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要雪要春天
第85章 要雪要春天
吳家豪的三房姨太,大房陳幼薇性格沉穩,不過心思深沉不外露,二房鄭詠娴則和她的名字完全不搭,跋扈刁蠻,然而兩人卻有些相同,便是家族羽翼豐滿,在當地少說有些勢力,做了什麽事,說了什麽話,都是目的別出心裁的設計。
因此就顯得梁淑婷一個上世紀末歌星的身份有些不夠看了。
梁淑婷認為,陳幼薇笑面老虎一只,鄭詠娴無賴潑婦一個,在被鄭詠娴推下高到望不見邊際的臺階,而陳幼微站在最高處将她的慘狀盡收眼底時,梁淑婷只來得及在心裏憤恨地咬牙,怒罵她們都是賤人。
往後的事她便沒有清晰的記憶了,渾渾噩噩。住進醫院的不知道第幾天,那個一直跟在她身邊照顧她的男人突然帶來了一位她沒想到能再見到的人。
畢竟那人上次和她見面時說了,以後就不要再見了。
溫遇旬對那個一直跟在梁淑婷身邊的男人沒什麽意見,甚至感到敬佩。
不清不楚的感情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居然還能看着她一路成家生子最後離婚另嫁。
梁淑婷的情況,他早在首都的時候在電話裏就聽他的人說過了,腦疝,意識不清醒,伴有頭頸後仰等運動障礙。所以他也沒有多問,那個男人好像更陰沉,原本看着最多四五十歲,就這幾天時間,背脊都佝偻下來。
溫遇旬被帶到病房前。
他停了停,問跟在半步後的沈榆:“你要進去嗎?”
沈榆看着單人病房刷着雪白油漆的門,“如果你要和她說話,我在場是不是不好?”
他更想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溫遇旬,或許溫遇旬有不想讓他聽到的話,況且帶他也進去未免有種耀武揚威的自大。
然而溫遇旬說:“沒什麽不好的。”又說,“确實也該帶你正式見見她。”
梁淑婷躺在床上,美貌沒有了,體面也沒有了,剩下一副被盡力清洗幹淨的幹癟軀殼,要是她還有自主意識,必然是十分無法接受的。
溫遇旬走到床邊,沒坐陪床的椅子,就這樣自上而下地俯看梁淑婷藏在白色棉被下微微凸起的身體。
身後傳來門關上的聲音,男人出去了,病房裏剩下三個人。
“媽。”溫遇旬輕聲道,“我帶人來看你。”
梁淑婷此時眼睛半睜着,聽到聲音大約是條件反射地回頭,眼珠對準,然後看到兩個容貌出衆的年輕人,穿着很随意,但一個賽一個幹淨。
沈榆的皮膚比溫遇旬白幾個度,香港氣候溫暖,嘴唇也透出玲珑的紅潤。他走了兩步,和溫遇旬并肩,沉默了幾秒,突然偏頭問溫遇旬:“我該怎麽稱呼?”
溫遇旬沒想沈榆能問出這個問題,也頓了一會兒,開口時笑不太明顯:“你想叫什麽叫什麽。”
沈榆點點頭,俯身更近地與梁淑婷污濁的雙眼對視。
“阿姨好,我是沈榆。”
溫遇旬聽他說完,順手撈過沈榆的手,握在掌心:“沈榆是我的愛人,你應該早就有所耳聞,這次過來是帶他正式和你見面,希望你祝福我們。”
不知是瘦了什麽刺激,梁淑婷的身子突然往上頂了兩下,眼睛往上翻,接着脫力一般地又摔回床上,手掌握成拳,在床墊上砸出悶悶的聲響,嘴裏咿咿呀呀,連不成調。
“認出你了。”溫遇旬把沈榆往身後護了護,随即笑了一聲,睜着眼睛說瞎話,“大約是對你很滿意。”
沈榆也笑,五指扣緊溫遇旬的指縫,像抓住了一切勇氣的來源。
腦疝預後極差,雖說搶救及時,但究竟能不能熬過去還要看天命。
溫遇旬和沈榆沒在病房裏留太久就出來,溫遇旬沒說什麽話,最多就是在臨走時淡淡地對梁淑婷說:“媽,你後悔嗎?”
“我希望你不後悔。”
再多的就沒有了,沈榆很詫異,他以為溫遇旬不管憤怒還是解脫,都應該有好多話要說,哪裏是兩句就打發掉的。
溫遇旬牽着他的手出病房門,期間一直沒有松過,“我和她沒什麽好說的。”
“我不在意了。”
男人等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溫遇旬一出來,他就站起來,眼神陰沉又警惕。
溫遇旬沒說什麽,沒解釋也沒反應,徑直經過他。擦肩的時候對他說:“治療費用如果不夠就找我,你有我的號碼。”
将死時燒的錢而已,算是他當兒子回報十月懷胎的辛苦和年少時為數不多的養育了。他沒那麽小氣。
出了醫院,便是廣闊的天地,身後的建築飽含太沉重的生與死,地磚與天花板之間的距離輕易能壓得人喘不過氣。
溫遇旬轉頭對沈榆說:“時間還早,要不要去轉轉。”
他們計劃在香港逗留三天,此刻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四十分,時間充足,沈榆點點頭,“先去把狗接回來?”
