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淋一淋新年
第71章 淋一淋新年
“不過要是到了那一天,別再像上次那樣,最後一面都不來看我。”
沈榆就是容易被溫遇旬哄得臉紅心燙,更何況臉貼臉,手也被握住,哪都不只是普通的肌膚接觸,對沈榆來說稱得上感官麻痹。
所以每次做那種事情沈榆的表情在溫遇旬看來都稱得上痛苦,然而每次溫遇旬問:“我太用力了?姿勢不舒服?你很痛?”沈榆都說:“沒有。”
怎麽敢告訴溫遇旬原因是因為敏感于觸碰,導致每分每秒都是高朝。
沈榆性格溫吞,反應能力實在不算太出色,但在別人面前掩飾得好,迄今為止,評價過他“笨蛋”和“傻傻的”,前者是溫遇旬,後者是林皎,兩個人還有共同點,沒事喜歡逗弄他。
連岑漫搖都沒這樣覺得。
她覺得自己兒子絕頂聰明,讓沈榆從音樂專業橫跨十萬八千裏學農學,沈榆學得心力憔悴,奈何沈榆辜負她辜負到底,既不絕頂更不聰明。
依意和溫遇旬一起學了農學的那幾年,沈榆過得尤其艱難,能做到的最好也不過只是按時畢業。
病房裏熾熾地亮着頂燈,四壁潔白,目過之處眼睛都會不舒服。
思維也變慢,一開始是沒想太多。
溫遇旬說過話後,病房中的寂寞飄了很久,過不多時,窗外響起“砰砰”的煙花綻放聲。
那一天指的是哪一天?上一次指的是哪一次?最後一面指的又是誰的最後一面?有誰要死?
沈榆眨了眨眼,确認自己會動,沒死。眼睛裏的溫遇旬還能呼出很熱的氣,也沒死。
“說話。傻了?”溫遇旬擡手拍了拍他的臉。
沈榆的臉離溫遇旬只是咫尺,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眨眼,看起來無辜又遲鈍,溫遇旬有點無語,認為說了白說,沈榆應該是反應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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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終于,在溫遇旬快要抽身躺下的時候,沈榆出聲了。
他看起來參透了一些兩人都懂的話外之音,只是長時間認為這是只屬于他自己的秘密,所以顯得慌亂,手放在溫遇旬肩上,把他推開的同時,眼珠亂轉着·,眼神沾在溫遇旬臉上,但是拒絕對視。
溫遇旬沒笑的時候很兇,但是笑起來有種斯文的不懷好意。
“本來沒想和你明說的,”逗弄開始了,“但是我感冒的時候你都要拿那種我馬上要死了的眼神看我,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說清楚。”
逗弄還在繼續:“我知道這種事無法解釋,不過遇上了就是遇上了,就當作我們是被選中的人吧。”
逗弄從未停止:“是我表現得不夠明顯嗎?我有時候都要以為你猜到了。”有時候故意露出點破綻,沈榆聽了,眼睛一如既往亮亮的盯着他看,開口說出的都不是溫遇旬預想的字句。
沈榆喉頭幹澀,現在只會跟着溫遇旬的話動腦子。
“我……”他艱難地吞咽,在各樣的情緒裏沉沉浮浮,頭暈目眩,大腦空白,好像再死一次的的确是他,可是心髒和煙花一唱一和,重過,更快過了頭——“砰砰,砰砰”。
“怎麽可能?”
溫遇旬一字一句:“怎麽不可能?”
是,怎麽不可能,沈榆可以做被選中的那個,為什麽溫遇旬不可以?他優秀得所有人為他遺憾,再活一次的機會出現在他身上,窗外的煙花都雀躍。
沈榆最雀躍,比煙花還雀躍,卻也最惶恐。
雀躍失而複得,惶恐再次失去。
所以溫遇旬多咳嗽兩聲都警覺。
沈榆一會兒忘了自己在哪兒,一會兒忘了呼吸,又一會兒忘了溫遇旬為什麽要這樣将笑不笑地盯着他看,然後變成上到大學受過高等教育卻只會說一個“你”和一個“我”的宇宙無敵大笨蛋。
溫遇旬是對的。
說他笨蛋是對的,陰差陽錯都不算錯了,他引以為傲或為此煩惱的秘密有人能夠分享了。
他突然又想起白小岩生病的那次,他坐在溫遇旬的車裏,一個人吃兩人份的飯,溫遇旬問他:“如果我要死了,你會不會來看我?”
“沈榆?回魂了。”
溫遇旬突然又探過身,沒紮針的那只手覆上沈榆的臉,紮着針的那只手去按護士鈴。
沈榆意識到什麽,往後躲:“別掐我!”
