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欠一個願望
第三十五章 欠一個願望
李桁一進屋就覺得今天這屋裏的香味尤其重,他低着頭,不敢看姜映月一眼。
“你來替本宮戴上耳環吧。”
李桁身形微微一顫,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妝奁上的耳環給姜映月帶好。
姜映月心裏突然生出一股悲涼來,她問:“本宮去公主府,你去不去?”
李桁說:“奴婢去。”
姜映月又問:“為什麽不擡頭,今日本宮出嫁,你看看本宮漂亮嗎?”
李桁臉紅到耳尖兒,他搖頭:“奴婢不敢。”
此時嬷嬷又來催,說是別誤了吉時。
姜映月嘆一口氣,她站起身來,輕聲道:“李桁,別灰心,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李桁什麽也沒說,只是跪下身去,朝着公主離開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姜映月先是拜別了太後,又去拜別帝後。
高後親手為她蓋上紅蓋頭,不言間眼眶裏已經充滿了淚水。
姜映月也哭了,她哭着上了花轎,底下的嬷嬷卻怕她哭花了妝,一個勁兒的勸。
姜冕身為主婚人同新郎官一同等在皇宮門口。
沈遇高頭大馬一身喜服,臉上卻不見半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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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生怕妹妹受了委屈,他忍不住諷刺道:“沈将軍不滿意這場婚事嗎?怎麽連個笑臉都沒有?”
沈遇目視前方,沒什麽表示:“末将不喜歡笑,心裏其實歡喜的緊。”
姜冕仔細看着沈遇的表情,像是在猜測他這“喜歡的緊”有幾分真。
賀恂生怕姜冕和沈遇之間發生沖突,也就跟來了。
他牽了牽姜冕的袖子,輕聲道:“這大喜的日子,殿下莫要找沈将軍的不痛快了。”
姜冕點點頭,他雖然擔心,心中卻還是有數的,他怎麽忍心毀了姜映月的婚禮呢。
幾人說話間,公主的喜轎伴随着喜氣洋洋的喧天鑼鼓從皇城正門緩緩走近了。
沈遇身為驸馬身份低公主一籌,他下馬行禮,恭迎公主儀仗。
待到各種禮儀都周全了,這浩大的隊伍才重新啓程,風風光光的行到了新建的公主府。
姜冕走在隊伍前面,心裏卻惦念着姜映月,難免有些走神。
幸好賀恂一直跟在他身後打理諸事,這才沒有出了亂子。
兩位新人拜了天地,公主便先行進了洞房,只留下新驸馬留在席間應付賓客。
姜冕坐在賓客首席,心裏卻不是滋味。
方才紅紗搖曳,姜冕怎麽也看不見姜映月的臉,只能看到蓋頭上一個金晃晃的“喜”字。
他又喝了一盞酒,忍不住問身側的賀恂:“你說本宮是個好哥哥嗎?”
賀恂哪能不知道姜冕心中所想,他心疼太子,可大庭廣衆之下又不能過多動作,只能輕聲提醒:“殿下莫要喝醉了。”
姜冕沒說話,他擡頭,正巧看見沈遇走來敬酒。
沈遇對太子殿下頗有微詞,但又不得不顧忌着對方的地位。
沈遇舉起手中的酒盞,說:“恭請殿下飲酒,殿下主婚勞累了。”
姜冕笑眯眯地扶着自己桌上的酒盞,說:“本宮的酒盞空了,煩請沈将軍為本宮斟滿吧。”
沈遇一愣,他看向了姜冕身後專門布菜斟酒的侍女。
那侍女連忙取了酒壺要為太子殿下斟酒,不料卻被姜冕擋開了。
姜冕擡頭,不動聲色地看着沈遇:“沈将軍聽不懂本宮的話嗎?”
沈遇咬牙,他不想太子殿下竟會如此不顧臉面,當着衆位賓客的面就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在此之前太子殿下對他還算客氣,甚至在他剛入京城的時候這位太子還十分殷勤的對他噓寒問暖。
現在他的兵權被奪去了,太子的态度也來了一個大轉彎,真是諷刺。
沈遇愈想愈不忿,他為人本就冷漠,若這是在西北,那他早就拂袖離去了。
賀恂見情況僵持,便拿起酒壺為姜冕斟酒:“殿下愛妹心切,可也別太磋磨新郎官兒了。”
太子殿下見賀恂都這樣說了,也就收斂了性子。
他笑吟吟地喝幹了酒盞,又站起身,說:“那本宮就祝公主與将軍同心同德,永結鸾俦。”
沈遇看在賀恂的面子上扯出一個笑容來,感謝的話說了一籮筐。
待到沈遇走了,與姜冕坐在同桌的姜翎忍不住挖苦:“皇兄剛奪了人家的兵權,又在這大喜的日子為難人家,真真是落井下石的一把好手。”
姜冕擡眼望向自己這個刻薄多嘴的皇弟,他不在乎的笑:“是嗎?可本宮看沈将軍似乎并不在意呢。”
姜翎還想再說,一旁的陳珈措卻止住了他。
陳珈措低聲道:“殿下小心,他還是太子呢。”
姜翎的目光在姜冕和賀恂身上流轉着,他說:“我手中有他的把柄呢,他這太子做不了多久了。”
陳珈措卻搖頭:“殿下,不可妄動。”
月上枝頭,華燈初上,賓客散去後偌大的公主府顯現出幾分沒落來。
貼着大紅囍字的燈籠栖栖遑遑在夜風中飄搖着,仆從們忙忙碌碌地穿梭在長廊中。
新驸馬拿了喜秤,正站在新娘面前。
沈遇有些恍惚,他就這樣成了驸馬?還是一個沒有實權,只能依靠公主的驸馬。
嬷嬷見他不動作,連忙催促:“驸馬爺愣什麽神,仔細過了良辰!”
