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菡萏生矣
第16章 菡萏生矣
溫遇旬和沈榆約定的時間是中午十一點半,但他的車從山頂開下來停在店門口已經是十二點整了。
林皎本來可以先走,但沈榆趕不動她,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陪着沈榆等到溫遇旬來接。
“那我先走啦,弟弟。”林皎牽着林泉,要小孩和沈榆說再見。
林泉乖乖說了:“漂亮姐姐,再見。”
林皎笑得直不起腰:“哎呀真不好意思……你別和他計較,他估計沒反應過來把你認成我了,覺得你長得好看。”
沈榆倒不至于尴尬,拍拍林泉的腦袋,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您路上小心。”沈榆搖下車窗,對林皎揮手。
“您什麽您,”林皎笑着嗔罵,“下次不許這麽客氣。”
溫遇旬通過沈榆半開的車窗,也和林皎點了個頭,随後發動車子,動作和緩地踩了油門。
兩家約在一起吃午餐的時間是十二點半,溫遇旬有事耽擱半個小時,事到如今只能祈禱環路不堵,才能堪堪在約定時間之前到達。
只是首都的環路沒可能不堵,但溫遇旬看不出着急,甚至溫遠連續打來了兩個催促電話,都被他淡淡的“馬上到”敷衍了過去。
好像對這場兩方都精心準備的聚會缺乏興趣,甚至體現出不明顯的排斥。
沈榆完全理解,他也不覺得有什麽意思。
無非就是幾句客套,想來兩家在上一世也是這樣見過的,只是那時岑漫搖為這種事找過他太多次,沈榆自然沒耐心聽這個,忘了用什麽借口推掉了。
車子在路上堵了一個多小時,不僅是溫遇旬,沈榆也收到一通岑漫搖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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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榆,你們在哪裏了呀?”岑漫搖的聲音小小的,背景裏有風的聲音,聽起來是避到外面才打。
“你們不來,我們不好開餐的。”
沈榆不大認路,也不知道聚餐的地點,扭頭問溫遇旬:“我們現在還有多久能到?”
車子過了最堵的路段,又恰好綠燈,前方的公路明顯通暢起來。
“快了,再過十分鐘。”溫遇旬往左打滿方向盤。
沈榆給岑漫搖轉述了,手機開的外放,溫遇旬目不斜視,說:“讓他們先吃,不用等。”
岑漫搖聽到,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語焉不詳地要他們在限速範圍內盡快趕過來。
飯店是岑漫搖訂的,位置很難得的臨湖別苑,車開進去明顯是私人地界,一天只接待三桌,看得出來花了心思。
陣仗很大,但諸暨有幾畝房産從小給沈榆慣着長到十幾歲,因此他并不覺得拘謹。
溫遇旬和沈榆并肩由接待請進場地寬闊的包廂,包廂正中央放一只圓木桌,桌子同樣大,位置幾乎坐滿,每個鄰着坐的人都隔了很遠。
主位是一位沈榆沒見過的老人家,左手邊的女人看得出上了年紀,但儀态端正,氣質出塵,右手邊是溫遠和岑漫搖。
沈榆不着痕跡地觀望一圈,只能見得他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人臉上神情淡淡,并無太多熱絡,氣氛有些奇怪。
一進門,溫遠就招呼他們入位:“小榆和哥哥坐吧。”
他們二人的龌龊只有各自心裏清楚,沈榆沒有很排斥,跟着溫遇旬在靠近門邊的位置上坐下來。
主位老人面前的餐巾疊得高高的,座位劃分大約也有些講究,圓的起點自那塊紅色暗紋折成老樹新枝的餐巾,往兩邊劃出一圈,最後在溫遇旬和沈榆這裏收攏。
沈榆猜測他在其中年紀最小,餘光瞥見旁邊他沒見過的女孩悄悄打量了他兩眼。
“人齊了就開餐吧。”主位上的老人開口說話,溫遠當即揮手叫了服務生,說可以開始上菜。
桌上短暫地安靜了兩秒,溫遠咳嗽兩聲,先轉頭把沈榆介紹給身邊的兩位老人。
“爸媽,這是小榆。”
沈榆印象裏的溫遠向來是謙遜的形象,面對溫嶺常更能展現:“小榆,你應該叫爺爺奶奶。”
這是正常流程,沈榆張嘴還沒出聲,靠近溫遇旬那一側半圓的一位婦人說道:“妻子還沒過門,現在就這樣稱呼過早了吧。”
沈榆順着聲音源頭看過去,那婦人肘上挽真絲素色披肩,披肩裏裹了一身裁剪得體的同色系旗袍。
穿得雅致,嘴裏吐出來是刁難人的話,好像明裏暗裏要誰下不來臺。
岑漫搖心思敏感,沈榆也遺傳到,他轉頭一看,岑漫搖的臉色果然不是很好。
溫遠将這話完全聽去,卻沒什思忖般的停頓:“大嫂嫂,相關手續都辦妥當了,只缺一個儀式,從法律角度來看,漫搖已經算是過門了。”
說着,他伸手按了按岑漫搖放在桌上有些涼的手背,幹脆就着話和沈榆接着介紹。
沈榆聽了一圈,桌上長輩占大半桌,他挨個點頭問過好了,最後才輪到平輩。
溫嶺常的長子溫持膝下一兒一女,年紀都臨近三十,溫遠是次子,溫遇旬是其與前妻所生,剩下的最後一個,是坐在沈榆旁邊,他剛落座時偷看他的女孩。
名字叫溫玉菡,年齡比沈榆還小兩歲,馬上就要高考。沈榆聽着介紹朝她投來視線,溫玉菡這次才正大光明地看他了,還微微對他笑一笑。
她的座位在沈榆和岑漫搖中間,形單影只,好像不屬于誰。
溫遠也沒有過多介紹,只說了名字。
介紹完所有人,大人又開始聊沈榆來之前的話題,沒人注意這邊的時候,溫玉菡卻悄悄湊過來,對沈榆說:“我一個人在這,遠叔還不說,你應該覺得奇怪吧?”
