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暗訪
曹斌今天難得地關心了一下親傳弟子江鴻的實習。
【徒弟,在驅委混得怎麽樣?】
江鴻:【師父,我要去廣州出差了。】
曹斌:【哦?現在在哪個部門了?】
江鴻:【安傑的助理。】
曹斌:【???????】
前一天晚上,江鴻做了一堆光怪陸離的夢,一會兒是和陸修、陳真玩躲避球扔倏忽的頭;一會兒是萬物書點開宇宙後臺,出現的一堆藍屏亂碼……導致翌日上飛機後困得不行,早已把“伺候好領導”的出差目的抛到了腦後,上飛機後便睡眼惺忪地打了快三個小時的瞌睡,身邊的安傑則全程聚精會神,使用機上娛樂系統看電影。
陸修則坐在江鴻與安傑的座位後,全程與安傑毫無交談,兩人仿佛不認識一般。
“啊!好暖和!”江鴻來到了春暖花開之地,脫了羽絨服,只穿一件長袖衛衣,舒服多了。
江鴻上一次來廣州是秋季,雖然花都春夏秋冬都沒有太大區別,但今年的春天剛來過一場寒流,難得地有了幾分冷意。
安傑戴上一副與陳真同款的谷歌眼鏡,示意江鴻叫車,江鴻在出發前早已預約好了,帶着安傑,前往預訂過的花園酒店。
安傑這名領導,意料之外地非常好伺候——江鴻大部分時候都忘了有個人在身邊,緣因他根本不說話,常常安靜地坐着,除非江鴻想不開去惹他。
“老板,晚上您想吃什麽?”江鴻說。
“随便。”安傑淡定地答道。
“咱們待會兒去哪兒?去驅委嗎?”江鴻又好奇地問。
安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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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鴻:“?”
“你告訴我,”安傑說,“微服私訪最重要的是什麽?是什麽?啊?”
“微服?”江鴻答道。
“私訪!是私訪!”安傑差點暴走了。
江鴻馬上道:“哦哦,那咱們要怎麽私訪呢?”
安傑已經不想搭理江鴻了,江鴻便不再追問下去。
酒店裏。
“哇——”江鴻說,“床好大!不好意思……老板,這是您的床。”
江鴻睡慣了宿舍和北京酒店的标間小床,直接就往安傑的床上躺,接着馬上彈了起來。
“你去休息,”安傑面無表情道,“有事我會叫你,晚飯不用等我吃。”
江鴻馬上道好的好的,拿着房卡,滾回了自己的房間,哇,自己訂的乞丐房,床也好大,可以睡上兩個自己外加陸修。
“你們去哪兒?”陸修的聲音忽然說道。
江鴻正在洗澡唱歌,冷不防被陸修吓了一跳,想起給陸修的房卡放在前臺。
“我去了一趟項校長的家,”陸修說,“曹斌托我去拿一件東西。”
江鴻問:“他家就在廣州嗎?”
陸修:“校長夫人是廣東人。你們呢?”
江鴻答了,安傑應當有自己的安排,陸修便道:“待會兒咱們去驅委吧。”
江鴻忙道好的好的,等陸修也洗過澡,兩人換了身衣服,便去廣州驅委。
南國的樹在秋冬很少落葉,反而在春季到來時,抖落一地的嫩芽殼,伴随着春日明媚的陽光,讓人內心有股莫名的、蠢蠢欲動的情感。
珠江帶來的水汽滋潤了全城,來來往往的行人也與北京、西安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座城市雖然忙碌,卻又充滿了忙裏偷閑的慵懶氣氛,老頭老太在店鋪門口曬太陽,上班族朝飲料裏戳了吸管,邊等公交車邊喝。
“我還挺喜歡南方的,”江鴻拉着吊環,朝陸修說,“可能在北方待久了就會想來南方,南方住久了又會想念北方。”
陸修看了眼江鴻,伸出手,把江鴻墜在脖前的龍鱗收進領子裏。
“你應該最喜歡拉薩吧?”江鴻說。
一個人的出生地總會是自己最眷戀的故鄉,陸修卻答道:“不,我都可以。”
陸修坐車的時候,還在不斷打量四周環境,包括公交車經過的線路、戴着耳機聽歌的小情侶。
“我總覺得廣州與其他城市有點不一樣。”江鴻說。
公交車馳過珠江南路,陸修正在看窗外的景色,此時揚眉問道:“有什麽不一樣?”
有人下車,空了個位置,陸修便坐下了,讓江鴻坐在自己腿上,兩人一起看窗外。江鴻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陸修問:“直覺?地氣?”
“不不,”江鴻發現了特點,說,“對了,廣州談戀愛的很多。”
公交車一站站地停靠,他們注視等車的學生,有很多穿着校服的情侶,在北京江鴻也常常見到情侶,行為舉止卻不像南方城市這般明顯,也許是風俗問題。
陸修本以為江鴻會提出什麽有建設性的觀察結論,沒想到這家夥只注意別人談戀愛的事,簡直對他無語。
“下車。”陸修說。
他們搭乘公交,繞了小半個城區,來到一排老式街道的房子前,外面豎着立牌:玉蘭巷。
江鴻好奇道:“入口在這裏嗎?”
