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城中村的房子，樓挨着樓，一棟接着一棟。
穿過很多個大街小巷過後，一行人最終停在了巷尾燈光最昏暗的一棟房屋面前。
“家裏有點亂，沒來得及收拾。”吳恙開門前打了聲招呼，“你們自己習慣一下。”
他就住一樓，開門時，室內一片漆黑。
燈開後，衆人才看清這是簡單的一室一廳的房子，沙發茶幾上扔了很多衣服，是顯得有些亂。
但收拾了一下後，倒也幹淨整潔了。
“你就住這啊？”胡俊濤周圍打量了一圈，有些震驚道，“這四周都是牆，窗戶外面也是牆，這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太陽吧？”
吳恙倒了幾杯水，輕飄飄地說：“上班要見什麽太陽，房租便宜就行。”
“多便宜？”
“月租加上水電400左右，這裏房東租不出去，才低價租給我。”
胡俊濤撓撓頭，對房租這些并沒有什麽概念，但他贊成後面的話。
“這地方暗無天日，不便宜點能租出去才怪。”
陸序自始至終都沒說話，還是第一次這麽沉默寡言。
中途，他接了個電話，回來時，其他人的話題已經換了一個。
“休學？”徐志東一臉驚詫的語氣，“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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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孫皓也吃驚地看着吳恙，這人看起來像個混混，沒想到背地裏還是個大學生，“你既然考上了大學，為什麽不讀了？”
吳恙頭也沒擡，垂眸扒拉着手機。
“沒錢。”他說。
語氣稀松尋常，像在搪塞，又像在平靜地闡述某個客觀事實。
陸序不動聲色地坐回到椅子上。
原來吳恙也不是京溪人，只是大學考到了這裏才來到這座城市。
高三前的吳恙也确實是個混混，打架鬥毆，抽煙喝酒，被學校勸退過，也處分過。
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是他把外校的一個人打進了醫院，賠了好幾千的醫藥費，晚上回家他就被自己親爸揍得鼻青臉腫，斷了他的生活費。
也是從那時開始，吳恙開始了第一次的曠學打工，也是偶然的一次機會，他發現自己游戲方面有些天賦，但因年紀太小，每天能賺到的錢，只夠一天的飯錢，就這樣過了三個月，吳恙終于意識到什麽，改掉了之前的行為做派，厚着臉皮求吳父繼續送他回了學校讀書。
一直到高考結束，吳恙成績出來勉強上了個大專，吳父卻覺得浪費錢，等吳恙18歲後，就以成年為由，再次斷了經濟支持。
“你爸是不是親生的？”孫皓氣不打一處來，這下能理解為什麽吳恙總是把“錢”字挂嘴邊了。
他是真的缺錢啊。
孫皓忽然又想到今天的那杯味道很差，但卻貴得要死的咖啡，心裏隐隐又感到有些歉意……
陸序忍不住開口問：“你爸不讓你讀，那你媽也是一樣的想法？”
“對啊。”這裏面年長一點的徐志東也反應過來， “你爸不給你生活費，你媽呢？”
其他人也附和：“對啊，你媽也能同意？”
空氣陡然陷入了一陣沉寂……
吳恙站起來，良久才說：“都靠不住。”
他其實不知道母親是誰，從小就跟着父親生活，吳父一直視他為拖油瓶，喝醉酒或一不高興就動手開打。
但這些事，吳恙不會說出來，他的身世和經歷，醜陋到連他自己都不想回顧。
似乎不想探讨和停留在自己的話題上，吳恙打開冰箱，轉移注意問：“喝飲料嗎？”
陸序率先覺察出什麽，仰頭說：“給我拿一瓶。”
胡俊濤也起身湊過去：“不早說，白開水有啥好喝的，我要這個。”
吳恙給其他人也拿了飲料，給自己開了罐啤酒。
“今晚我睡床，你們打地鋪。”他指指自己房間，“我衣櫃裏有店裏團建贏回來的空調被，還有泡沫墊，你們自己鋪。”
房間裏除了床，還有的就是一個沙發。
幾個人對着沙發一頓搶，最後剪刀石頭布，孫一奇成了贏家。
這裏面除了陸序一會要回去，徐志東為了省錢，也把自己酒店退了，和這幫少年擠在一起。
“要不幹一個？”坐着閑聊一會，孫皓打開一罐菠蘿啤，“難得人生中有這樣一次經歷，第一次瞞着家裏人出來，第一次見到網絡上的人，還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比賽。”
陸序被說動，舉起杯子：“明天比賽大家一起加油。”
啤酒沒有了，其他人往杯裏倒了杯白開水代替。
“幹，争取拿前三。”
“什麽前三，冠軍是我們的。”
“對，冠軍，沖！”
吳恙沒說話，跟着舉杯碰了一個。
雖然他也是沖着獎金來的，但無論明天結果如何，今天的經歷就足夠在每個人的青春中留下一抹足跡和色彩，很多年回想起來，依然會記得有這樣的一天，一群人不分年齡大小，只是步伐一致，志同道合地聚在一起，為一個目标努力，這是平凡普通的一天，也是辛苦又頗具收獲的一天。
