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走吧”
第29章 “走吧”
十月十五,首都秋高氣爽,銀杏的葉子開始打着旋兒往下落,在街邊堆了一簇簇。
溫遠和岑漫搖的訂婚場地在戶外,很大的一塊場地,邀請的人卻不多。
本意是訂婚對着內家,當作是家裏的團圓聚會操辦,正式婚禮才是親朋好友以及商業夥伴的共同見證。
只是溫家家大業大,家宴都要圈去好大一塊地用來慶祝。
沈榆身上白襯衫黑西褲,站在鏡子前正看衣服合不合身,西裝外套搭在身後的侍者手臂上。
一整套正裝都是提前好幾天叫人上門量的尺寸,版型正,勾勒沈榆的細腰身,翹臀括。
沈榆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在好日子裏也算不上多精神,眼下有些發青。
得知時間有沖突後,他第一時間和謝夢朝說明了情況,謝夢朝當時也十分為難,答應沈榆立刻和天昇高層展開探讨,有消息了第一時間告知。
第二天中午,謝夢朝給他打了個電話,說天昇和主辦方争取到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把長眠灣安排在最後一個出場,末位壓軸怎麽着都該夜晚時間了,趕得過來就上臺唱,趕不過來就取消。
這是最仁慈的解決辦法,他也找邱風和寧以橋聊過,但他倆的态度都沒透出什麽所謂,讓沈榆好好忙自己的事,有情況再聯系。
身後的女侍者情不自禁地誇贊出聲:“您穿這身很好看。”
沈榆平時極少穿着正裝,他皮膚白,眉眼柔順俊美,像一滴新墨入水,和緩地散開絲縷又轉眼不見的精妙雅致。
沈榆笑笑,從侍者手中接過外套套上,扣好雙排扣。
身後傳來簾子被拉開的聲音,溫遇旬的皮鞋底踏在地上:“弄好了麽?”
他比沈榆高,穿一套和沈榆同款的西裝,多一分冷冽的英氣和挺拔,奈何不愛照鏡子,沈榆說好了,就點點頭,女侍者來不及再誇,兩人并肩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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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便是大片的草坪,四周圈地種了整齊的銀杏樹,旁邊是一個馬場,用鐵絲網隔着,能看到幾匹駿馬放風吃草。
遠離市區的天空都遼闊,景致上佳,沈榆無心欣賞,愁得步子都慢。
溫遇旬腿長走得快,平時也不用等着誰,現在走兩步慢一點,走三步停一下,終于忍不住壞脾氣了:“你是不想去?”
沈榆倒不是不想去,只來得及把心情掩飾起來,說:“這皮鞋我穿不慣,磨腳。”
少爺風範,出門多事得很。只是溫遇旬也知道他不僅有磨腳的理由,說道:“你快一些過去,東西多吃一些,可能趕得上音樂節。”
沈榆眼睛都亮了:“吃完東西就能走嗎?”
然而溫遇旬只是在給他畫餅:“不知道,但是你多吃一點表現好一點,他們或許能放你先走。”
自助餐同樣安排在草坪上,菜式各異,糕更點不勝數。
只有二十多個人,姓溫的一大家子,岑漫搖那邊也來了些親戚,另有些兩人的至交好友。溫嶺常帶着溫太太坐着,身邊站着今天的兩位主角,大部分人圍在他們身邊。
溫遇旬和沈榆走近給岑漫搖和溫遠祝賀,岑漫搖今天穿一身束身白色長款禮裙,看着樸素,面料卻是上好的桑蠶絲,上頭繡着鳳凰圖案的暗紋,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
她今天很高興,溫家人似乎也沒有再為上次飯店的事情對她心存怨氣,溫太太剛剛還摘下手上一只玉镯子,給岑漫搖戴在手腕上。
“小菡的學校今天模拟考,沒時間來,不然你們三個可以一起去旁邊馬場騎騎馬的。”溫太太在一邊,微笑着說。
下午三點原本該是最熱最曬的時候,但秋季風涼,太陽不再滾燙,是最舒适騎馬的時節。
溫遠說:“馬場那邊我打過招呼的,小旬和小榆要是想去試試就去吧。”
溫遇旬一向認為這些娛樂活動可有可無,問沈榆的意見:“你想不想去?”