躲晚了,溫遇旬的食指關節和拇指指腹一齊發力,在沈榆臉上留下一道明顯的紅痕。
溫遇旬不喜好開口用嗓子發出聲音的方式來表達情緒,偏愛上手。
“為什麽總是喜歡掐我?我大腿(根部及內側,某些人由于害羞沒敢補充)和……很多地方都還是青的。”
某人威脅做回答:“想讓你給點反應看看,不然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
給反應嗎?那在床上他掐自己要的反應又是什麽樣的……沈榆沒想太深,門外有值夜班的護士敲了敲門,往裏推了走進來。
有外人在,沈榆沒敢說話,溫遇旬還好死不死問他:“真吓傻了?”
語氣是嘲弄多點,還是熟悉的不客氣。
正給溫遇旬拔針的護士約摸四五十歲,氣質很正,看着像很會為兒媳撐腰的善良婆婆。她看他們一眼,罵的是溫遇旬:“人家大晚上來陪你就不錯了,怎麽跟人說話的這是。”
又給溫遇旬打上新的一瓶水:“年紀輕輕就胃出血,折騰自己也折騰別人,三餐一定要按時吃,怎麽就不當回事兒呢?”
見到溫遇旬被批評得說不出話的時刻太少了,沈榆站在護士後半步的位置,狠狠點頭。
眼刀就這樣越過護士彎腰的頭頂飛過來了,沈榆連忙垂下眼。
“對呀姐姐,你看他,他有時候工作忙,一天就吃一頓飯,我也管不住他,怎麽辦呀?”
“嘿,我老公在網絡公司上班,前年就是這樣,”護士被一句姐姐哄得高興,話匣子完全敞開,”說工作忙,一天都不吃幾口飯,大半夜胃疼送來我們醫院了,在床上被我罵了一頓就好了……”
護士絮叨完出病房門的時候沈榆還送她到門口。
由于戰線統一,經歷相似,僅用五分鐘的拔針換藥時間,他們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護士姐姐向他傳授馭夫之道:“我看你也是個好脾氣的,我跟你說,不聽話的男人都賤!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你發一通大脾氣,把他吓住了,他絕對聽你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沈榆肅穆地點點頭,當個笑話聽了,然後被護士欣慰拍拍肩膀,關上了門。
回頭看溫遇旬面無表情地靠在床頭,紮着針的那只手活動極其自如,血液時不時反吸回管,拿着手機在打字。
沈榆就走回去對他伸出手說:“我替你打。”
溫遇旬剜他一眼,不理,打字那只手放回被子裏,另一只手不停頓地仍在倔強地動。
“幹什麽?”沈榆好笑地問。
溫遇旬又暫停打字,盯了他一會兒,從他臉上抓到不少東西,就是沒有護士說的大脾氣,于是又低頭下去了,很快地打完點了發送,說:“不是要發一通大脾氣嗎?”
“你想讓我對你發脾氣?”沈榆反問,“何況人家是對自己老公……”
沈榆頓住了嘴,溫遇旬哼笑一聲,也不說話了。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飄了白,沈榆面對着床,自然看不到,他現在腦子裏在轉護士姐姐的老公……好像不太對,還有溫遇旬陰陽怪氣的欲言又止,什麽意思他自然是懂的,也不知道說什麽,就看床上的溫遇旬對着他,沖窗外擡了擡下巴。
五顏六色的煙火蘸着雪,大大小小出現在黑天的各個方位,沈榆看了一會兒,問溫遇旬:“你想不想開窗?”
首都的冬月寒風不是吓唬人的,沈榆也忘了是誰剛才覺得手冷要關上那一條縫的。
但溫遇旬說:“想。”沈榆就真的去開窗了。
有些聲音沒了玻璃層的阻隔後更明顯地生動起來,其中“砰砰”聲更重,住院部五層樓的高度一般,沈榆和溫遇旬都聽到樓底下傳來小孩的笑鬧聲。
沈榆探出半個身子,住院部前很大一塊空地的院子裏有倆孩子,裹成兩只顏色喜慶的土豆,身後跟着一對老人,和一位坐着輪椅的母親,手上拿着不知是什麽東西,掄着手臂正往地上一下一下地扔。他看了看,笑着對溫遇旬分享:“有人在下面扔摔炮。”
溫遇旬被輸液管拖累腳步,沒法親眼看到,問他:“什麽是摔炮?”
沈榆頓了頓,沒做什麽表示,只說:“過兩天買點回來給你玩兒。”
身後那個看起來什麽都有的高大又英俊的男人就很聽話地點了點頭。
雪下得更大了,沈榆多淋了幾秒,看到醫院值班的工作人員出來制止在醫院玩兒摔炮的行為,兩個孩子被家長帶着又回到了樓裏,他也不淋了。
半個肩膀上全是還未融化的雪渣,溫遇旬看他這樣靠過來,攏着眉伸手,想幫他拍掉。
沈榆避了一下,往肩膀抓了一小把,怕手心的溫度化了本就不富餘的雪化,很快又開玩笑似的,往溫遇旬頭上綽綽地淋了下去。
“淋一淋粘過新年味道的雪。”
“哥哥,除夕快樂,快點好起來。”
作者有話說:
想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