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落新荷
第2章 雪落新荷
“……媽媽?”
沈榆從小家教良好,出身南方更是心思內斂,面上向來溫和順服,言行有度。
但他都能聽得出來自己的聲音控制不住地在抖。
要麽是沈榆昨晚在自己不之情的情況下突發名為夢游的惡疾,為情所困,用情至深,接受不了溫遇旬将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事實,一頭撞死在溫遇旬對他常年上鎖的房間門上,導致他現在看到的眼前場景也是天堂。
要麽就是夢裏撞鬼。
“怎麽啦?快吃,吃完上學去。”岑漫搖回廚房放了鍋,又走出來,擡手撕了一頁牆上挂的日歷。
門邊有個廢紙簍,裏面鋪了些往期的報紙和往日撕掉的日歷,岑漫搖路過,順手就要将那張紙放進去。
“等一下。”沈榆沒這麽冒失過,但現在顧不得了,幾乎是跳起來去夠那張被撕下來的日歷。
黃歷紙比別的紙張薄,沈榆透過纖維紋理看到指尖覆蓋的陰影。
2021年3月18日,宜出火開光,忌栽種安葬。
勾陳大帝值守,五行金中海,沖羊煞東......
怎麽會,怎麽會,薄紙被他扯出一個口子。沈榆自認唯物,每天打交道的都是兩條腿走在地上的人和實驗室裏真實生根在土地裏的植物,就算偶爾忙昏頭了也知道今夕是何年。
可這黃歷上的日期分明是四年前。
岑漫搖被沈榆的動靜吓了一跳,一下站在原地捂着心口看了兒子一會兒,才走過來沈榆手裏那張紙抽走了。
“怎麽了呀,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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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漫搖說話很軟,江南女子的溫婉。這點沈榆有些像她,輕易就給別人造成很好說話的假象,實際上這對母子一個比一個倔。
她伸手摸了摸沈榆的額頭,涼的。
“沒有不舒服吧,看來真的是昨晚沒有睡好,都告訴你要早一點睡覺了呀,不然身體要搞壞掉的。”
黃歷紙又被岑漫搖扔進廢紙簍裏,輕飄飄地鋪在最上。
他記得自己是為溫遇旬處理身後事的時候出了意外,沈榆站起來,低頭審視自己的身體。
健全,白皙,修長,手掌攤開,十片指甲十只月牙。
桌上清湯長壽面的溫度還很高,透過瓷碗燙在沈榆手心裏。
雖然無法說服自己,但他的的确确站在了四年前他生活的方寸之地,呼吸和心跳都普通和尋常。
他還活着,那溫遇旬呢?
岑漫搖站在他身邊,穿着一身素雅的米色長裙,見沈榆面色無異了過來挽他的手臂。
“快去吃飯吧,傻站在這裏做什麽。”
她拉着沈榆在餐桌前又坐下來,說道:“今晚要和溫叔叔吃飯的哦,不要忘記了。”
“到時候溫叔叔家的那個哥哥會來接你的,”岑漫搖笑着,“要有禮貌,看到人要叫的。”
2021年3月18號,沈榆20歲生日,J大百年校慶。
太久沒走回學校的路,沈榆什麽都不适應,四年前的公交線路,四年前的校園布局,基本上忘了幹淨。
走到一半,手機響了。
“壽星,你人呢,等你半天,再晚就遲到了。”
沈榆用三秒鐘消化出這是寧以橋的聲音。
四年前,沈榆做主唱的樂隊“長眠灣”還沒有解散,他和樂隊鼓手寧以橋是很好的朋友。
沈榆頓了頓,試探道:“邱風在你旁邊?”
邱風是鍵盤手,玩合成器非常厲害。
寧以橋缺心眼,注意不到沈榆相較平時古怪的語調:“當然,不然他能在哪兒?”
果不其然,等沈榆跌跌撞撞頗為不順利地找到兩人,寧以橋和邱風并肩站在一起,看見他就迎過來。
“你好慢。”寧以橋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邱風沒什麽話,沉默地遞給沈榆一塊用紙盒裝好的奶油蛋糕。
這樣的場景多久多久沒有見到了。
沈榆眼底有些酸澀,努力壓了壓,說走吧。
J大是名校,百年校慶的典禮辦得很大,寬闊的街道邊擺了一溜的互動攤點。
大禮堂前排長隊,裏頭有演講,沈榆的班級組織了集體都要參加。
沈榆抱着盒子坐在半圓構造的場地角落,座位是階梯走勢,他位于最高點,看向臺上的人變成不那麽清晰的色彩塊。
校長和優秀教師,講完下臺收獲掌聲雷鳴,沈榆看着主持人,心思隐秘。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他雖然并不完全記得清楚,但事情的大致走向和上一世沒有差別。
那麽......