沈榆着實不是一個太好奇的人,但對方有意吐露,他也不會不看臉色:“有一點。”
溫玉菡聲音很輕:“我爸爸是爺爺的第三個孩子,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爺爺說是因為他們去攀岩的時候安全繩質量不過關。”
剩下的話溫玉菡不用說沈榆也懂,是不好回應的話題,但溫玉菡沒讓沉重蔓延開,又很快地說:“我媽媽可漂亮了,我看過照片,我的名字就是她起的。”
她拿筷子在桌上一筆一劃寫出來,沈榆看了看,說:“菡萏生矣,在河之濱,出淤泥不染仍亭亭玉立,很好的名字。”
溫玉菡朝他彎了彎眼睛,很有生氣地笑了,讓沈榆想到姑姑家的小妹,對她多了幾分親切。
又過了十來分鐘,菜還沒有上來,時間已經不合适吃午餐了,才聽主位上溫嶺常發話:“小遠,催一催菜。”
溫遠點頭,要站起來的動作還沒做完全,包廂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經理笑着走進來,話說得很漂亮,語氣卻不讓人覺得好聽:“抱歉各位,久等了。”
“王總聽說各位賞光要來,特意吩咐把晚上的客人推拒了,用最好的食材來招待。”
經理往後一招手,三位服務生托着餐盤依次走出,将三道菜平穩地放在桌上。
“西湖醋魚,龍井蝦仁,楊柳醉蝦。是我們杭廚的拿手和新菜,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經理滔滔不絕,忽略一整桌人緊閉的唇造成的微妙,不知是故意還是神經大條。
沈榆的視線投到桌上的三個盤子裏,菜色皆是濃彩油亮,面上看不出什麽不好。
只是味道只有嘗過才知好不好,溫玉菡小聲問沈榆:“聽岑姨說你們是浙江人,這些真的好吃麽?”
她聽說過西湖醋魚難以入口的傳聞,現下見了這漂亮的菜色有些不敢相信傳說。
沈榆還記得西湖邊那家“樓外樓”飯店裏煮出來的西湖醋魚,魚腥醋酸,二者融合不好入口。
但沒嘗過首都私人餐館杭幫菜做出來的味道,沈榆只能說:“不太清楚這裏怎麽樣。”
經理笑着說:“王總方才和我電話的時候說要親自過來,給溫總敬酒,應該還有五分鐘就到了。”
溫嶺常不鹹不淡地說:“王總貴人事忙,不必為了我們親自跑一趟。”
“王總一言千金,對幾位貴客特別重視,是一定要來看一看的……”經理說。
話尾被一陣跑車的引擎聲埋沒,過不多時,一位身材稍胖的中年男人推門而入。
席間衆人的臉色皆僵硬,沒有人起身迎接這位一言就值千金的王總。
沈榆左看看右看看,只是動作都不大,僅僅最後轉頭看溫遇旬的時候明顯一些。
溫遇旬不出意料地沒理他,平淡地看着王總笑堆滿臉,溫嶺常也不得不站起來,接過王總強行遞過來的酒杯與其客套。
沈榆又轉頭看溫玉菡,發現她也同樣一副冷淡的面孔,和沈榆說話時的笑收起來了一些。
“怎麽回事?”沈榆身子稍向前傾,問溫玉菡。
“王禛星是恒星體育的老總,”溫玉菡說,“我父母出事時使用的攀岩器材就是恒星體育的産品。”
她頓了頓,似乎看了岑漫搖一眼,接着道:“也是這家飯店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