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貍貓與太子
第五十五章 貍貓與太子
此話一出,大殿裏瞬間安靜下來。
姜冕愣在一旁,不知道皇後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賀恂才是您的兒子”?
若賀恂是老皇帝的兒子,他姜冕又是誰的兒子?
一連串的疑問在姜冕腦海中不停的跳躍着,擾得他頭痛欲裂。
“母後……”
姜冕征愣着向前走了幾步,試圖走到皇後身邊去。
可金吾衛們擋在前面,讓他寸步難行。
賀恂低着頭,手裏還握着那杯鸠酒,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震驚情緒,更多的只是愧疚。
老皇帝顯然也被這巨大的信息量搞得失聲,良久他才扣住皇後的手腕,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二十年前,廢妃陳氏謀害了大皇子和宮中其他妃嫔的孩子,臣妾恐怕自己的孩子也慘遭毒手,所以跟永樂侯夫人共同謀劃了這一出‘貍貓換太子’的戲。”
“臣妾将剛出生的兒子送到永樂侯府,永樂侯夫婦則把他們的兒子送進宮中當做是臣妾的皇子。”
高若雪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哀恸又堅定:“臣妾有罪!”
“你确實有罪!”老皇帝氣得摔開皇後的手。
他皺着眉,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你就不怕混淆皇家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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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血脈又如何?”高若雪咬牙,眼神中多了些恨意,“臣妾只想讓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
“你這毒婦!”老皇帝顫顫巍巍指着皇後的鼻尖。
高若雪卻不以為意,她一把打掉皇帝的手:“您縱容陳寧妍斷送了姐姐和她的孩子,又斷送了臣妾的一生,您何嘗不狠毒?”
老皇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身為一國之母,是天下女子表率,何為斷送?”
“可從未有人問過臣妾是否願意做這個皇後!”
高若雪嗤笑一聲,她說:“臣妾與陛下,半路夫妻形同陌路;臣妾與姐姐,同根相生卻天人永隔;就連臣妾和自己的兒子,也是多年不得相認。”
“臣妾是您的妻子還只是您後宮的一個官職?臣妾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個端莊大方的皇後,您可曾想過臣妾原本的模樣是什麽?”
老皇帝一時語塞,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回顧他的後宮,大高後端莊賢良,陳寧妍柔情似水,趙賢妃美豔動人。
可若說起他這個繼後,他卻理所當然的認為繼後應該和她姐姐一般,是端莊的。
成親二十餘載,老皇帝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
他垂眸,什麽也沒有說。
高若雪不指望這個孤傲的帝王能說出什麽道歉的話來,她冷笑,緩緩站起身。
“陛下,您應該謝臣妾,若不是臣妾,您恐怕又要失掉一個孩子了。”
老皇帝這才看清了自己的妻子,原來這個深謀遠慮又隐忍絕情的女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妻子。
他感覺自己一瞬間就老成了一張老樹皮,他認命般的閉上雙眼,道:“皇後,事已至此,孤無話可說。”
“只是他們兩個,”他睜開眼睛,看向了呆若木雞的姜冕和跪在地上的賀恂,“只能留一個。”
皇後艱難吞咽了一下,命人送來鸠酒,親自端到了姜冕面前。
姜冕眼底幹澀,一滴淚都流不出了。
他雙手顫抖着接過皇後遞過來的鸠酒,不可置信地望着這個自己叫了二十年“母後”的女人。
這樣一來什麽都說的通了,皇後并不是一個不愛自己孩子的淡漠母親,而是他根本就是個冒牌太子。
他不過是巍巍皇權中一個無足輕重的犧牲品,一只替真太子受着明槍暗箭的可悲貍貓。
“皇後娘娘,”姜冕感覺喉頭緊澀,“為什麽?”
高後摸着他的臉,眼睛也紅紅的:“孩子,對不起。”
姜冕勉強扯起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沒人問問我願不願意!”
高若雪終于抑制不住的留下淚來,她也不是木頭雕的假人,她的心也是血肉做就的,這些年來她生怕自己和棋子産生感情,拼命的疏遠姜冕,可到頭來還是心疼不舍。
姜冕握緊了酒杯,他說:“我能和賀恂說幾句話嗎?”
高後點點頭,側身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姜冕走到賀恂身前,俯視着跪在地上的人。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賀恂擡眼,他膝行到姜冕身前,雙手緊緊抱住後者的雙腿,聲音顫抖:“殿下,對不起,對不起……”
“殿下?”姜冕怒極反笑,他一腳踢開賀恂,厲聲道,“誰是殿下,你才是殿下吧?”
說罷,他伸手去扯賀恂的胳膊,想要把人從地上拉起來。
可賀恂死死地跪在地上,怎麽都不肯就犯。
他拼命搖着頭,似乎是在懇求:“我也是身不由己,殿下你別生氣,你別不要我!”
姜冕抹了抹眼睛,發現自己竟然沒流淚。
他滿意的笑了一下,一如往常高傲美麗。
“賀恂,你到底還要裝到什麽時候?我在你眼裏恐怕與跳梁小醜無異吧?”
賀恂愣了一下,更加拼命的搖頭。
姜冕覺得自己應該已經麻木了,要不然他怎麽一點心痛也感覺不到呢?
