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此時，裴廷輝穿好西裝，正從衣帽間走到書房門口。
他腳步略頓了頓，朝某格玻璃櫃裏看了眼。
那是他平常在書桌邊，一擡頭就能看到的地方。那裏放着一只平平無奇的水晶相框，照片上的小男孩大概四五歲。
他穿着迷你版的博士服，手裏舉着一枚“蒙臺梭利天才獎”金質獎章，朝鏡頭笑得燦爛。
他看的不是它的正面。
在正常視角看不見的相框背面，85度傾斜的支架上，細細的金鏈隐蔽地串着一枚戒指。
陽綠色翡翠戒面盈盈通透，黃金戒圈古典大方。
這是他母親的婚戒。
當年她親自從業已瘦削不堪的病體上摘下來送給他，對他說：“媽媽會住在這只戒指裏面。只要你不丢，媽媽就會永遠陪着你。”
多年後，它的旁邊，并排串了一只素戒。
是他親手從她的遺體上取下來的。
再之後的好幾年裏，他無數次沉默地看着它，回想起自己當初替對方戴上它時，姑娘緊張，冰冷帶點薄汗、微微瑟縮的指尖；以及到最後，同樣冰冷僵硬，卻再也沒了生命體征的手。
他對她原本是無感的，甚至有幾分嫌棄。
同樣是被背叛的工具人，他工于心計，步步為營；她卻逆來順受，曲意逢迎。用一張笑臉，應對所有加諸身上的不公。
他就想知道，她對待世界的方式，究竟能不能換來她內心真實期待的那一點點正視和愛。
但沒想到，她“殉道”得那麽迅疾，那麽早。
而這個“道”，也是她試圖用友善捂化的、旁人凡天下皆為我所用的的“道”。
她的傻白甜，讓她以最不值的方式送了命。
這個結果，其實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可……為什麽他就那麽不甘呢？
這個問題在他腦中盤桓過無數次，伴随他後來在商海中的大起大落。
但因為兩人交集實在太淺，她的形象在他記憶中也日漸模糊，到最後，只剩下一個瞬間——
是兩家家長安排他們正式會面，熱熱鬧鬧商談婚期等事宜時，巫美娟說：“我認識一個特別好的珠寶設計師……”
那時，他品茶百無聊賴瞥過對面，卻無意中捕捉到，安安靜靜的她眼裏閃過一抹期待的亮色。
那點色彩，是平時總是微笑嘴甜時，從沒有過的。
就好像所有人都沒在意這樁婚姻在她個人生命中的意義，她卻依然在心底裏，有所憧憬。
只可惜，那點憧憬，瞬間就被一句話吹滅了。
“不用那麽麻煩！我們茜茜很懂事的，眼下還是大事更重要！哈哈！”
她眼裏那抹色彩，由亮轉暗。她臉上的神采，由沒有掩藏好的期待，轉變成裝扮完美的微笑。
總共就花了那麽半秒鐘。
這半秒，後來在他回憶中多次回放，伴随着那只墜在鏈子上的素戒，漸漸演變成某種執念……
誰想得到？那個神奇的夜晚過後，天亮時，鏈子上的素戒消失了。
他猶豫着敲開她的門，看到它好好出現在她手上。
那一剎，恍若隔世。
這個真話系統裏，他并不真的是“系統”，任務目标和規則都不由他制定。
他充其量只是個共同經歷者。
暗中陪伴她，祝福她，願她這一生的命運成功改變。
但僅此而已。
她的命運需要她自己親手改寫，他并不能越俎代庖。
何況，他也需要保障裴氏的正常運轉，不能再像前世那樣，受小人做局暗算……
窗外傳上來司機跟特助的輕聲交談。
裴廷輝收回思緒，下樓。
同一時刻，趙茜茜剛剛踮着腳溜回自己房間，雙手握着首飾盒，前前後後捋思路。
聽到他的車離開的聲音，她問系統：【上輩子不是這樣的。他怎麽了？】
系統：【也許因為宿主變了。】
趙茜茜：【？】
怎麽感覺，系統好像在糊弄她？
趙茜茜卻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任務進度，“833/10,000,000,000”——昨晚那個電話，給她的數據也漲了不少。
她有點不置信，問：【是這個833改的？那他變成這樣，是受到多大的震撼啊？】
系統沒回答，似乎是默認。
趙茜茜：【那為什麽其他人沒怎麽變？】
蔫壞的還是那麽蔫壞，讨厭的也還是那麽讨厭？
系統：【大概因為，他離你最近。】
趙茜茜：【哦……有道理。】
盡管還是認為，自己在這個問題上，被系統糊弄了，但趙茜茜的情緒卻升了起來。
她開心道：【既然效果這麽好，那我明天在“雞哥”現場，更要好好加油啦。】
*
“雞哥”節目組的拍攝地，就在吳城隔壁的蘇市。
兩邊交通發達，自己開車，單程花不到兩小時。因此，趙茜茜第二天還是原樣起床。
但這一次，她提早下樓，主動跟餐桌邊的男人合上了時間線。
然後她說：“今天我要出去一趟，晚點回來。在蘇市錄個節目。”
男人淡淡瞥過她的手指。
