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口供
第75章 口供
岑漫搖對沈榆的感情同樣十分複雜。
她還有一些少女情節帶在身上的,畢竟大院出身,長得又水靈漂亮,小時候刁蠻驕縱,上頭一群哥哥姐姐也樂意哄她。
長大了沈珏又管不了她,構成沈榆的細胞和骨肉像是早知她的脾性,避其鋒芒,選擇沈珏為模板遺傳,便也幾乎不忤逆她。
她生長的時代正值社會蓬勃發展,紅歌天天在食堂裏放,宣傳畫報和演講幾乎每周都有,因此,她雖然脾氣大點,但好歹還是長成了以一位根正苗紅的好青年。
雄心壯志是有的,少女立下為祖國科研事業奮鬥的目标,多年後也不負衆望地實現了。
這條路走得未免太順利,故而承受意外的能力很差。
意外不多,沈珏算一個,沈榆算另一個。
她怎麽都沒想到,篡改志願不是終點,不過再細想,沈榆改完志願被她發現并質問的時候,兒子也确實沒有說過哪次是最後一次。
在溫遇旬家裏和沈榆爆發了堪稱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沖突後,她簡直要氣到吐血,第二天班都沒上,在家裏不吃不喝待了一整天。
溫遠速度很快,第二天便為她聯系了心理醫生。
不久後,她和溫遠出了目的地為非洲的地質勘測任務。
勘測地位置偏僻,信號很差,奈何沈榆是一根紮進心裏、拔不出來的刺,就算帶着驕傲的私心使得母愛沒有那麽純粹,對着和感情淡漠的亡夫極像的兒子,她依舊焦慮。
溫遠對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孩子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很難得,你不用操心那麽多,小榆是個很好的孩子,我相信他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沙漠遼闊壯美,展現在她眼前,她從前不是沒有見過,可是現下心境她無法安心,偏激的時候想“我是為他好,他為什麽不聽我的”,稍冷靜了又想“或許是我太過逼迫”。
有時候連溫遠都不作他想了,也不再經常勸說,大約也是無法理解她對兒子過于旺盛的控制欲是從何而來。
Advertisement
然而意外不會提前告知,雖說兩人前一天晚上又對孩子的教育問題産生分歧,但第二天在沙漠遇險時,漫天沙暴裏,他們還是第一時間握緊了對方的手。
沙漠平時體現出一種近乎冷漠的安靜,但大沙暴來臨時又拼命一般嘶吼,像誰人壓抑到極致的反抗。
“死亡來臨的前一秒你在想什麽?”
這個問題,現在他們一家四口或許都有資格說上兩句。
岑漫搖想得十分簡單,也不着調,她想起一次和沈榆的不愉快——“早知道就不硬逼着沈榆吃那段秋葵,不愛吃就不愛吃,又不會死”。
獲救脫困後,她在溫遠懷裏哭得像又回到了十七八歲,溫遠拿着水瓶,拍着她的後背,笑她哭得大聲,以為她仍在害怕。
所以沈榆像沙漠般安靜地言聽計從時并不是對她的認可?
是極致的冷漠。
回到基地給手機充上電,岑漫搖便打開了相冊,裏面有個獨立的文件夾。
她上下翻了翻,随意點開一段,貝斯的聲音便蕩了出來。
-
春假結束,七天的假期讓人養出足夠的肥膘和懶蟲,溫遇旬拎着包進辦公室的時候,大半的人都蔫在桌上不起來。
剛進辦公室就有人叫他:“哥。”
同一間辦公室十個人,溫遇旬雖然年齡不是其中最大的,但專業知識和技術水平過硬,人又很拼,論文早在國際上都有名的雜志上出現過了,因此這聲“哥”并非對年長者的尊稱,而是對大佬的尊重。
一顆同事頭從桌上升起來:“皎姐喊你去她辦公室。”
溫遇旬“嗯”一聲,來不及坐下,隔着幾步距離将手裏的包“嘭”一聲扔到轉椅上,轉身又出去了。
這聲響不算大也不算小,足以喚醒幾顆沉睡的心靈罷。
“……”同事有些茫然,“怎麽這麽大火氣,我說錯話了?”
溫遇旬待人不冷不熱的,但是相處有一段時間了,大家都知道這只是性格問題,不是針對誰,也很少見到溫遇旬有對誰發過脾氣。
另一個同事打個哈欠安慰他:“不是吧,放假剛回來複工誰都這樣,你那是沒看到早上在食堂的時候……我們科的副科長那個臭臉,頭發都沒梳,像個禿頭兔子,笑死了。”
“也是,我昨天晚上一想到今天要上班就焦慮得不行了。”
此言一出,立馬引來數人的贊成,至此話題展開,從副科長的頭發聊到過年的餐食,再說身上多出的幾兩肥肉。
“我胖了五斤!”一位女同事慘叫,“你們知道五斤是什麽概念嗎!半匹馬!”
“半匹馬是什麽……不過你好像确實看着有圓潤一點哈哈,诶诶別打我!實話!”
女同事不忿道:“我聽不得批評不行嗎!別光說我,你就說在座各位誰沒胖!”
