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溫遇旬是最別扭的生物
第74章 溫遇旬是最別扭的生物
沈榆在病房裏守着溫遇旬輸液睡覺的時候就想好了,他可以每天中午給溫遇旬送去愛的保溫飯盒,盯着他吃完再走。
時間也是夠的,只要植培所的午休時間沒太大變動,那麽跟學校的午休時間就對得上。
溫遇旬聞言,沒對他的計劃做出什麽評價,問他:“你很閑?”
“不啊,學校留出的午休時間很富餘,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午來給你送飯不耽誤我上課。”
“你這樣我還不如自己早上就把飯帶上。”
沈榆搖頭:“我覺得要是沒人盯着你,你的飯盒大概率就會怎麽去的怎麽來。”
“?”
“難道不是嗎?你忙起來連水都不喝,難道還會去熱飯?”
“……”
歌舞節目變成小品。溫遇旬移開視線,垂着眼睛重新打開手機。
“這樣你太累。”
沈榆就了然了,好說同居幾年,溫遇旬不是不想,他哥哥這樣別扭的生物。
他還真是沒一點變化,從前私藏他的琴弦就嘴硬,非得說是自己撿到忘了還,現在還是一樣,明明就很想的,吃午飯的時間再怎麽樣一個小時也就過去了,他想見到沈榆,顧慮得又多,最後的抗争是出于沈榆是否會累的考量。
沉默良久,溫遇旬以為沈榆被他說服,腦袋冷靜了,以為他全面地考慮到時間匆忙和體力難以支撐的問題,終于放棄。
他向來頭腦清晰,懂得權衡利弊。按理來說,沈榆想清楚了,他不該動恻隐之心,不該感到遺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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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就是動了。
失落密密麻麻,心說他想讓沈榆來,想在每一個普通的太陽當午時見到他。
可是心依舊不對口:“午休時間你好好休息,不要亂跑……”
“溫遇旬。”沈榆鮮少叫他全名。
少到溫遇旬頓了一下,才想起聽人說話時最禮貌是要對視這回事。
沈榆看着他,眼鏡裏有少許笑意,好像還有些別的,分辨不出來。
“你有沒有發現,你是那種奇怪的利他主義?”沈榆說,雙手無章法地升到半空中比劃了兩下,在空氣裏畫出一個不完整的圓。
“生病了不願意告訴我,怕我擔心,自制力差也不願意讓我送飯,是因為怕麻煩我,怕我累。”
沈榆的笑容突然放大了,身子重新回到歪七扭八的狀态,用腦袋去頂溫遇旬的手臂:“哥,你膽子好小,什麽都怕。”
溫遇旬黑着臉,手上沒動作,任着沈榆亂蹭。
“別怕呀,”沈榆笑夠了,表情認真了些,“我不麻煩的,也不累,你不是說人生最重要的是體驗感嗎,那我現在最想體驗的就是每天中午去給哥哥送飯。”
溫遇旬涼涼地瞥他一眼,語氣不鹹不淡:“油嘴滑舌。”
沈榆笑着靠過去,續攤黏糊又膩歪的肢體觸碰,下一秒,溫遇旬手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突兀的鈴聲響起,兩人同時低頭看,發現居然是溫遠給溫遇旬彈的視頻。
這幾天事情太多,沈榆腦子都快忘了和岑漫搖鬧的那一大通不愉快,但身體還記得,下意識不想出現在鏡頭中,身子往旁傾斜,溫遇旬看着他沒動。
沈榆找事兒似的,慢慢吞吞又磨磨蹭蹭,從茶幾上拿了遙控器,将電視節目的聲音調小。
“你接呀。”又坐正了,人也拘謹起來。
仿佛給視頻那頭的人不是他的父母,而是植培所的領導,學校德高望重的導師。
溫遇旬手指動了動,接起來,沖着鏡頭不輕不重地叫了聲。
“爸。”
屏幕上只有溫遠一個人,他先應了溫遇旬,兩個人沒說幾句,溫遠又問:“小榆呢?”
溫遠那邊估計信號很差畫面一幀一幀地跳,聲音傳過來摻着噼裏啪啦的失真電流聲,折磨耳蝸,折磨心髒。
明明轉小半個圈就能讓鏡頭拍到沈榆,溫遇旬卻面色沉靜地對他爸說:“去倒水喝了,剛坐回來。”
說罷,轉頭盯了沈榆一瞬,才将鏡頭轉向他。
沈榆沒來得及琢磨溫遇旬幹什麽撒謊,對着屏幕擡手:“溫叔叔,新年快樂。”
溫遠看到他,笑容更深,眼角的紋路如慈祥的溝壑,也對他說新年快樂,“小榆,叔叔給你包了個大紅包,用微信給你轉了。”
溫遇旬在一邊問:“你什麽時候給他轉了?”
