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的城府
第9章 誰的城府
沈榆快四年沒開嗓了,水平下降無法避免,寧以橋是個心眼大的,沒發現什麽,邱風倒是一個下午看他好幾回,最後瞧着沈榆實在是狀态不好,最先開口說:“不練了。”
那邊寧以橋還沒緩過來勁兒,用鼓棒敲自己腿傻樂:“怎麽了啊我邱哥,今天整好嚴肅這出。”
邱風不把不好上臺面的話拿到明處來說,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說:“沒怎麽,我累了。”
他是挺沉悶的性子,和寧以橋完全是兩個極端,沈榆夾在中間,矜嬌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對着自己人的,典型的窩裏橫,但在外要是寧以橋和邱風鬧矛盾,一個不愛說另一個就得氣死,這個時候沈榆就要當他倆的和事佬。
但今天明顯是沈榆出問題,他心裏也知道邱風給他時間,兩人對視了一眼,沈榆笑着收了琴,邱風也不太熟練地扯了扯唇角。
卧月門口那塊晚霞紅有被好好打理,石頭不見污垢,沈榆情不自禁将手掌覆上,一寸一寸細細地摩挲,陽光照得石體表面微微發燙,掌心的神經給他反饋熱度帶來的真實。
寧以橋和邱風把琴和鼓收到後臺去剛出來,雲變成紅火的顏色,稀裏糊塗在天上鋪着薄薄一層,沈榆清醒着轉回身,迎來躲不過的诘問。
“憋了一個下午沒問你,”寧以橋手臂搭着沈榆的肩,“昨天跟着熙鳳哥幹什麽去了?”
“約會?吃飯?吃完飯回的誰家?什麽時候婚禮?是不是該要小孩了?”
飯吃了,家回了,約會沒約會不好說,婚禮純屬胡扯,最後那句沈榆沒聽下去,寧以橋說到一半他就紅透了臉。
“不是,”沈榆不想細談,幹脆全盤否認,“都沒有。”
黑色高領毛衣洗掉了,挂在溫遇旬家裏陽臺上還沒幹,他今天又特意挑了領子高又不易透的灰色襯衫,外面套一件飛行夾克。
寧以橋根本不信,但沈榆也根本不承認,後面沈榆被他煩得火了,撂臉不管,像彈琵琶那樣在他腰側撥一下又擰一把,才獲得一時半刻的安生。
沈榆手臂細,但是手勁兒大,常年搞樂器需要足夠的情緒,有些情緒又需要足夠的力度,他手上的青筋很明顯,一路升到小臂中間。
寧以橋挨了揍,看他擺架子又覺得好玩,沒還手,開玩笑說:“你有這力氣可以去拳擊館打沙包。”
Advertisement
沈榆回之以一個大白眼:“我看你像沙包。”
沈榆到底還是和他們吃了頓飯,溫遇旬今天沒先斬後奏搞突襲,連短信電話都沒給他來過,溫遇旬什麽想法不知道,反正沈榆挺惦記的。
算不得同居的情侶也算是住一個屋裏的兄弟,沈榆也知道溫遇旬大約是對他采取放養模式,有他沒他差別不大。
一頓飯吃完,沈榆喝了點酒,打車回家,到家已經快半夜十二點了。
溫遇旬的房子在西城區金融街,地段繁華,昨天晚上溫遇旬帶他回來時讓門衛保安認了個臉再錄了人臉,沈榆刷指紋進門的時候,窗子外面亮着一大片象征着辛勞或快活的燈火,就算房內空無一人地暗着,也還是能被窗外的燈光照亮一層隐約。
沈榆沒開燈,洗了澡縮回房間寫詞,坐在桌前翻來覆去地看戚雅仙與畢春芳兩位大師合作的《白蛇傳》劇目。
這一坐不知又是幾個小時,當他再次擡起頭,才聽見外面傳來門鎖被刷開的聲音。
鵲回來了,偏偏霸占別人屋子的鸠還要忍不住去看,活生生和挑釁似的。
沈榆打開門走出去看,二樓客廳的大燈還是沒開,溫遇旬站在中島臺前,開了餐廳稍暗的環燈。
見沈榆沒睡,溫遇旬頓了下,卻沒說什麽話,身後的電磁爐絲絲縷縷地冒出蒸氣。
沈榆聞見味道,問:“你晚飯沒吃?”