見她仍戴着那枚素戒，他也沒有什麽特別表示，就把目光投向了她的眼睛，說：“讓小王送你。”
又側過臉，對唐叔吩咐道：“再讓小池帶個人。”
唐叔：“是。”
趙茜茜：？
她輕微擺擺手，臉有點尴尬，解釋道：“說是錄節目，但就是個打醬油的，沒什麽事……”
這還給她安排上兩大保镖，排面快跟流量哥哥們對打了，實在沒有必要。
裴廷輝沒說什麽，唐叔卻已頗有眼力勁地對趙茜茜笑說：“太太別擔心，到時候讓他們低調點。”
趙茜茜：“……好。”
她上輩子不擅長拒絕人，這輩子也還沒來得及練好這功夫。
但不得不承認，在被動接受了裴廷輝強勢的好意後，她從起床時就莫名感覺到的不安，忽然間穩定了許多。
“雞哥”經營的餐廳叫“有愛陽光小飯店”，店面就開在蘇市著名的小吃街中段。
因為節目的賣點就是帥氣哥哥們親自做飯菜，當服務生，以及在這個過程中發生的各種小意外，或邂逅的小溫暖。
整個劇情圍繞着哥哥們的個人魅力打轉，飛行嘉賓就是來湊個熱鬧。
杜白晴身為嘉賓，還硬要再帶上趙茜茜，劇情趙茜茜都能猜到——不就是為了出前幾天，她在巫美娟面前觸黴頭的那口惡氣嗎？
按照杜白晴的屏幕人設，她的出氣方式趙茜茜也能猜到。
應該就是她各種可愛調皮靈動漂亮，暗中耍賴偷懶劃水摸魚，再嗲聲嗲氣使喚“崇拜妹妹的熱心姐姐”人設的趙茜茜，讓她在鏡頭面前跑來跑去，幹各種打水掃地發傳單的工作，真實操勞一把。
到最後，杜白晴收獲“好可愛”、“我就喜歡這麽偷懶的鹹魚小仙女”的名聲，趙茜茜則在她安排的職黑節奏下，背上“好裝哦”、“勤勞善良傻大姐人設給誰看啦”的罵名。
事後杜白晴也許還會再特地呼籲一句，“大家不要罵她啦！我表姐真的是個熱心腸”——把心地善良小公主的光環頂穩，同時把“原來大家都在罵趙茜茜”的印象，釘到趙茜茜臉上。
但趙茜茜卻沒想到，杜白晴，或杜家人，真不是一般人。
她本來都已經在後臺換好服務生的工裝了，卻突然被導演找到，跟她說：“計劃有變。”
讓她換回自己的衣服，不再當貫穿一整期綜藝的服務生，而是當中途過來給明星表妹一個驚喜，在桌邊吃頓飯，然後誇誇幾句的家人。
小公主今天要把勞心勞力，勤勞肯幹的形象種進觀衆腦子裏；至于專門被他們抓過來的趙茜茜，就當個說什麽都不對的路人。
而且這麽一來，趙茜茜的鏡頭，大概就會只占全片不到百分之一，是觀衆大概起身去添碗飯，就會全部錯過的時間長度。
趙茜茜：“……”
狠還是常做狠人的人狠。
但反正，她這次來，既不是營業，也不是為了讓杜白晴玩耍，不幹苦力正好。
她渾身輕松，等到了工作人員安排的時間，才被叫到鏡頭邊。
導演十分正式地囑咐道：“《一川風月》除了有衛視錄播外，同步有網絡直播頻道。所以，從現在起，請你做好準備，為節目效果、也為你自己的屏幕形象，全面負責。”
網絡直播最刺激也最恐怖的，大概就是鏡頭前營業的公衆人物們撕起來。一撕就有熱度，但要是撕過頭，就可能砸了所有人的飯碗。
所以節目組公事公辦地提醒：除非你今後不在這一行混了，否則，不管你遇到什麽事，都要三思而行。
趙茜茜對導演說：“好的，謝謝您！”
随後她這條線打板，帶着一組工作人員，按程序進畫。
同一時間，網上看直播的網友見新角色入鏡，熱鬧刷起一大波彈幕。
【哇！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這是素人嗎？還是哪家姐姐，沒見過！】
【是明星吧，側面好漂亮，皮膚也好好！】
【什麽明星，這不是我們晴晴那個蹭流量的“熱心姐姐”嗎？看她進畫的樣子，裝得挺熟練嘛！】
【前面誇的是認真的嗎？十級美顏濾鏡，你跟我說她皮膚好？？？】
【怎麽回事？為什麽人剛出現，彈幕就吵起來了？她很有名嗎？】
……
餐廳帶回廊，帶小院。
等趙茜茜按動線規劃走進餐廳時，正看到杜白晴像只飄逸的白蝴蝶，從這桌聊到那桌。
反觀幾個哥哥們，倒是搬東搬西、端菜送水，忙得真情實感。
到頭來，杜白晴還是沒有去做她自己規劃要表現的事。
她果然更傾向于不費絲毫力氣的公主人設。
彈幕裏，新一波彩虹屁刷屏：
【晴晴小公主！】
【媽媽喜歡！媽媽抱！】
【我家晴晴又在做外交官啦！偷懶的晴晴真可愛！】
【某家粉絲要點臉行不行，哥哥都在幹活！餐廳經營節目，她什麽登西外交官？？？】
【姐姐妹妹喜相逢，這是什麽套路老梗！】
【是啊！都猜得到等下就是一波誇誇！】
熱鬧是彈幕裏的，現實鏡頭前，看到趙茜茜露面的剎那，蝴蝶般飛舞的杜白晴腳下一個急剎。
她一雙眼睛水亮，小臉飛着紅霞微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