主持人請本屆優秀畢業生代表上臺致辭,話筒接交的短暫幾秒,沈榆的目光灼熱,完全黏在緩步走上演講臺的人。
抓着蛋糕盒子頂上提手的手都沒那麽用力了。
那場突如其來的死別意外給沈榆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沈榆松一口氣苦笑,恰好被低頭玩手機玩累了擡頭看看遠處的寧以橋抓到。
“你對着前男友嘆什麽氣呢?”他和溫遇旬的關系寧以橋和邱風都知道,不過只知道一層,也不知道他倆為什麽分的手。
沈榆不想承認:“沒嘆氣,沒對着他。”
“那你幹嘛?”寧以橋又問。
“......我餓了,早飯沒吃飽行不行?”沈榆随口找的理由,臺上那人已經開始說話了。
聲音有點沉,還是很好聽,但沈榆敏感地捕捉到有些尾音沙啞,有疲意。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沒睡好。
睡眠問題在生死面前都算得上小事了,但以前他們住在一起的時候溫遇旬就經常熬夜很猛,沈榆很多次想讓他別那樣不要命地熬,只是溫遇旬都不理他。
沈榆倒沒有太多難受,難受也受着。分手以後很難做成朋友,他知道的。
溫遇旬這人的性格本來就又冷又淡,和沈榆談戀愛之前對誰都這樣,後來有個沈榆,那就只短暫地給了他一個人溫柔和耐心。
沈榆是很知足的,他曾經獲得過那人高不可攀的喜歡和愛。
寧以橋又低下頭,他新開的一把游戲已經開始了,便頭也不擡:“那你吃啊,不是給你買了蛋糕嗎,壽星。”
沈榆是覺得這樣的場合吃東西會不會有點不禮貌,說:“不好吧,多不尊重。”
寧以橋陰陽怪氣:“是,前男友在臺上講話,是該尊重。”
他嘴貧起來沒有正形的,邱風用腿碰了他一下,然後對着沈榆搖搖頭:“沒事,你吃。”
話說到這個程度,沈榆不吃也得吃。
芒果雪融蛋糕,奶油不甜,很醇厚的香味,是沈榆喜歡的西城區那家很難排到隊的蛋糕店。
邱風和寧以橋當然不知道沈榆心裏偷偷又在感動什麽,因為除了吃蛋糕都認真一絲不茍的人,其餘人的視線暫時全部轉移到臺上說話的溫遇旬身上。
溫遇旬的沒有拿稿子,說話很簡短,好像很随便地講了幾句勉勵的話,就關了話筒走下來。
主持人都傻了,明明前兩天彩排不這樣的。
那個人對這種事從來就沒有心理負擔,雙手放西褲口袋裏,徑直往禮堂角落的最後一排走。
第一排不是沒有給溫遇旬留位置,優秀畢業生代表桌前還有名牌。
也不是陰影覆蓋到頭頂上的時候才發覺溫遇旬往這邊過來了,寧以橋關上游戲的時候戳了沈榆一下。
沈榆拿着叉子,叉子上還盛了一塊剛挖下來的蛋糕。
溫遇旬居高臨下,低着頭,看着沈榆沒有表情,眼神深刻,不知道在想什麽。
還是沒辦法低調的容貌,眉骨立體,唇形優越,沈榆是新荷,他是松山的雪。
氣場太強大了,盡管他本人并沒有這個意思,但身邊朋友不多想來也有這個原因。
不過雪化掉的時候沈榆是見過的。
沈榆手停在半空,走神的時候手腕沒注意平衡,晃了一下,那塊蛋糕掉在腿上。
溫遇旬皺了皺眉,直接用手撿起那塊由他始作俑的遺留物。
“吓成這樣?”
沈榆旁邊有個空位,溫遇旬坐下來:“又沒有不讓你吃。”
作者有話說:
好的這章修完了!情節會有對不上,新來的朋友不要着急,最遲明天(10.31)我全部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