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陸序到家時,玄關的鞋櫃處多了雙陌生的男性鞋。
目光滞留的兩秒裏,廚房那頭傳來腳步聲,下一秒一個中等偏高,穿着純色夾克外套的男人走進視線,手上端着一桶剛泡好的泡面。
清明假期,各大高校都會放假,魏程會回來也是理所當然再自然不過的事,只不過陸序雖然早有預料,但面對面時,還是不太習慣。
魏程也注意到了玄關裏站着的人,尴尬和介于熟與不熟之間的氣氛讓兩人都沉默地互相對視了幾眼,算是默契地打過招呼。
陸序掂掂書包,徑直回了房間。
魏程在餐桌上坐了片刻,也拿起手機抱着泡面鑽回了自己房間。
清明節假的第一天,天氣應景地飄了點小雨。
周青玫跟魏家父子一起去了老家掃墓,陸序沒有參與,周青玫這方面沒有過多說什麽,但在三天裏,卻兀自幫陸序對接好了補習機構那邊的老師,每一個科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陸序遵循了一天,第二天逃了。
就跟當初剛來這座城市一樣,離開時,整個京溪也是被罩在一層煙雨裏,水霧迷蒙的,讓人開心不起來。
收到周女士打來的電話時,陸序帶着花束正抵達霖川墓園。
“幾個老師一上午都在群裏問,你去哪了?”周女士在質問這方面,一向單刀直入,“機構那邊跟我說你又逃了課,陸序,你能不能少氣我,你一上午沒去補習,跑哪去混了?”
“我回霖川了,在浮羅山公墓。”
電話那端氣勢洶洶地陣仗霎時間偃旗息鼓。
沉默好一陣,周女士放緩口吻說:“你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一句不聽,他也就占着是你親爸這個名頭,從你出生,他管過你來看過你幾次?現在人走了,你倒去看他,有什麽用?算了,跟你說這些幹什麽,你給我好好學習,逃課的事回來再跟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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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斷電話,世界又恢複了原有的寧靜。
霖川今天陰天,翠柏環山的陵園随處充斥着緬懷故人的氣息,特意從京溪回來,除了用這借口逃課,也是原本就打算回來一趟。
陸序在一個墓碑前停住腳步,黑白遺像上的男人與他有着神似的眉眼,眉峰如劍,還很年輕。
他掃了掃上面的落葉,把花放下,這裏的鮮花只有他帶來的這束,看樣子還沒有其他人來過。
少年單薄的身影在原地站了很久,對着墓碑相顧無言,陸序不知道該說什麽,他來的次數不多,但每次也都像這樣不知道說什麽。
周女士的話雖難聽,可也說得對,這裏長眠的人,于他無異于是熟悉又陌生的人。
記憶裏,陸序對父親的印象幾乎全無,腦海中能想起來的,只有讀幼兒園時,他某天被周女士急匆匆地帶去了醫院,那是記憶裏至今還能想起來的一面,也僅此一面,印象深刻。
那天所有人在哭,周女士也抱着他落淚,長大一點後,陸序才知道那是一場死亡的分別,但當時年齡太小,失去父親和死亡這件事,一個小孩子并沒有什麽感觸,只是大人哭,他也被吓得跟着哭。
一直到現在,陸序依舊對從小沒有父親沒什麽太大感覺,父母是在他一歲半時和平分開的,撫養權也沒有任何争執,陸序跟着周女士一起生活。
雖說是單親家庭,但陸序并不缺愛,父母的矛盾分開也并沒有影響兩家長輩對孩子的關愛,從小到大,陸序偶爾還會收到爺爺奶奶的問候,也完整地享受過來自其他人的關心和愛意。
父愛這東西,陸序沒享受過,所以自我感覺也談不上失去,這次來看看,也是想彌補上當初離開霖川時沒能來的那次,也許以後很難有機會再來,周女士早就有了新的生活,等他18歲成年,也可以脫離控制,走自己的人生。
……
從墓園離開,陸序坐車去了趟四中。
放假後的校園人去樓空,冷清得沒有一點人煙氣,校門口的門衛用盯梢的眼神對着他打量了三四眼,很快認出了這個常年遲到,屢屢犯規的學生。
“這不是陸序嗎?哎,聽說你、你不是轉校了嗎?”
“彭阿叔,這麽久,難為你還記得我。”
“哪能不記得,偷我鑰匙從後門偷溜跑出去的,就你和胡俊濤那幾個,你這次怎麽回來了,該不會不守規矩,被別的學校退回來了?”
“那你要失望了,清明放假,我回來看看。”
“那就行,可千萬別回來,沒你帶頭,胡俊濤連遲到都少了。”
說着,他先兀自一陣笑,陸序挑高唇角,也跟着笑了。
閑聊幾句後,陸序到附近超市買了一袋零食,轉頭去了一家熟悉的網咖。
老板也是熟人,買了一個通宵的套餐,陸序拎着零食去了裏面上機。
手機微信裏,胡俊濤還發來私聊:“你能找到地方住嗎?要不我把我家鑰匙閃送寄給你?”
