了口氣,閉上了滾燙的雙眼。
這一刻時少爺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憐的小孩。
有個不着家的爹,但好在遇上了個面冷卻無微不至的哥,偏偏自己又酷愛作死,把人氣跑了,徹底沒人管了。
孤獨寂寞冷啊。
他是真冷,明明屋裏的窗戶都關上了,還是那麽冷。
時湛不禁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緊接着就聽見了腳步聲和開門聲。
只見淩準拿着一個保溫杯又進來了。
然後時湛就見他走向了落地窗旁邊,指了指擺在那的按摩椅:“睡吧,我睡那兒。”
時湛還有點百思不得其解,有床不睡,睡那能舒服麽。
不過他還是沒多說什麽,把他哥挽留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時少爺點點頭,閉上雙眼,入睡的很快,也很安穩。
時湛卧室的落地窗外是海江市最寬最大的一條河,周遭璀璨奪目,夜景美麗動人,哪怕是現在這個時間,還有人漫步在燈光下,悠閑又美好。
淩準久久凝視着窗外河邊的景致,久久沒有挪動目光,被窗框縮小的點點霓虹燈光映入他的眼底。
仿佛他在世界之外。
這一夜時湛睡的無比安穩,胃裏也沒有翻騰,只是中途感覺到了幾次有人碰他的額頭。
“醒了?”淩準從時湛卧室的浴室裏出來,發梢挂着水珠,頸間還搭着白色毛巾,“抓緊洗漱,過去吃飯。”
時湛嗓子啞啞的應了一聲,看了眼手機,五點半。
他百年難遇的起得比昨天還早,身上的疲倦和不适似乎一夜間退了個幹淨,連時少爺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的身體從未有過像今天一樣強大的恢複力。
全部洗漱完收拾完,時湛背着包老樣子輕車熟路的出門拐進了隔壁。
進門的時候正趕上徐阿姨把飯菜送上桌,她看見時湛,滿臉心疼和關切:“诶,小湛啊,好點了沒?”
她在淩家工作也将近十年了,拿淩準和時湛當自己親兒子一樣,時湛對她笑道:“沒事兒了,徐阿姨,您放心。”
“哎喲,那就行,以後又甜又涼的東西你可千萬要控制啊。別貪嘴。”說罷,把滿滿一盆粥放在了桌子上又趕忙回頭去廚房,“快拿碗拿筷吃飯吧。”
不光是淩在洲出差的時候,徐景媛到了淩家工作的每一天,都把兄弟倆的飲食起居照顧的非常好。
今天的早餐很是清淡:白粥,水煮蛋,現烙的麻醬餅。
徐景媛早晨醒來見淩準不在,猜到他可能是去了隔壁住,見淩準回來一問可把她吓得不輕,這頓早飯連盤鹹菜也沒敢給時湛端來。
吃完早飯,時湛喝藥的功夫,徐景媛就周到的把用秋梨膏調好的水給時湛沖到了保溫杯裏放在書包側兜:“小湛啊,水必須要多喝,好不容易壓下去了,千萬別反複。”
家裏人個個都知道時湛生場病有多吓人,唯獨時少爺自己滿不在乎,要不是淩準在旁邊盯着,他連這頓藥也不想吃。
他們上學的時間剛好趕上每天的地鐵早高峰,淩在洲問過他們幾次,要不要請個司機,早晚車接車送,淩準說不用,時湛說那樣太張揚。
淩在洲也就這麽随哥倆去了。
開學第二天,兩個人運氣還不錯,落得了靠邊兒的兩個位置。
淩準兩個藍牙耳機裏不知道放着什麽歌,連時湛也不知道他平時喜歡聽什麽,似乎耳機只是一個在公共場合用來隔絕喧嚣和吵鬧的工具。
淩準頭靠在車廂壁上,閉上了雙眼,好像新的一天剛剛開始,他看上去就已經累了。
時湛看着他這疲倦的模樣覺得有點兒對不住他,畢竟他哥是為了照顧他,昨晚在按摩椅上斷斷續續睡了一宿。
“——下一站,海江市實驗中學——”
廣播裏機械女聲響起,時湛還怕他哥帶着耳機聽不見,沒成想剛一轉頭,淩準就已經睜開了眼。
一陣猝不及防的對視。
淩準的目光沒在他眼底停留幾秒,摘下藍牙耳機扶着扶手站起,理了理單肩背着的書包帶。
“哥。”時湛湊到他身邊問,“昨晚沒睡好吧?”
淩準搖搖頭,替時湛勾了勾快落到手臂的書包帶:“還難受嗎?”
時少爺一大早元氣十足:“我早都好了。”
“那今天讓人省點心行嗎,少爺?”
“.......”他的稱呼讓時湛有點無地自容,“我知道了,你別這麽叫我。”
時少爺心說,我又不是想讓你當我管家。
淩準看着他這吃癟的模樣覺得有意思,面上不易察覺的笑了一下,只不過沒被時少爺捕捉到。
今早第一堂課就是杜海潮的,昨天時湛一通操作猛如虎,這一宿過去,杜海潮越想越氣不過,沒準備放過他。
“時湛啊。”杜海潮詭異的親切宛如一頭笑面虎,“來,昨天布置的作業《離騷》,現在我檢查檢查你的背誦。”
底下的同學片刻間議論紛紛,就連補了一早晨覺的淩準都睜開眼坐了起來。
杜海潮持續站在講臺上陰陽怪氣:“诶喲,你看,一聽你要背《離騷》,連淩準都坐起來了。”
時湛和回過頭看他的淩準對上了眼神,短短一秒,很多事情他就已經心知肚明。
再加上段之途和程執同時回頭對他使眼色,時湛徹底了解了是什麽意思。
昨天課上根本沒讓背《離騷》。
這班裏每個人都清楚,老杜的性子就是這樣,有學生敢怠慢他一次,他就一定要讓學生嘗到苦頭,明白語文不是能讓人随便怠慢的學科。
不過時少爺心裏毫無波瀾,他敢課上串科寫作業,敢大考前一晚上不複習直接裸考,敢做這些事,都是因為他有底氣。
現在是solo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