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馄饨的熱煙漸漸的消散了去,冰冷冷沒了溫度。外頭的日光驅噬了黑暗,屋內緩緩透入白光。
裴賀就這麽在蕭妩的屋中坐了一夜,這屋中并無太多蕭妩的痕跡,他昨夜本想着從這蛛絲馬跡中尋找出一些蕭妩的喜好,他終是一無所獲,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想離開。
他坐在透着初晝的窗棂旁,突然想起前世蕭妩跟他說過“她坐着等了他一夜”。
裴賀的伸手試圖去抓住他日光,日光卻從他人指間逃走,亦如他前世守不住蕭妩。
“你前世等了我一夜是什麽樣的感覺,是否如同我現在一般惶恐失落”,裴賀低語道。
裴賀又自語道:“定是要比我來的痛的,我确實愧對于你。”
劈天蓋地的自責漸漸籠罩了裴賀。
陳禮的聲響打斷了裴賀的沉思。
“殿下,蕭小主被皇後傳喚去了鳳儀宮。”
皇後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一早上便就來未央宮請人,說是要與蕭妩增進感情。
裴錦眠也知自己的母後對蕭妩絕非善意,而她卻無法阻止蕭妩被母後帶走。只好陪着蕭妩一起去,又暗地差人去告知裴賀。
可昨夜裴賀出府并未告知陳禮,陳禮亦是找了半天才在蕭府找到了裴賀。
此時蕭妩已在鳳儀宮吃完了一塊糕點。
皇後似乎真的只是與蕭妩拉家常,說的都是些平常的瑣事,甚至還将手中的镯子送給了蕭妩,說是見面禮。
可蕭妩與裴錦眠都心知肚明,今日時絕非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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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錦眠只期望事情晚點發生,而裴賀早點來。
皇後道:“今日天氣尚好,你們随我一起出去逛逛。”
裴錦眠将蕭妩護在身後,她不知道她這母後心裏謀劃着什麽,但蕭妩是她帶進宮中的,她自是要保證她完好無損的出去。
在皇宮的最西邊,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正将那浣衣局燒的底朝天,一時間人聲鼎沸。在悄無聲息中一個老婦人從門洞中悄然溜出,後又朝着禦花園的方向走去。
角落處容崔瑤瞧着燃燒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想當太子妃也的有這個命,什麽鳳凰,什麽神女,若是得罪了人,便就只能成為土裏的養料。”
宮中的秩序分署的井然有序,浣衣局的起火并未引起太大的動靜。
裴賀進了宮,碰巧聽到幾名守衛通報的話,才知道浣衣局起火了。
這火起的過于巧合,他将這事與蕭妩聯想起來,只覺心下一驚,腳步邁得更急了。浣衣局的事便差了身邊的陳禮去查。
——
皇後領着一群人并不往禦花園深處走,只不過在外頭瞧了瞧深秋的木芙蓉,便道:“本宮有些累了,去那坐坐。”
亭依水而建,那湖水靜如銀鏡,不起一絲波瀾,卻陰森森的冒着冷氣,讓人不禁拉攏身上的披襖。
裴錦眠想帶蕭妩離開這是非之地,故作無聊,打了個哈欠,道:“母後,我昨夜沒睡好,我想和阿妩一起先回去。”
皇後說道:“昨夜沒睡好,你這平日裏最好在外頭瞎跑,怎麽今日跟母後一起倒是讓你犯困了,給我在這做做,讓清歡考考你最近讀了什麽書。
清歡是皇後身邊的女侍,裴錦眠一看她便就覺得頭疼,打哈哈道:“這處的一串紅生得不錯。”說着便拉着蕭妩往亭外面走。
這正往外頭走,只覺身邊一股涼風,正神一看,只見一婦人手中持着一把短刃直直向蕭妩逼近。
皇後出行身邊怎可能少的了侍從,這那些侍從雖是阻擋了,但也只不過是做做樣子,不然那婦人怎可能掙紮的開。
裴錦眠扭頭,瞧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母後,只覺得心中更冷了,她早知道她這母後可以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可還是不自覺的想要為她去辯解,可這終究是假象。
裴錦眠收了視線,她身上的長鞭已被清歡收走,現下只能是刺手空拳對付那婦人。
那婦人如是癫狂模樣,眼底冒着紅,那短刃再她手中生了虛影,似是與蕭妩有這深仇大恨,定要娶她性命一般。
那婦人察覺到裴錦眠要護着蕭妩,那刀刃便就轉了方向,向裴錦眠逼去。若是平日裏,裴錦眠對付起這婦人定是輕而易舉,而現下不同這婦人手持利器,且視死如歸,那都是發瘋似的打法。
清歡見裴錦眠的手臂被劃傷了一個小口,瞧了眼皇後,用眼神詢問她是否要出手幫助裴錦眠。