陸序:“謝了,不用。”
胡俊濤:“那你住哪?你說你,回來不早說,但凡你早一天說,我都不至于被我爸媽提溜到鄉下來祭祖。”
陸序:“早上剛買的票,住的地方找好了,網吧将就一晚,明早回去了。”
其實霖川原先的房子還在,周女士沒賣掉也沒讓房子空着,搬去京溪後就将房子租了出去,陸序自然也不能回去住。
網吧的老板住在店鋪同一棟六樓,陸序打過招呼,當晚借一下浴室洗個澡。
四月的天,雖然不炎熱,但自小在霖川生活,不管出沒出汗,每天洗澡的習慣已經根深蒂固。
九點半,陸序伸展活動了一下手臂,瞥到右下角的時間,他提起旁邊的黑色雙肩背包起身走往前臺。
“老板……”
剛一開口,少年就和收銀臺前的某個身影打了個照面。
胡俊濤風塵仆仆,喘着一口大粗氣靠在臺面,話也同樣沒說完就碰上了要找的人。
“哎喲,我滴哥……”
“你怎麽來了?”
兩人異口同聲。
網吧老板看看兩人:“來得正好,你同學正要找你呢。”
胡俊濤掃視了一眼好久不見的哥們,按下原地敘舊的沖動,問陸序:“你還有東西拿沒?”
陸序露出不解的神情。
胡俊濤說:“你真打算在這過夜啊,走,上我家。”
*
四中斜對面的小巷是條美食街,素來很多學生光顧,這個點,雖然還處在放假時期,但門店依然熱鬧地開着。
胡俊濤買了一些燒烤,回去的路上,拉着陸序聊了一路——
“你說你,好不容易跑回來,還一聲不吭,劉佳毅和孫一奇也回老家祭祖了,這次聚不到一起,你下次什麽時候再回來?”
“不知道。”
“也是,你被你媽管着,你媽這次能讓你回來震驚得我早上瞌睡都沒了。”
“我逃課回來的。”
“……?”
陸序好笑地跟他講了這次的事。
胡俊濤豎起大拇指:“還得是你啊。”
陸序:“你不是跟你爸媽去鄉下祭祖掃墓了嗎?”
胡俊濤:“是啊,這不為了你特意趕車回來的,怎麽樣,夠義氣吧,你可得感恩戴德。”
陸序唇角揚高:“爺爺記住了。”
胡俊濤跳腳笑罵:“滾滾滾。”
*
回到熟悉的小區,路過曾經的單元,陸序忍不住擡頭看了眼以前住的樓層。
玻璃房子裏,燈光依舊,只是裏面的人換了。
很快陸序收回目光,老馬識途地跟着胡俊濤到了另一單元樓下。
兩人從小就認識,還是同一個小區長大的,以前胡父胡母忙得沒影,胡俊濤也不會做飯,沒少往陸序家鑽,趁周女士不在蹭吃蹭住,但陸序到胡俊濤家借宿還是頭一遭。
臨時借住一晚,第二天上午,陸序買了回程的票回京溪。
胡俊濤一覺睡得昏天暗地,酣睡中突然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昨晚大人不在家,打游戲排位上星到淩晨三點都沒人說什麽。
出來看到整潔幹淨的客廳,他脫口而出一聲“靠”,接着目光左右打量,以為胡爸胡媽回來了,胡俊濤腦海裏頓時冒出昨晚吃剩的燒烤,和狼藉一片的垃圾,心虛得要命。
“醒了?”
耳邊傳來打消他緊張的聲音。
陸序站在盥洗室門口,甩了甩手上的水說:“早餐自己解決,我走了。”
胡俊濤松了口氣,看到陸序拎着背包要出門,他瞄了眼牆上的挂鐘驚詫問:“這麽早就走?才8點,你幾點的票?”
“十點半高鐵。”
“好不容易回來,這麽着急回幹什麽?”
話雖這樣說,胡俊濤抓抓了頭上的雜亂的毛,馬不停蹄地溜去了洗漱。
在小區外的早餐鋪蹭了頓陸序的早餐,胡俊濤又念念叨叨地把人送去了公交車站。
“要不你改簽算了,下午大把時間。”
“怎麽非得挑上午回,我覺都沒睡夠。”
“對了,下個月五一節,你還回來嗎?”
“回來記得提前說。”
……
人還沒走呢,就開始盤算起下個月的事。
陸序忍不住打斷他的話痨:“回去挨周女士訓,另外……找人抄作業。”
三天假期,轉瞬而過,經陸序這麽一說,胡俊濤本還困頓眯着的眼,瞬間瞪大清醒了幾分。
“卧槽。”又一句國粹脫口而出,胡俊濤想起來一件大事——他的作業也一個字還沒動。
更不妙的是,作業被他帶去了鄉下,忘了拿回來。
“你怎麽不早說。”胡俊濤連忙掏出手機,給胡爸發消息,又熟絡地去翻學委的微信,一邊問陸序,“你做了多少?借我抄抄?”
看出來是真急了。
陸序淡淡道:“能一樣嗎,沒做。”
“那你慢慢等車。”胡俊濤拍了拍他的肩膀,關鍵時刻該撇下兄弟的時候果斷撇下,“我就不送了,序哥,有空峽谷見。”
“去哪?”
“學委家,偷作業。”
說完拔腿先溜了。
……
上了車後,陸序拿出手機,跟胡俊濤一樣翻動着列表開始搬救兵。
周女士:【幾點回來?】
界面上方臨時跳出一條微信,陸序廣撒網轉發的消息一不留神發給了周女士一條。
——【作業寫了嗎?借我抄點?】
周青玫:【?】
陸序心不亂眼不跳地按下撤回。
這時,微信裏廣撒網的另一頭又有新的回複——
江梨:【做了,你哪科沒做?】
……他哪一科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