棉襖捂出花白的膘,辦公室衆人面面相觑:“這倒是真的。”
“不過,”有人提出質疑,“我剛剛悄悄看了眼,旬哥好像還真沒胖。”
“确實,我怎麽還感覺他瘦了……”
另一位年紀稍小的女同事眼神熠熠地加入話題:“今天雖然看着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臉都是冷的,但是一走進來差點沒帥死我。”
立刻有男人奇怪的攀比心冒出來作祟:“那是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衣服!黑色顯瘦!你看錯了吧。”
“他哪天不是一身黑,”有人反駁,“人家就算胖了也比你帥,別比了,臭屌絲,你比不過一點。”
“旬哥的腿都快比你整個人高了,不要自取其辱。”
攀比的男人握緊了拳頭:“我,我至少比他有親和力……才會坐在這裏任由你們找樂子……我真是個品德高尚的好人。”
“哦,”女同事往自己嘴上補口紅,“你這說法我是贊成的,畢竟我現在都懷疑他不認識我們,叫我們的名字都是看桌上立的工牌……”
口紅正處于填補的收工階段,她舉起鏡子又照了一下,眼神不經意間瞥到門口,看到熟悉的一道身影,腳步沒有停頓地走進了辦公室。
來人是适才大家的談資,溫遇旬要是沒有聾……萬一呢。
溫遇旬不是故意半路殺回來的,昨晚和沈榆鬧太晚,睡眠嚴重不足,卻忘了沈榆如今還是正在放寒假的大學生,第二天是不用像他這樣一大早就爬起來上班的。
困到有點精神失常,林皎叫他過去是讓他交資料,結果他把包一扔,光禿禿一個人拔腿就走。
不知道溫遇旬聽到了多少,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兩位适才還火熱讨論的好同事低頭不敢擡。
“方施穎,”溫遇旬的嗓音相較平時的冷淡不同,這時還帶點沒睡醒的懶散。
溫遇旬說:“我認識你的。”
方施穎擡頭,握緊了手裏的化妝鏡。
方施穎心說我好感動,旬哥居然認識我。
溫遇旬又說:“你口紅塗臉上了。”
“……”
方施穎又不感動了,緊急捂臉後說:“溫老師,要不你還是聾了吧,瞎了也行。”
-
林皎正在辦公室裏啃糯玉米,二郎腿翹得極具藝術性。
“啪——”未見其人先聞其文件夾,“你要的資料。”
溫遇旬交了資料,再順手把給林皎準備的新年禮物放在桌上就想走,屋裏一股苞米味兒。
“給我站那兒!”
林皎在他身後拍桌子:“你跟領導什麽态度吶?”
溫遇旬面色緩和一些地轉回來:“忘記了。”
林皎平時沒什麽領導架子,加上私下和他關系比較好,語氣說是上下級關系,不如說更像朋友。
“怎麽了?”意思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稍微耐心版。
林皎放下玉米,瞅他兩眼:“沒什麽事,病好了?怎麽感覺你瘦了好多。”
“沒瘦,”溫遇旬說,“胖了。”
林皎又瞅兩眼,半信半疑,猶猶豫豫道:“是麽?”
溫遇旬都不記得上一次上體重秤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面不改色心不跳,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地說:“嗯。”
林皎點點頭:“也對,小榆那天擔心得都快掉眼淚,過年應該有給你喂胖一點。”
說白了還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那天他突然暈過去也把林皎吓個半死。溫遇旬自己有所感覺,之前那通摔下懸崖的事故對他好像并非完全沒有影響,身體素質沒以前好,感冒發燒變成家常便飯。
不過他現在對沈榆的形象認知有點颠覆,快要想不起來他掉眼淚是什麽樣了,滿腦子都是那天沈榆踹人的場面。
好看,即使這樣的想法和描述奇詭又不合時宜,溫遇旬還是認為腿和人配合得很好,都十分好看。
“教訓過你了吧,”林皎幸災樂禍,“今天午飯不能再不吃了吧?一起?”
“不了。”溫遇旬說。
林皎愣了一秒,随即震怒而起:“好啊!你講了不聽故态複萌是吧……”
“沈榆中午給我送飯,我就不跟你一起了。”溫遇旬淡淡扔下一顆炸彈。
林皎又坐了回去。
想起家裏因為吃不到第三個奶酪棒哭鬧着要上吊的林泉,兩廂對比過于明顯。林皎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你沒有長從辦公室走到食堂去的腿嗎?”
大約是羨慕中帶點嫉妒從而引起的反擊。
“沒長。”溫遇旬真的要走了,他看明白了,送資料不是終極目的,取笑和試探才是。
“有人疼就是不一樣啊,”林皎單手托着臉笑眯眯,“人都金貴起來了,不像我,沒人疼也沒人愛。”
見識過林皎多少追求者的溫遇旬開門的手一頓:“你沒人疼沒人愛?”
“是嘛,畢竟我還單身!”
“……”溫遇旬面無表情地重新按下把手。
他無所謂林皎是怎麽看出來的,也無所謂她怎麽想,不僅是林皎,将此主語換成其他任何人,方施穎張文因,白小岩段紹懷,溫遠和岑漫搖,甚至替算成整個世界,他都沒什麽所謂。
林皎沒有多說什麽,他也不主動提,最重要的是沒有否認。
“哦,跟你商量個事。”溫遇旬半個身子都踏出門了,突然又往回縮。
“請講。”
溫遇旬看着她,說:“待會你如果和沈榆見上面,他要是對你提起那只兔子,你就說是你讓我抓給你的。”
林皎假裝聽不懂,實際上在心裏樂不可支,“什麽兔子?”
溫遇旬推了下眼鏡,亮銀色的鏡框反射出的光銳利而冰冷:“玩具。”
再說下去恐怕小命不保。林皎憋着笑,說:“一定。”
作者有話說:
人是複雜的,愛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