溫遇旬在香港有一處房産,面積不大,但足夠惬意生活,他們昨天在那過夜,今天一早就出門,順便把狗交給一間寵物醫院,讓醫生幫忙做個全身體檢。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溫遇旬便驅車原路返回,停在路邊,兩個人下車,并肩走進寵物醫院裏。
接待他們的是個年紀偏小的女助理,性格很活潑,對兩位皮囊漂亮的客人印象很深刻,熱情地招呼他們先在沙發上坐一下。
又忙着倒了兩杯水,說:“兩位先坐,馬上就好。”
過了二十分鐘,為狗做檢查的醫生出來了,臉上挂着口罩,狗被他抱在懷裏。
兩歲的薩摩耶已經膨脹成很大一只,醫生抱着她卻十分輕松的樣子,他遠遠瞥到溫遇旬和沈榆,女助理适時地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他第一時間便彎着眼睛,笑得非常生動地抱着狗向他們走來。
“檢查結果沒什麽不好的,”狗跑向沈榆腳邊搖尾巴,醫生把口罩從臉上扯下來,露出淺古銅色的皮膚,長得很帥,有些痞氣,眉目深刻,山根很高。接着說,“內髒和骨頭都發育得不錯,是很健康漂亮的小狗。”
醫生說話有很輕的一點鼻音,口音有些別扭,能聽出來不是香港本地。
沈榆心裏好奇,想着也不像标準普通話。
狗被誇了,晃着尾巴在醫生腳下也轉了一圈,醫生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全身檢查的繳費單長長一條,溫遇旬簽字連看都不看,倒是沈榆好好過目了,卻沒看懂多少。
醫生給他們挑着重要的言簡意赅地解釋了一遍,就笑着和他們告別,還對狗也揮了揮手。
依舊有點鼻音:“再見呀。”
雖然還是別扭,不過聽着完全不讨厭。
醫生又回後面的診室去了,女助理把他們送到門口。
沈榆牽着狗,溫遇旬便繞到沈榆手上空閑的一邊,自然地又把他牽上了。
一點不避諱旁人,女助理兩只眼睛都看到了,也只是善意地對他們眨了眨眼睛。
客人走了,暫時休息。助理奔回後面的診室,醫生正坐在椅子上看手機。
“阿措!”助理跳到他身邊,“你看出來了嗎?剛才的那兩個帥哥是……”
被叫做阿措的醫生嘴角先勾起來了,随後很少的一點笑意才到達眼底和皮下,笑得讓人産生他真心實意心情愉悅的錯覺。
“嗯,很明顯。”
從寵物店出來,他們走過尖沙咀的鐘樓,溫遇旬在街邊給沈榆買了兩個蛋撻,又繞到維港。
充盈奶香味的甜品很合沈榆口味,一問是溫遇旬小時候也吃過的茶點。
“梁淑婷出去約會,心情好的時候回家會給我帶這個蛋撻。”溫遇旬說。
海浪拍着熱氣,一陣一陣地悶悶而來,沈榆從奶精味裏聞到春天的味道。
狗遙遙領先,昂着腦袋走在前面,神氣又精神。兩位主人走在後頭,牽着的手仍沒有松開,不過路過的人對此不大敏感,回頭只是為了養眼,兩位男士在大街上牽手不足以引起好奇的試探。
午飯随便找了一家店,溫遇旬手長腿長地窩在塑料凳上,顯得有些束手束腳,沈榆在他對面,撐着腦袋朝他笑。
店內有個小電視,屏幕擦得很亮,香港島榜上有名的富豪吳家豪肺癌去世的消息作為午間新聞的素材正在播放。
誰都沒怎麽在意新聞的內容,溫遇旬眼睛睨過去,看到的是左下角的年月日。
轉眼又要到三月,溫遇旬說:“你生日又要到了。”
“去年實在兵荒馬亂,加上我那時候也沒什麽立場送你禮物,今年想要什麽?”
去年沈榆生日的那一天,他們倆雙雙出了意外,回到四年前人都是懵的,大腦的處理硬件都快要被燒壞。
沈榆是沒什麽想要的,但溫遇旬神色認真,好像不管他說出什麽,只要是存在在認知裏的事物,溫遇旬都能幫他弄來。
沈榆在用筷子戳面前碗裏的咖喱魚蛋,開玩笑一樣:“要風要雨,要山要海,要雪也要春天。”
“?”溫遇旬把魚蛋夾走了。
沈榆一下笑出來:“歌詞,我們新歌的歌詞。”
溫遇旬沒和他開玩笑:“你要什麽?”
其實沈榆真的沒什麽想要的。
生長環境和家庭關系都複雜,沈珏去世後,在岑漫搖的管束下,連朋友都很少,心裏想要什麽的欲望就算有,也很難向人傾訴,更別提得到。
沈榆想得很專注,溫遇旬與他隔着桌上蒸騰的熱氣這樣看到。
然後聽見他說:“想要你前途光明,所念成真,順遂無虞,皆得所願。”
溫遇旬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回過神來心髒的肉好像被揪起來,不痛,但産生一種鈍鈍的悶。
不是你的生日禮物嗎,為什麽字字句句都是在為我禱祝。
或許顯得不近人情,但他原本想這樣問,就聽沈榆又說:“我想吃植培所附近那家中式茶點。”
“你還記得嗎,”他狡黠地眨眼,“山藥紅棗糕,我很喜歡的。”
溫遇旬靜了靜,就了然了:“吃這個不用等到生日,我下班的時候就能給你帶回來。”
作者有話說:
下章完結!但是具體什麽時候寫完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晚上,也可能是明天
另外這章還有個私心小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