沈榆忖度幾秒,覺得不一直待在長輩眼皮子底下似乎更有逃跑的可能,點點頭,說可以。
岑漫搖更周到:“吃點東西再去,不要餓肚子。”
她臉上一直帶着笑容,沈榆看着她挽着溫遠的手臂,漂亮得不減當年在和沈珏的結婚照片上的風姿。
至少在今天,她是美麗的妻子,也是溫柔的母親。
離開岑漫搖身邊之前,沈榆最後看了一眼她的側臉。
脂粉,帶着歲月痕跡的明豔。
她毋庸置疑是愛沈榆的,深愛的,為兒子的前途殚精竭慮,她盡力做到一個母親能做到的最好,盡力給到一個母親能給到的最多,唯獨忘了問沈榆想不想。
沈榆終于不再看了,轉身朝着前面不遠處等着他的溫遇旬走過去。
還沒穿上多久的西裝外套又被脫去,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沈榆換好馬術裝備,頭盔有點大,護甲也不太合身,他沒對真正上馬馳騁抱有什麽期望,稍微調整了下就收手。
對沈榆來說有點寬大的裝束在溫遇旬身上正合身,沈榆動手調頭盔下颏帶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從更衣室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榆腦袋上的頭盔摘了。
“ 不舒服就不要戴了。”
沈榆對安全隐患這種事情心存餘悸,認為不太好。
溫遇旬說:“第一次騎馬也不會帶你跑,這馬要是跑瘋了把你甩下來也沒事,出事故有我在。”
早知道溫遇旬這個人就算不刻意展現什麽風頭也很盛,他這樣直接地表現自信居然也顯得很靠譜。
馬場的人果真也不敢讓沈榆的馬跑,先是給他拎了一匹小的,再小心翼翼地扶他上去。
馴馬人牽着沈榆的小馬走過半圈,溫遇旬那邊已經騎着跑了兩圈回來,在沈榆面前拉了缰繩。
他也不戴頭盔,又跑那麽快。沈榆想提醒他注意安全,又不想讓人感覺說話不吉利,婆婆媽媽嘴碎讓人讨厭,只好絞盡腦汁想別的法子。
沒話找話是累人的活,沈榆用手指絞緊了缰繩:“你以前學過騎馬?”
溫遇旬馴馬得當,适力往後扯着,讓兩匹馬并排,道:“嗯,學過一點。”
他這樣子看着不像是只學過一點,飒爽得猶如常客,幾年不曾荒廢。溫遇旬伸手撫摸駿馬肌肉縱橫的脖頸,骨感瘦削的臉頰,但看着它的眼神又不像是天天見一般的熟稔自如,倒有些許久未見的感慨藏着,只露出一點。
沈榆為溫遇旬走神幾秒,一時間沒注意馬蹄子踏過一道木坎,周身一震,斜着身子就要栽下去。
所幸傾斜幅度不大,沈榆自己就能穩住。為他牽繩的工作人員眼疾手快扶他一把,穩住身形後,沈榆只能看到溫遇旬已經要收回去的手。
“我能不能騎着它跑走,它腳程快不快?”沈榆剛直起身就開口亂說。
工作人員笑了笑:“很快的,騎去西天取經也只要兩天。”
溫遇旬知道沈榆想做什麽,也想笑,不願意讓人看見,小腿夾了下馬肚,以反方向逃避的風做掩護,繞到空曠的另一側。
溫遇旬熟練地馭馬越過幾道跨欄,雙手控缰拽至內側,轉了個彎兒,放慢一些速度,鼓勵似的撫摸了馬的頸側。
沈榆遠遠看着,俯身低下頭和工作人員說話:“他常來嗎?”
“從前常來,”那工作人員五十多歲的年紀,告訴沈榆,“小溫先生的馬術是在我們這裏學的。”
“我和那匹馬都算是看着他長大的,那馬是賽級馬,不跑比賽以後就一直在馬場,小溫先生那時候才十一二歲,一眼就相中這匹馬,從入門到現在,騎的基本上都是它。”
“不過我也很久沒見他了,估計是工作忙吧。”工作人員說。
一小時後,沈榆的小馬負重散步一圈,溫遇旬的黑色賽級馬跑了整整三個圈,中途還停下來吃了個蘋果。
他們在馬房前彙合,下馬,溫遇旬一站到草坪上就脫了手套和馬甲,額前頭發汗濕,大約是熱的。
沈榆看了他一會兒,問:“開心麽?”
自從分手之後,溫遇旬松弛的狀态就不再對沈榆開放和展現,對他只和旁人無異,時刻把自己繃得像根快要勒斷的弦。
這時不一樣,溫遇旬消耗了不少體力,周身的防備也卸了下來,因工作疲勞的神經一朝得以完全放松。
“很痛快。”溫遇旬将裝備交給工作人員,肩上沾了一片秋風新吹下來的銀杏葉子。
溫遇旬和沈榆各洗了澡,又換回西裝皮鞋,吃了點東西,總算是捱到訂婚禮開始的黃昏。
溫遠和岑漫搖的意思都是訂婚禮要不了太多儀式感,司儀都沒請,溫嶺常上臺說了兩句話,大家在底下一通鼓掌,說說笑笑玩玩也就罷了。
天暗下來,食物擺上新的,桌上亮起了罩着燈罩的煤油燈。
氛圍很足夠,沈榆卻坐不住。
謝夢朝給他定的最晚時限是晚上九點,現在太陽剛下山去,六點出頭,阿女山距離他現在的位置不近不遠,開車過去也要兩個多小時。
他開始高頻率地看手機,群裏在讨論哪個樂隊演了什麽節目,這新歌好聽,那誰誰的唱功還是一樣爛。
“很想去麽?”
溫遇旬坐在他旁邊,牛排刀柄脅在指間,正以優質蛋白補充消耗。
沈榆不太外露,但還是說:“機會難得,我也是真正喜歡。”
“當啷”一聲,鋼刀砸在瓷盤上,發出的聲響立刻就被笑聲談話聲和浪漫的音樂聲蓋過了。
“走吧。”
沈榆倏地擡起頭,懷疑自己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