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耿耿于懷的以前
第43章 耿耿于懷的以前
薛嘯南一進辦公室就叫張文因“表哥”,把張文因弄得很不高興,他覺得這樣不就跟溫遇旬一樣了,是在幫人走後門,這一點都不光彩。
但想了想,又覺得沈榆和薛嘯南哪能比,至少薛嘯南怎麽都比沈榆這個半道出家的音樂生強。
不過薛嘯南會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情況有點不對。
于是他狀若關切地問:“怎麽了?小南。”
“表哥。”薛嘯南膽小、怯懦,擡手将手裏捏的U盤遞了出去。
他說:“對不起,我做錯了。”
薛嘯南承認自己是出于嫉妒沈榆專業水平比自己好的緣由,怕自己實習期過後無法獲得名額轉正,所以在沈榆上交數據的前一個晚上将他的數據換成了他随手從網上拷貝下來的另一個實驗的數據,想要造成沈榆為了偷懶沒認真看清樣本品種不同,以及盜用他人數據的惡性的、明顯的結果。
被發現的原因,是因為溫遇旬找人調查了沈榆電腦裏的外來設備記錄,從中發現了薛嘯南忘記删除的留痕。
低級又好笑,或許換一個知道這原理的人來做都不會露出破綻。
身後的警察表情凝重,沈榆聽完薛嘯南關于前因後果的自述,沉默一會兒,又看看正露出誇張表情大聲指責薛嘯南的張文因,對警察說:“那你們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我配合調查。”
一直不說話的溫遇旬也出聲,倒像是對沈榆的補充:“是,既然他願意承認的話。”
薛嘯南原本就被張文因罵得擡不起頭,聽到溫遇旬說話倏地看了他一眼,嘴唇也白了。
張文因原來以為沈榆這種性格不會對一個主動認錯的人殘忍,一下也沒顧着罵薛嘯南了,轉頭對沈榆求情:“小沈你看這,他這太糊塗了,我都不知道他會對你做出這樣的事!你們同齡人,年紀都不大,給他一個機會......”
沈榆還沒說話,溫遇旬就先開口,讓沈榆覺得他今天話怎麽那麽多,以往在單位走廊或是家裏餐廳,都沒聽他說過這麽多話。
“薛嘯南該怎麽處置會有專業人士定奪,”溫遇旬淡漠地說,“但是在此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道個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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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對張文因針對沈榆的惡意評價耿耿于懷,張文因臉色難看,但還是對沈榆說了一聲勉強的“抱歉”。
沈榆不理張文因,轉頭面向薛嘯南,盡量平靜地問:“那我的數據呢?”
薛嘯南還是低頭,有液體滴落在眼前厚重的鏡片上:“删掉了。”
每個人做出的數據不可能完全一樣,但就算誤差,也是單人的成果心血,也是科研事業的進步推動,沈榆認為,他一筆一劃記錄的真實數據,和從前一筆一劃寫的歌詞一樣珍貴。
“我也和你一樣,沒日沒夜做了兩個月。”沈榆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兩位警察連忙站到他們中間,怕沈榆一氣之下對薛嘯南動手導致事态的進一步擴大。
但薛嘯南聽到這話突然像被點到什麽忍不住尖叫起來的穴位,不顧警察的阻攔,突然上前,扒着阻攔他的手臂和肩膀,對沈榆大聲呵斥。
“是!你也做了兩個月,甚至做得比我還要細致,但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多讨厭做這個工作,你多讨厭在這裏呆着!你明明就不喜歡,那為什麽不去做你想做的,你多委屈,明明就不屑跟我争,為什麽還要來搶我的名額!”
薛嘯南簡直張牙舞爪,眼鏡在亂中被碰掉了:“沈榆,你裝什麽裝,我扪心自問我沒有惹你!但是你為什麽連你不想要的都從我手裏搶走?!”
場面終于不受控制,薛嘯南聲音很大,發音也準确,并沒有口音,可沈榆卻花了非常非常多的時間,才将那些氣急敗壞的指責一個字一個字地聽進腦子。
薛嘯南說他不喜歡,他不知道這話有沒有被別人聽去後發散,因為太混亂了,幾乎所有人都在忙着阻攔薛嘯南朝他撲過來的身體。
兩位警察一人一邊抓着薛嘯南的手臂将他按在地上,張文因對這樣陌生的表弟感到有些害怕,慌張地往後退擔心被誤傷,林皎皺着眉頭,攬着沈榆的肩膀,半個身子擋在他面前。
時值正午,窗開了一道縫,從那道罅隙中透進來自由的、好像過客般的光和風,以及什麽都不在意的、永遠存在的水分和氧氣。
只有溫遇旬看着他。
沈榆觀察他時,他也在看他。
不加掩飾的、赤裸的、明晃晃卻沒有內容的純粹目光,好像只是發呆時眼珠恰好移動到沈榆臉上,又懶得挪開。
于是才産生這場對視。
或許只有溫遇旬才真的相信薛嘯南說的“不喜歡”是真的,因為薛嘯南現在看起來像個瘋子,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是非常了解沈榆,只當薛嘯南因為太過功利罹患被害妄想症。
等薛嘯南被警察押走調查,辦公室內重新安靜下來之後,沈榆才後知後覺、悲哀地意識到,他對這份工作的不忠誠,居然連自己都無法察覺。
林皎以為他一直不說話是被吓傻了,輕輕拍他的後背:“沒事了,親愛的,放松。”
溫遇旬看了林皎一眼,好像對這個肉麻的稱呼下意識有話想說,但不知道為什麽,又忍住了。
現在人都出去了,辦公室裏就剩下溫遇旬、林皎、沈榆三人。
過了一會兒,溫遇旬突然說:“物業負責更換設備的人是薛嘯南的伯伯,所以他知道這段時間監控停用。”
聽他這麽一說,林皎也想起來,物業的負責人好像确實叫個薛什麽什麽的。
“但你搞這麽麻煩幹什麽,你不是一開始就沒想查監控,直接查了小榆的電腦記錄嗎......”