“賀恂,你讓我信你,還讓我別害怕,”他吸了一下鼻子,看向賀恂的目光憐憫又悲傷,“你到底有幾分真心呢?”
“我替你制衡老五,除掉陳家,還為李家昭雪,你應該感謝我啊!可是賀恂,你就是這樣感謝我的嗎?”
賀恂身子抖了一下,他還想上前,卻見姜冕退後了兩步。
他的心髒如蟻噬般刺痛着,他像往常一樣揚起臉可憐巴巴的看向姜冕,卻沒能獲得再一次的原諒。
他無助地哀求:“殿下我不要做這太子,這太子之位你喜歡就繼續坐着,只要你別生我的氣……”
姜冕環顧四周,突然從心底生出一股子荒謬來。
他揚起脖頸,哈哈大笑,笑到眼淚都出來了。
賀恂憂心忡忡的看着他,卻又怕刺激到他不敢貿然上前。
姜冕笑夠了,便舉起手中的酒杯,他望向賀恂,眼神決絕。
他緩緩開口:“賀恂,若有來世,我一定不要遇見你。”
說罷,他将杯中鸠酒一飲而盡。
酒液冰涼甜膩,燒過喉嚨劃過肚腹,燙的人五髒六腑火燒火燎得痛。
姜冕盡力擡着頭,梁上二龍戲珠的浮雕變得陌生且冰冷,他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起來。
痛,太痛了。
究竟是因為被心愛之人隐瞞背叛而痛,還是因為毒酒腐蝕心肺而痛?
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他漸漸無力了,緩緩仰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了,他感到自己口中湧出一股鮮血來。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到盡頭了,可惜的是他還沒來得及叫永樂侯夫人一聲“母親”……
“姜冕!”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賀恂眼睜睜看着自己心愛的人死于自己面前。
他眦目欲裂,想要沖上前阻止這一切,卻被早就準備好的金吾衛撲倒在地。
他力氣極大,兩三個金吾衛都有些壓不住他。
他拼命的掙紮着,卻依舊是徒勞。
他被金吾衛狠狠地壓住了雙手,只能看着鮮血在姜冕口中湧出。
不,怎麽會變成這樣?皇後明明答應了自己要留姜冕一命的!
“為什麽!你說過要保他一命的!”賀恂嘶吼着,怒火沖出他的眼睛,他猶如一頭發狂的野獸。
高若雪不忍見兒子如此模樣,她別過頭去,暗自垂淚。
不知過了多久,賀恂察覺到壓在自己身上的金吾衛已經散去了,他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臂,想要走到姜冕身邊去。
可他趴着的時間太長了,一時間竟然站不起來。
賀恂咬牙,用酸痛的手掌撐着地面,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姜冕身邊。
短短幾步的距離,他卻覺得過了好幾個百年。
他跪在姜冕身邊,小心翼翼捧起後者的手。
姜冕的手已經變得冰涼,觸感也不如之前柔軟。
賀恂還不肯接受姜冕的死訊,他又屏着呼吸,指尖摸上姜冕的脈搏。
他頓了一會兒,蜷縮起了手指。
一線熹光穿窗而入,照在了姜冕蒼白的臉上。
賀恂溫柔的為姜冕擦去嘴角的血跡,像是往常無數個平常的早晨那樣輕聲呼喚:“殿下,天亮了,該起身了。”
可這一次,姜冕沒再給他任何回應。
賀恂顫抖着雙手把姜冕抱入懷中,他細細親吻着愛人冰涼的臉,溫熱的眼淚和鹹腥的鮮血在他口中混成一團。
高若雪在一旁看着亦是心痛,她走上前來,道:“我兒,斯人已逝,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賀恂茫然擡頭,似乎是聽不懂她說的話。
高若雪從未在賀恂臉上見過這種表情,她心如刀絞,可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我兒,你是太子,還得好好的活下去啊!”
這句話似乎點醒了賀恂,他激靈一下,一手攬着姜冕,另一只手随手撿起一支掉落在地上的箭矢,狠狠朝着自己脖頸處捅去。
高若雪驚呼一聲,幸而金吾衛們反應迅速,攔下了他自戕的動作。
賀恂伏在姜冕身上失聲痛苦起來。
高若雪沒想到賀恂如此深情,她思慮在三,還是說:“你是太子,肩上有江山社稷,身後有家國天下,你若是自戕,恐怕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
金吾衛們上前來想要擡走姜冕的屍體。
賀恂卻死死的摟抱着,不肯松手。
兩方一瞬間陷入僵局。
高若雪輕嘆一句:“讓他入土為安吧。”
賀恂這才緩緩松開了自己的手,他看着金吾衛們帶走了愛人的身軀,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縱容着這些事情的發生。
不知怎得,賀恂突然想起了那一次飛花令,他說“花前月下,幾度銷魂”,可恨他忘了,此句的下一句是“未識多情面,空餘淚痕”。
想來是他說錯了話,老天爺在懲罰他。
他頓感眩暈,咕咚一下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奪嫡篇就要告一段落了,下面迎來我們的經典老番:追妻火葬場!
最後是he,大家放心~
卷二此情無計可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