*
十點，陸序在第三個電話催促聲中離開。
快到家門口時，周女士又打來了第四個，陸序看了一眼，挂掉，開門換鞋。
“站住。”
客廳裏，周青玫坐在沙發上，像是特意等在這裏，她目光犀利冷銳地朝陸序看來。
“過來。”
陸序邁步走過去。
周青玫雙臂環胸，低氣壓問：“老實交代，今天去哪了？”
“……外面玩。”
“哪玩？玩什麽？”
“網吧，上網。”
砰——
桌子顫了顫，冷不丁地發出沉悶一聲響。
周青玫拍了拍桌，氣得臉色青黑：“有膽給我再說一遍！”
她火氣蹭蹭上漲：“上網？打游戲？就為了玩，你課都不上了，私下跟老師調課程就算了，這麽晚還不着家，你知道我擔心了一個晚上嗎？”
陸序站着，沉默聽訓。
“我從小怎麽教育你的，怎麽就把你教育成了這個模樣！我本以為你改好了一點，現在倒好，你更無法無天，我要是不打電話，你是不是就要夜不歸宿了？！”
“沒有。”
“沒有？你看看現在幾點！”
周青玫指着牆壁上的時鐘，走廊裏，魏國明從房間出來，想上前勸架，又被妻子瞪眼兇了回去。
周青玫重新看回陸序，語氣冷厲而不容抗拒：“明天，你給我老實在家，哪都不準去，把鑰匙給我。”
陸序沒動。
彼此僵持了一會，周青玫自己動手去他口袋裏搜。
最後她說：“明天等我回來，最好是看到你在家。”
第一次，面對周女士的批評教訓，陸序心裏對她生不起氣來。
或許是因為知道了吳恙的事情，同樣是缺乏父愛的家庭，陸序感覺自己過得好太多。
魏程也說得沒錯，周女士雖然嚴厲，但是是愛他的。
洗完澡，陸序躺在床上失眠。
今晚才滿懷激情和鬥志地跟大家說好明天一起加油，臨到開賽，他卻缺席，這怎麽說得過去？
況且陸序自己也不想缺席這樣的比賽。
翻來覆去地想了很多個辦法，陸序翻出手機，甚至想找來距離他家最近的秦昭幫忙。
陸序：【明天有空嗎？幫個忙？】
秦昭：【怎麽了？】
陸序：【來我家，跟我媽說我們一起約了去書店。】
秦昭：【……？？？我們什麽時候約了？你要幹嘛？】
陸序：【先別問了，回頭再跟你解釋，幫我這次，算我欠你的】
秦昭：【雖然但是……我不在家。】
陸序：【？】
秦昭下一秒拍了張照片發過來，房間裏布滿了氣球和喜字，看着很喜慶。
秦昭：【我堂哥明天結婚，我現在還在當免費的勞動力，明晚婚宴結束後才回來。】
……
挫折，是勝利的考驗和前兆。
陸序放下手機，決定破罐破摔，大不了回來挨周女士一頓罰。
決賽時間是在明天下午兩點開始。
第二天，陸序一早就醒了，心裏有事，他一整晚睡的都不是很沉。
8點半，周青玫和魏國明準點出了門，聽到客廳的動靜徹底安靜下來，陸序才快速爬起來。
洗漱完一開門，對面房間的門也同時打開。
魏程手推着行李箱從房間出來，見到陸序，他目光頓了頓，随後打了聲招呼：“早。”
陸序愕愣着點了點頭，走在身後。
“你是要走嗎？”他一會問。
魏程從冰箱裏拿了瓶水，塞到背包裏。
“嗯，奶奶已經出院，我得回華京趕緊找找實習。”
陸序了然，他從冰箱裏拿出速凍水餃，想想回頭問：“要吃早餐再走嗎？”
“不了，我到路上買點。”
說着，魏程忽然轉身走回去，停在陸序面前。
“這個給你。”
眼前閃現出一串鑰匙，陸序擡擡頭，眼神裏寫滿疑惑。
“你今天不是也要出門？”魏程說，“媽把你鑰匙拿了，用我的吧。”
陸序站着沒說話，昨晚的事，他也聽到了？
“不過……”魏程補充說，“我能不能用這串鑰匙，跟你交換？”
陸序茫然：“換什麽？”
“你的秘密。”魏程問，“你出門是想做什麽？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陸序動動唇，沒說話。
“不能說？”
“反正不是做違法亂紀的事。”
魏程輕笑出聲，不做勉強。
“算了，拿去吧。”他把鑰匙塞到他手裏，“其實有時候覺得你和我以前很像，不聽話又叛逆，我媽以前也是總打壓我，控制我，我是在極度不自信中長大的，我知道這種家庭教育方式帶來的弊端是什麽，所以你媽媽有時候的做法我也不是很贊同，但不管怎麽樣，你不要因為想反抗而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陸序覺得他還是誤會什麽了，“真不是做壞事。”
他無奈辯解：“我是今天有比賽，對我很重要。”
“比賽？”魏程詫異，“什麽比賽？”
陸序又沉默了。
少年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魏程也不勉強，至少放心了。
“那加油。”他轉身往玄關走，“時間差不多，我先走了。”
陸序點點頭，原地停留兩秒，又遲疑地把人叫住。
“哥。”他攥着那串鑰匙，別別扭扭地開口，“一路順風。”
實習順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