溫遇旬“嗯”了聲,聲調不高,估計是累狠了,平日向來挺直的脊背彎下去些許,襯衫袖口推到小臂,雙臂展開,手掌撐着中島臺面,眼睛還在看手機裏的資料。
沈榆不知道是什麽活碌需要溫遇旬迎着朝陽出去,披着星月回來,這期間別說吃飯了,估計連水都沒喝幾口。
“這麽忙?”
溫遇旬一回家就貓進餐廳找東西吃,看樣子不僅晚飯,午飯都不知道有沒有在忙裏沾上一點。
電磁爐發出“滴”一聲的結束工作提示音,溫遇旬轉身揭開鍋蓋,炙熱的蒸氣糊滿了眼前的鏡片。
他原本就煩,這下眼睛更疼,幹脆一把扯下來,銀色的框邊磕在大理石上,發出清脆的響。
沈榆知道溫遇旬眼睛不好,幾乎是條件反射:“我去給你拿眼藥水。”
溫遇旬本來就是近視眼,另還有些別的毛病,用眼過度會幹澀,會疼痛,再過度一點會眼紅,會掉眼淚。
嘴上說着喜歡人家沒什麽意思,又覺得自己寫那些改都不知道要怎麽改的酸詞沒眼瞧,真到了人家有點傷病的時候腦子轉得最快,甚至裝都來不及裝一裝,忘了裝模作樣地問一句藥水放在哪裏。
眼藥水被溫遇旬扔在書房第二格抽屜,沈榆在上一世偶然得知,腳步一轉就要過去,溫遇旬在身後把他叫住了。
“不用了,沒什麽要緊。”
溫遇旬從鍋中拎出個盤子,盤裏是沈榆早上吃剩下的五個鮮蝦燒賣。
沈榆不跟溫遇旬争辯,将最嚴重的結果擺在面前:“你想要得幹眼症,青光眼,白內障。”
“幹眼症我本來就有,”溫遇旬拿筷子夾起一個燒賣,他吃東西速度快,沒幾下嚼就咽下去,“随便吧。”
“到時候标本采集都廢勁,裸子被子也分不出來。”沈榆說。
盤裏燒賣還剩兩個,溫遇旬擡起頭:“你很了解?”
大約就是關心則亂,沈榆擔心越描越黑,稍收斂了一點,說:“我猜的。”
溫遇旬看了他半晌,筷子碰撞在空的瓷盤上。
“知道眼藥水在哪?”
“……不知道。”沈榆這才想起來,偷偷将腳尖挪回來半寸。
溫遇旬意味不明地笑了聲,轉身進書房,沒釋放禁止跟随的信號,沈榆便跟在他身後也走進去。
溫遇旬的書房從不對誰設防,但能走到他家裏來的人都知道這人不愛被窺探私人領域,不愛展露更不愛被打擾,因此除了打掃的保姆,沒什麽人能進他書房好好看一看。
沈榆也同樣,進是進來了,也不敢亂看,只餘光掃過不知列了多少排的書脊,目不斜視地跟溫遇旬走到桌前。
溫遇旬坐下,便擺起要人伺候的譜。
“眼藥水在左邊抽屜第二層,”說完又問,“手幹不幹淨?”
手不髒,但沈榆還是洗了個手再回來,溫遇旬将皮椅轉了大半圈,正對着房門閉着眼睛。
狀若在等他,但沈榆覺得是睡着了的可能性更大,輕手輕腳走到一半,溫遇旬的眼睛就睜開了:“快一點。”
眼皮薄薄一片,有些冰涼,沈榆将它們撐開,無法避免地看見隐于其下的青紫色細血管。明明是他要求幫忙,手卻很抖,一滴藥水偏在溫遇旬眼角上。
沈榆拿紙擦掉,抿着唇角,看起來比誰都嚴肅。
本來兩滴藥水能搞定的事兒,沈榆多浪費掉一倍,他将藥瓶往回放,有點心虛。
溫遇旬書房內的書桌很大,正對明亮透徹的玻璃窗,桌面攬概窗外的全部風景。
書桌旁側的抽屜又寬又深,眼藥水大約是常常被拿出來使用,扔在好拿取的位置,方才沈榆伸手進去,只打開一道縫就呈現于眼前。
溫遇旬還閉着眼消化藥效,沈榆抽出抽屜的動作大了些,一下拉到底,卻一眼看見個熟悉的東西。
這東西他日日夜夜打交道,從大到小不知道用手摸過多少次,不可能認不出來。
他的用過的琵琶弦被塑封袋封住,繞成幾圈,鎖在桌沿寬大宛若溫遇旬心中城府的深處。
作者有話說:
馬上申榜單啦,大家有多餘的海星能不能掰點給我嗚嗚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