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的天賜
第8章 我的天賜
話說得僭越,又不是遲鈍的笨人,沈榆目光一熱,眼睛都瞪大了:“因為這個?”
溫遇旬看沈榆的眼睛需要下垂眼皮,半扇眼睫遮住眼珠裏的光,嘴角繃得直:“我認為獲得沈少爺的甜言蜜語需要支付一點報酬。”
沈榆沒想到他幾句話都能拿出來做文章的,又想到他說的那些酸話,不知道臉紅不紅,反正耳朵根是很熱了。
“別傻站着。”溫遇旬倒坦蕩,一點點別扭又被很快藏好了,沈榆一次眨眼只需半個剎那,別說看到什麽表情,溫遇旬連身子都越過他,走到前面去了。
兩人上了樓,沈榆沒有鑰匙,岑漫搖給他們開了門。
溫遇旬裝得很好,從容地收起了爪牙,向岑漫搖問好:“岑阿姨。”
岑漫搖應了兩聲,叫他先坐,茶餅拿出來掰開,又對沈榆說:“東西差不多都收好了,你回房間看看還有什麽想帶走的。”
收好什麽?又有什麽需要帶走?
沈榆投來的眼神太過無辜,眼底的光和疑惑輕眨兩下的眼皮都透露着不知情,岑漫搖問:“我們要搬家了呀,小旬沒有告訴你麽?”
一路上溫遇旬沒說什麽話,看得出來心情也欠佳,大概是真忘了。
傳話人玩忽職守,但道歉的速度很快:“岑阿姨,不好意思,是我沒有傳達到位。”
溫遇旬場面話說得極漂亮,岑漫搖哪能和他計較,連忙說沒事沒事,活讓沈榆站在一邊觀望了場你來我往的戲。
屋子裏大部分要搬走的東西都已經被岑漫搖收納在幾個紙箱裏,沈榆進房間轉了一圈,他平日裏最寶貝的琴和裝琴弦撥子的盒子都沒看見,想來是已經被岑漫搖裝好送走,他沒什麽另外想拿的,就又走了回去。
在他回房的這段時間,溫遠也到了,此刻剛從門口進來換鞋。
晚餐由岑漫搖親自把手,昨晚溫遠為迎合他們的口味,專門找了做浙菜地道的廚娘,桌上大多清淡,今天同樣,只不過少了一些精致,都是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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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遠和溫遇旬都不是很追求口腹之欲的人,況且餐食的味道不算差,這餐飯可以說完美沿襲了前個晚上的其樂融融。
大件物品沒有幾樣,有的也都被搬家公司弄走了,岑漫搖和沈榆什麽都不用拿,晚餐時盛飯菜的碗碟用舊了直接扔,也是壽終正寝。
一落永恒鎖,下了半生樓,沈榆回頭看了一眼,可能是時間太久,他并未對這許久未回,又短暫居住一天不到的房子産生感情。
還沒領證的那對中年情侶走在前面,溫遠的車停在另一側,沈榆什麽都沒問,沿襲前世被安排在溫遇旬家中的命運,徑自跟着溫遇旬走。
想來這也是一則需要溫遇旬傳遞的消息,沈榆不見外地跟溫遇旬跑了,岑漫搖和溫遠也沒有對他的行為産生異議。
想不明白的是溫遇旬,只是面上還要假裝:“誰讓你跟我過來了?”
演戲演全套,問就算了,溫遇旬還不給他開車鎖。
沈榆立在副駕駛門前,伸手扣一下車漆锃亮的把手,沒扣開:“你的後備箱裏放着我的行李箱。”
溫遇旬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說出來的話卻還是冷的,又本是不願吃虧的睚眦必報:“沈少爺真是奇人,巧手彈琵琶,妙口不饒人,現在看來眼睛也好用,連我後備箱裏放着什麽都看到。”
“嗒”一聲,車門開了鎖,沈榆拉開門進去坐下,思考起上天給他這能重來一次的改變機會,他要如何才能補遺憾,才能使得好。
第二天是周六,溫遇旬沒有所謂的雙休,為避免再次遲到早早出門,沈榆睡到九點鐘起來,桌上還有為他預留的早飯。
溫遇旬不喜歡家中常有旁人在,保姆也只是來打掃做飯後就下班,鮮蝦燒賣的賣相很好看,是保姆早上來做的,溫遇旬給他留了一整屜,已經冷了。
廚房用具這些沈榆還是會操作的,在加熱早飯的這段時間,有人給他的手機上發了消息。
是微信彈的提示音,沈榆點開來看,備注是“天昇娛樂謝夢朝”。
發來的消息是:“小榆,你那個詞寫完了盡快發給我們這邊看一下,然後給你們排錄音室。”
這人沈榆還隐約有點印象,長眠灣解散後就沒什麽再聯系的必要,他沒第一時間回,往上翻了翻,都是些工作上的消息。
燒賣熱好了,一屜八個,個頭也大,沈榆吃不了那麽多,從鍋裏挑了三個放到盤子裏,坐到餐桌前才開始編輯信息。
沈榆将改詞的事情和謝夢朝說了,又問了具體的最晚時限,謝夢朝頂多是個助理,并不主要負責,她請示了項目負責人,得到具體的日期,客客氣氣地給沈榆回複回去。
時間确實像邱風和寧以橋說的那樣并不緊急,燒賣皮經過二次加工後失去韌性,味道倒還不錯。沈榆性子和緩,吃得也不急,做什麽都不急。
上一次和誰着急好像還是溫遇旬出事趕往醫院的路上,心急如焚他算是切身感受過了,差點沒把自己也燒死。
不過沈榆沒能悠閑太久,就有另一把火撩了過來。
寧以橋給他打的電話,鈴聲催促般地響着,沈榆沒法像回微信消息那樣慢吞吞熱個菜再吃兩口進嘴裏,只得接起來。
電話通了,寧以橋卻沒出聲,沈榆也沉默着,他有點心虛。
過了良久,寧以橋突然怪笑一聲。
“沈榆,你可以啊,昨天跟着誰走了?和熙鳳哥又搞到一塊兒去茍且不告訴我們,是怕我們接受不了?”