溫遠對着沈榆的臉說:“過一會兒轉,過你哥的賬戶啊。”
“……”
好似不夠,溫遠又道:“讓溫遇旬也給你包一個大的,他年底獎金可多,過年我們好好敲他竹杠。”
“……”
沈榆适才的拘束讓溫遠兩句玩笑化解,樂不可支地看熱鬧,這時,溫遠清了清嗓子,眼珠偷摸地往旁邊轉了一圈。
“你媽媽剛剛在旁邊也和我說,今年沒回去過年,紅包要給小榆包個大的。”
溫遠話音剛落,鏡頭就不知為何晃動了一下,随之而來的是手機磕到桌上傳來的爆破雜音。
以及——“胡說什麽呀你?”
此聲透露着距離,又刻意壓低,沈榆沒太聽清,但怎麽想也是岑漫搖在溫遠旁邊,将他們所有的對話都聽了去。
沈榆有點尴尬,更有些緊張,“溫叔叔,我媽呢?”
話題得以像溫遠設想的那樣延續,他趕忙轉過頭,聲音裏帶着笑對着另一邊說:“小榆找你呢。”
鏡頭轉瞬間黑了,被人倒扣在桌上,過了一陣悉索,放被人拿起來。
岑漫搖的臉在屏幕中展出來,臉上有和沈榆一樣不自然。
她坐在椅子上,大約是在勘測基地臨時搭建的補給站點,地上并排放着兩個深綠色的睡袋,邊上還有幾個空的水瓶和餅幹包裝袋。
沈榆看過一眼就撇開,想起從酒店叫的年夜飯他還嫌燙。
朝夕相處十幾二十年的母子隔着一道屏幕相見,竟然無語凝咽,相看卻不是淚眼。
“媽,”最終還是沈榆先出聲,“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岑漫搖也說,可能是信號不好的緣故,沈榆無緣無故從岑漫搖的聲音裏聽出哽咽般的卡頓。
兩人說完這句就沒什麽好說了,各自沉默了一會兒,岑漫搖斷斷續續開口:“這裏……信號……不是很好,沒什麽事就先這樣吧。”
“嗯。”沈榆點了下頭,也不知道媽媽能不能聽到。
視頻裏的女人不似平時精致,粉黛未施,頭發有些亂。沈榆見着都覺得陌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對岑漫搖的了解也并不太多。
媽媽該是什麽樣的呢?
五歲,岑漫搖不讓沈榆跟着父親學戲曲,天天在他面前說“爸爸好吵,小榆不要過去”。
十歲,沈珏的病初顯端倪,沈榆天天哭,岑漫搖在廚房裏盯着鍋裏正在熬煮的中藥,嘴上說着麻煩,臉上的表情也不大開心。
十二歲,岑漫搖不讓沈榆在那個街邊的娃娃機投入冤枉錢,但最後給他買了以往不允許沈榆吃的、路邊的烤腸。
十三歲,沈珏去世,岑漫搖如同擺脫家庭的束縛一般,來到首都發展起自己的事業,沈榆眼看她了解更多化妝品的種類,臉上和眼裏都有了光彩。
媽媽原來是這樣漂亮的,為什麽以前不注重打扮呢。
或許也不是不注重。
十八歲,沈榆篡改岑漫搖給他填好的高考志願,家裏日日氣壓沉重,岑漫搖見他沒有好臉,為他做的早飯卻沒缺一天。
還是十八歲,沈榆在得知母親有了新的戀愛對象後,在不知道對方是溫遠之前,真心實意地為母親開心過好幾個日夜。
關于岑漫搖,他居然也能問出好幾個“為什麽”。然而其中原因他卻很少細想。
視頻那頭,岑漫搖的手臂舉起來,在鏡頭前虛晃了一下,沈榆以為她就要這樣挂斷。
“小榆……”岑漫搖的聲音又傳過來,“學習和演出的時間要規劃好,不要太累,注意身體,早點睡覺,飯要按時吃,你和哥哥都是。”
“好的。”沈榆也看着她,“媽媽。”
電話挂了,過了五秒,岑漫搖的聊天框突然從沈榆的微信底下冒出來,鮮紅的數字“1”,沈榆點開,是一封轉賬紅包。
溫遇旬坐在他旁邊,臉上沒什麽表情,拇指微動,又過了幾秒。
“叮——”
沈榆點開他和溫遇旬的聊天框,看了一會兒,喉嚨突然感覺被什麽東西卡住,像生鏽的零件,難以滾動,艱難吞咽後産生幾乎無法忍受的痛感。
溫遇旬看着他:“我的和我爸的,一起給你。”
“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說:
好好吃飯,早點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