只見皇後面無表情的搖了搖了。
蕭妩認出這婦人是誰了,她與這婦人只不過見過一面,且現下婦人衰敗的模樣,與當初見面時判若兩人,蕭妩也是瞧了許久,才将她認出。
她是池瑜婷的母親,池夫人。
蕭妩曾聽聞池家因謀害皇子的罪名被株連九族,皇上念及池尚書功績,免了池家女子死刑,換做了勞役之刑。不知道今日這池夫人是從何處逃出來,要取她性命。
眼見着池夫人的利刃就要向蕭妩刺來,卻見她猶如一只斷了線的風筝飛了出去。
裴賀面露冷色将蕭妩護在了懷中。
蕭妩見婦人已被鉗制住了,便從裴賀懷中掙脫出來,去了蕭錦眠身邊。
裴錦眠身上并無什麽大傷,只不過是剛剛失神,被池夫人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現下也止住了血。
裴錦眠知道蕭妩擔心她,還未等蕭妩開口,便拉住了蕭妩的手,道:“沒事的,一點都不疼,都沒血了。”
蕭妩瞧着裴錦眠低聲道了句:“謝謝。”
“你我之間何必說謝謝,況且……”裴錦眠還是沒将況且後的話說出。“況且是因母後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裴錦眠對蕭妩亦是有愧疚的。
陳禮在浣衣局遇見了容崔瑤,一個貴女出現在這中地方肯定是怪異的,陳禮只好請了容崔瑤來禦花園。
容崔瑤自是不怕的,她又未曾與池夫人碰面,也未曾讓池夫人去殺蕭妩。她只不過是碰巧讓人放了把火,又碰巧讓人透露了蕭妩的位置,其餘的她什麽都沒幹。
她只不過知道池夫人對蕭妩有多恨,恨不得将蕭妩拆食入腹,她只不過利用了這一點。
容崔瑤看着被鉗制于地的池夫人,再看看完好無損的蕭妩,只覺得池夫人真是無用,這都傷不了她。
手中的拳頭攥緊了,可面上還是露出驚訝之情,道:“這是發生了什麽?”
斷了欲念的池夫人,突然像是發了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将押解她的侍從推開,騰了起來,撲到了容崔瑤身上,拔了她的發簪,朝着容崔瑤的胸口狠狠的紮了進去,又插了幾下。
“別以為我不知道這都是不計劃的,你這是将我們母女倆當做棋子,你坐享其成,你想的美,你以為我們池府成了現在這樣你能好過,你也去死,去死,賠我的婷兒一起去死。婷兒是母親對不起你,讓你白白喪了命,母親這就下去陪你。”
池夫人萬念俱灰,将那銀簪紮入了脖頸,倒了下去。
這一變故讓在場的人皆是一愣怔,原本端坐的皇後晃了聲,回過神來,才差人扶着容崔瑤尋禦醫。
今日為何回發生這般的事情,衆人皆是能看出來的,不過是容崔瑤嫉妒蕭妩能成為太子妃,奪去了她多年的念想,便想要借池夫人的手殺了蕭妩,而皇後在其中起來多大的作用,也就不言而喻了。
裴賀冷冷看着這一場鬧劇,一雙冷眸剮過皇後道:“容崔瑤就算今日能活着,日後也不能好好活着,皇後明白嗎?”裴賀清楚容崔瑤做的惡事,從散布謠言,挑唆池夫人一樁樁一件件,她該生不如死。
這言語中的警告再露骨不過。
皇後點了頭,她突然發覺她心中好像并無太大的懼意,她敢背着裴賀幫容崔瑤,就知道她要承擔後果的,可她的心好像在多年前就死了。
裴賀帶着蕭妩走了,裴錦眠走到皇後身邊,瞧着面無神情的皇後道:“母後,再過幾日就是哥哥的忌日了。”
皇後扭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又冷淡的轉回了頭。
“母後你可有悔?”
“本宮可曾有悔?”皇後輕笑了一聲,“有悔?無悔?”她絕不會說出有悔,可她當真無悔?
皇後頹然将桌上的茶壺橫掃落地,她究竟是為什麽幹這些事,她也不知道,或許她只是想要讓裴賀不痛快,若不是裴賀她也不會親手殺死她的兒子。
“不悔,本宮不悔,錯不在本宮,錯都在裴賀那。”皇後突地抓住裴錦眠的肩膀道。
“母後你當真無錯嘛,哥哥前幾日托夢告訴我,說他很冷,母後他這麽多年了還是寒心,你說你有錯嗎?”裴錦眠道。
在裴錦眠的記憶裏,小時候她的母後是很好的,她的哥哥也是很好的,可是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皇家是吃人的,她的父皇才是主謀,所有人都是父皇守住他自己地位的棋子,
他的父皇覺得她的二哥太過優柔寡斷,守不住這萬裏江山,做不了這王朝太子,卻因文官擁護,牢牢坐穩了太子之位,這讓居于高位的父皇心慌,只有将謀逆的罪名壓在他的身上,才能廢了其太子之位。而她的母親為了皇後這個虛名,甘願做父皇的棋子,成為父皇廢太子之路的關鍵一環。沒有人真正在意一個自诩高潔的皇子,面對污名會走向怎麽樣的路。
這件事後,皇後住進了佛堂裏,好似真心要為自己做過的罪惡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