溫遇旬的眼刀又掃過來,眼底的紅沒褪,顯得非常兇。
他确實從未懷疑過沈榆,那天晚上他們商讨對策時,林皎憂愁地說:“我覺得小榆不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然而溫遇旬居然很篤定:“他不會。”
面對林皎的疑問,溫遇旬沒解釋為什麽直接查了沈榆的電腦,而是說:“我是做給別人看。”
“既然那人是薛嘯南的伯伯,那他跟張文因應該也能攀得上關系。”
林皎恍然:“你是懷疑張文因......”
那那些薛嘯南對沈榆的誤解,大約也是張文因私下胡說,他妄圖借刀殺人,即能潑溫遇旬髒水,也能把為數不多的轉正名額給到自己的表弟。
況且最近有個需要全所人投票的傑出工作者選拔,張文因正在到處拉票。
溫遇旬重新低下頭去看顯微鏡,居然矢口否認:“我可沒說。”
媽的,狗一樣。林皎快被他氣死,懷疑溫遇旬說一半藏一半就只是在借她的嘴解釋給沈榆聽。
“行了,不管是誰幹的,屁股還是得我擦,爛攤子還是得我收拾,”林皎有點疲憊,此刻也沒力氣再跟溫遇旬吵架,“小榆,你好好謝謝溫教授,我先走了,你們聊。”
林皎這時候還不知道兩人具體是兄弟關系,只知道他們有關系,拍拍沈榆的肩膀,像個沒長腳的幽靈一樣飄出去。
這下是真正的二人獨處,沈榆站在原地沒動。
“謝謝你。”聲音不大,卻足夠讓人聽到。
溫遇旬将顯微鏡下壓的載玻片拿出來,說:“沒事。”
沈榆沉默了幾秒,說:“那我先不打擾你了。”他們現在一獨處就尴尬,在家也是這樣,他雖然不知道溫遇旬是不是這樣,反正他是有意地繞着對方走。
溫遇旬沒出聲,沈榆當他默認,轉身走到門口,右手按下金屬制的門把手。
把手往下按的時候碰到了稍微堅硬的阻力,和他的心髒同樣艱難地下沉。
薛嘯南說他不喜歡,他确實沒多少喜歡,但兩個月的成果被一鍵删除,備份也未雨綢缪地慘遭清空,他覺得也沒有那麽無所謂。
這也就意味着沈榆的實習生涯存在兩個月的被動空白,也意味着這段時間他無所事事,游手好閑。現在他能否轉正還真的不好說。
“沈榆,等一下。”
溫遇旬在背後把看起來很着急走的沈榆叫住。
不知是否由于沈榆心情太差,連背影都透出一股自暴自棄的頹唐,溫遇旬的語氣不再像往常一樣冷淡,反而有點溫和,等沈榆轉過身來看他叫住自己要做什麽的時候,發現溫遇旬的眼睛裏也有自己的倒影了。
“回來,幫我個忙。”溫遇旬說。
沈榆聽話地挪過去,興致還是不高,然後聽溫遇旬說:“這是‘華霄’月季,我最近在培育的品種,但沒弄好,品質不高。”
“恰好我這段時間眼睛很難受,”溫遇旬這時倒大方地睜開眼,讓沈榆肆無忌憚地看和觀察。
“你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和我一起,參與培育。”
沈榆有些愣神,溫遇旬又說:“記得寫培育報告,交給我,我要看。”
而現在,溫遇旬等沈榆回房後獨自一人拉開了冰箱,從裏面拿出蛋糕,搞得那兩朵花不得消停。
他腦袋裏閃回很多畫面,有些事情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但眼前這兩朵,花苞不大,顏色沒有那種奶油一般的純糯,花瓣也有些蔫。
要是沈榆當時交上來的作品是這樣,在溫遇旬這裏是不合格的。
溫遇旬看了一會兒,把蛋糕放回原位,關上了冰箱門。
更何況他記得,沈榆的培育報告也不知道由于什麽原因,沒有交給他看。
他小心眼,對此耿耿于懷。
作者有話說:
嘿嘿 周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