沈榆從小在十分注重禮節的世家長大,聽不來粗俗的用詞。昨天一起吃個飯回溫郁旬家收拾了下房間就睡了,糾正道:“沒有搞到一塊兒,更沒有茍且。”
他說的也算實話,寧以橋問的是昨天,要是問他前天有沒有偷情茍且,沈榆估計還是要逃避問題,沒這麽有底氣。
寧以橋哪管有沒有茍且,又是否偷情,沈榆重點找得好,他無話可說,要求當面細聊。
猜到寧以橋不會只因為兒女情長的瑣碎專門把他叫出去,沈榆追了一句,問:“去哪裏?”
“卧月,拿上你的琴,”寧以橋想了想,又加一句,“帶貝斯。”
上一次站在卧月的舞臺上任由燈光打着,盡興開口的時刻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
沈榆是貝斯手兼主唱,他聲音和外形條件都好,抱着琴往臺上一站,确實看不出來他和首都那個名望遠揚的植培所有什麽關系。
音調好了,人員也都就位了,他們商議了要唱的曲子,寧以橋的鼓點一出來,沈榆就如同條件反射般撥動了琴弦。
只是伴奏音律未出差錯,到了需要人聲的時候,卻沒聽見響。
邱風和寧以橋都停下來,沈榆微張着嘴,目光停滞在空氣裏。他适才是想唱的,卻沒發出聲音來。
“怎麽了?”邱風問他。
沈榆轉頭看向他們,眼底多了好幾分不可言說的沉默。
他不敢唱。
前塵爛事好幾攤,“長眠灣”解散于沈榆轉專業的那一天,在他現在所處的這個時空是即将要撞上眼前的大問題,要是岑漫搖堅持,溫遇旬的規勸也不起作用,怕是還要經歷一遍友情破碎,組合不複存在的噩夢。
而他是這一切噩夢的源頭。
誰能想到長眠灣在一路高歌的上升期,兀自放下一張以戲曲融合現代音樂的高質量專輯就人間蒸發?
沒有live,沒有宣發,沒有未來,就這樣消失在大衆視線。
沈榆不怎麽用微博之類的公衆社交平臺軟件,長眠灣的官方微博是經紀人在操作,寧以橋平時話最多,好的事情不好的事情,全往微博上發,解散之後卻是注銷賬號,和邱風一起出了國,不肯再與沈榆有丁點兒聯系。
沈榆無疑害怕,他膽子不大,最恨恐怖電影,也讨厭被奪攝心愛之物。
後頭兩人還目光灼灼地瞧着他,今日無風無雨,是晴朗的好天氣,又是休息日,臺下的眼睛更是數不清有多少,更何況頭頂的燈,手上的琴。
前路尚未明朗,且都說歷史無法改變,但沈榆想到或許是被他一句“想你”改變極大的溫遇旬,冥冥之中好像也從虛無裏抓住了什麽沒有實質,卻真實存在的救命稻草。
“沒什麽,”沈榆笑了笑,又未雨綢缪地給他們打預防針,“要是有一天,我的嗓子壞掉了,唱不好了,你們會不會怨我。”
寧以橋說:“壞了就去治,治不好就休息,這有什麽的。”
沈榆又追加條件:“永遠好不了呢?”
邱風說:“永遠休息,這也不用問。”
沈榆愣了愣,轉眼又彎了眼睛,笑意少了半分:“那要是是我不想唱了,主動放棄呢?”
他知道答案,但寧以橋理所應當:“你不會的。”
邱風點頭。
言盡于此,再多問容易露出破綻,也成為累贅,沈榆深吸一口氣,托着貝斯的琴頸掂了掂。
既然往事不可追,後盾也堅強,那就放手後忘掉,天賜一副薄面,他相信他能抓得住救命稻草,也能追得上心愛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