沈遇這才回神,他緩緩挑開那紅蓋頭,姜映月那張豔麗的臉龐在紅燭下更加動人。
公主率先取了托盤中的合卺酒,她向着沈遇舉杯:“鳳翥鸾翔,山遙水長,驸馬,請吧。”
沈遇沒那麽多的情話所說,他默默舉杯,飲下了今日的最後一盞酒。
“賀恂,你覺得今日如何?”太子殿下回了東宮,還在想着今日盛大的婚宴。
賀恂說:“很好。”
“只有很好麽!”
太子殿下顯然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他坐在賀伴讀身邊,挂了半個身子在後者身上。
“還有別得嗎?”
賀恂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子殿下,哪裏還記得什麽婚禮,他雙手摸上太子後腰,說:“臣不知道。”
太子殿下輕輕扇了他臉一下,問:“你有沒有想過成親?”
經這麽一點撥,賀恂立即想到了太子殿下身穿紅嫁衣坐在喜榻上叫自己相公的模樣。
他口舌幹澀,額上暴起了青筋:“想過……”
“哦,那是什麽樣的?”太子殿下裝作不在意的繼續追問。
賀恂把太子殿下壓在床上,聲音低啞:“殿下叫聲相公吧!”
姜冕這才知道賀伴讀腦子裏的“成親”是什麽模樣,他氣急,狠狠錘了一下對方的後背,可惜并未起到什麽實質性的作用。
太子殿下本來下定決心絕不被賀恂牽着鼻子走的,可到了最後他竟然連自己叫了多少聲“相公”都不記得了。
賀伴讀又惹了太子殿下不快,竟被關在屋子外面不讓進去。
賀恂無奈的站在門口,高聲喊道:“殿下,臣錯了,臣再也不敢了!”
姜冕面色不虞,他窩在床上悶聲道:“錯哪了?”
賀恂想了想,分外誠實:“臣不該讓殿下叫臣……”
不等賀恂說完,屋門便驀然打開,緊接着賀伴讀就被太子殿下一把拽了進去。
賀恂身上帶着冷氣,凍得太子殿下打了個寒戰。
太子跺腳:“你說什麽渾話呢!”
賀伴讀裝作無辜的模樣:“臣說得都是實話啊!”
姜冕揉了揉太陽穴,決定不同他再胡扯了,轉身就要往屋裏走去。
賀恂卻狗皮膏藥似的黏了上來,無論太子殿下如何驅趕都不肯離開半步。
兩人鬧夠了,便雙雙躺到床上。
姜冕仰望着褐色的床幔,說:“下個月本宮與公主要去見山寺進香,可要替你捐些功德嗎?”
賀恂笑:“臣不信這些。”
姜冕頗為震驚得半撐起身子:“祖宗禮法你也不信?”
賀恂搖頭:“不信。”
太子殿下重新躺回去,緘默地看着床幔。
良久的沉寂後,他又問:“佛祖前許的願你也不信?”
賀恂凝眸看向太子,道:“臣從不許願,殿下許過什麽願?”
姜冕笑了一聲,似乎是在笑兒時的年幼無知:“本宮許願想和母後多親近一些。”
賀恂啞然。
太子卻不以為意,他哂笑:“可見你是對的,這些神明佛祖都是不靈的。”
賀恂靠近了他些:“或許是神明事忙,未曾注意。”
姜冕說:“怪了,本宮身為東宮,難道神仙不應該先實現本宮的願望嗎?”
“若臣是天上的神仙自然要第一個實現殿下的願望。”
姜冕笑起來,他道:“你倒是慣會想美事。”
賀恂卻十分認真,他說:“是真的,若是臣做了神仙,就只為殿下實現願望。”
太子殿下饒有興趣地看着他:“不是神仙你也可以實現本宮的願望。”
“殿下有什麽願望?”
“……一時想不起來,等本宮想起來再告訴你吧。”
“好,只要殿下說出來,臣一定為殿下實現。”
……
姜冕不說話了,他有些詫異,更多的卻是感動。
他身為太子,是要想盡千方百計賜別人如願的神佛,他坐在蓮臺之上,被人渡了金身。無數雙手伸到他面前索求,他只能慈悲給予。
從未有人到他面前來,說,你不必賜我什麽,我是來替你如願的。
從未有人說只為他一人實現願望。
“賀恂,”太子殿下悶悶地開口,“你可不要忘了,你還欠本宮一個願望呢。”
賀恂在錦被下握住了他的手:“臣不會忘的。”
【作者有話說】:賀恂你一定要說話算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