陸修“嗯”了聲,帶着江鴻進了一家沙縣小吃,老板看了他倆一眼,陸修卻輕車熟路,進了後廚。
後廚內滿是油煙,牆壁帶着火燎的痕跡,非用餐時間,兩口鍋東倒西歪地扔在竈臺旁,這真是江鴻見過的最詭異的入口了,只見陸修把後廚裏一個鐵皮櫃拉開。
“廣州入口是老式的,”陸修解釋道,“本地人比較懷舊。”
說着陸修與江鴻擠進鐵皮櫃裏,兩人緊緊地擠在一起。
“哎哎,”沙縣小吃的老板下來,說,“小夥子!每次只能一個人,這是個單人道。”
陸修沒搭理他,随手關上了門。
“現在的小夥子……”
鐵皮櫃裏一片黑暗,江鴻與陸修都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江鴻感覺到陸修的心髒怦怦地跳,龍的心跳比人類有力多了。
“我來我來,”江鴻說,“要做什麽?”
陸修伸手,找到一個吊環,江鴻拉了半天,紋絲不動。
陸修等了好一會兒,最後江鴻放棄了,陸修便轉動了那個鐵環,再随手在牆壁上一拍,牆壁現出發光法陣,映着兩人的臉,注入靈力後,“嗡”一聲——
陸修突然消失了。
江鴻:“………………”
但一秒後,陸修馬上又出現了。
“忘了。”陸修伸手摟住江鴻的腰,這一次,兩人同時被法陣吸走。
一陣天旋地轉,緊接着江鴻“哇”了一聲。
光,無處不在的光,溫和又明亮。
那是另一條玉蘭巷,巷的盡頭是座六層小樓,小樓前挂着“廣東省驅魔師工作委員會辦事處”的牌,兩側種滿了玉蘭花樹,馬上就要到花期了,樹上花蕾含苞待放。
巷中還擺滿了架子,架子上則全是水仙花,香氣沁人,一旁扯着紅紙:廣州驅委第四屆水仙花培植大賽。
這是江鴻第二次正兒八經被帶進驅委了,廣州驅委和西安驅委很像,小樓兩側都有商店,卻都開成了便利店的模式,左邊是法寶便利店,右邊則是各種驅魔材料自選超市。
江鴻只想去逛店,卻被陸修抓了回來。下午四點,廣州驅委內空無一人,只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兒。
江鴻看了眼老頭的工牌,上面寫着“區志能”。
“北京來的啊,”區老檢查了陸修的介紹信,說,“今天辦事處沒人,都出去了。”
陸修說:“領導呢?”
區老說:“都出去喽,你們有什麽事?方宜蘭開的介紹信,那小丫頭在北京怎麽樣了咧?”
“她是我們主任。”江鴻答道。
區老戴上眼鏡,翻來翻去地看了幾眼,說:“派你們這麽年輕的驅魔師來哦。”
陸修四處看看,廣州驅委空空蕩蕩的,又問:“都去做什麽了?”
區老答道:“地震,分頭調查地脈去了,哎——能查出個什麽來?”
于是陸修大致心裏有底了,朝江鴻示意,就在驅委等。兩人上了樓朝下看,只見外面的景色絲毫沒有被法術屏障隔斷,不遠處就是珠江,春風吹來,令人心曠神怡。
江鴻好奇地站在二樓辦公室的窗外朝裏看,裏頭有一間也許是走得匆忙,忘了拉窗簾,但門鎖着,桌上攤着整個廣東省的地脈節點分布圖,他便示意陸修看,陸修回頭一瞥。
江鴻說:“咱們要調查什麽?”
陸修答道:“調查廣州驅委裏,誰是熒惑派來的卧底。”
江鴻說:“我連人都認不全呢,你有頭緒麽?”
陸修:“沒有。”
陸修大部分時候其實是有計劃的,只是不在江鴻面前表現出來而已,只因一旦說了計劃,面對江鴻滔滔不絕的追問,就勢必要解釋個沒完沒了。
江鴻說:“調查他們的辦公室有用麽?要是連江在,說不定能穿牆進去。”
陸修說:“不需要那小子,你想看什麽?在外頭随便看看。”
說着,陸修把手按在大塊的玻璃窗上,辦公室裏的窗簾便挨個被拉開。
江鴻有點緊張,回頭看了眼門崗處,樓下的區老頭沒有注意到他們,江鴻說:“我可以拍照嗎?”
陸修稍遲疑了一秒,點頭道:“拍吧。”
江鴻于是偷偷地拿起手機,拍領導們的辦公室,露出做賊一般小緊張的表情。
陸修:“不用這麽緊張,但你覺得有用?”
江鴻說:“也許有什麽蛛絲馬跡嘛,拍了回去再細看……”
陸修依次用法術,把二三四五樓辦公室的窗簾弄開,江鴻在每個辦公室外隔着玻璃窗拍了照,心想如果是熒惑的卧底,辦公室裏會不會出現什麽可疑的法寶或者裝飾?
六樓最邊上的一間辦公室,窗簾“嘩啦”一聲退開的瞬間,江鴻被吓了一跳。
那間辦公室裏,雪白的牆壁上,寫滿了“死”字,到處都是“死”,牆上黑漆,地上紅漆,辦公桌上潑上鮮紅的油漆,一旁擺放着一面穿衣鏡,用一件外套蓋上了。
江鴻:“啊!”
江鴻整個人彈跳起來,扒在陸修身上。
陸修現出疑惑的表情,被江鴻扒着,側身在窗外朝內看。
“媽呀好恐怖啊——”江鴻後悔了,大白天的,辦公室裏光線陰暗無比,從外面朝裏看,背上一陣陣地發涼。
“先下來。”陸修讓江鴻站好,試了下辦公室的門鎖,鎖死了,陸修擡頭看門口,沒有分類牌,再稍一沉吟,一手握着門把,朝裏頭注入靈力。
“你不進去,”陸修說,“我去看看……”
“別……”江鴻抱緊了陸修的腿,陸修只得作罷,拿起手機拍了張,又端詳片刻,把窗簾拉上了。
江鴻被那堆“死”字駭得面無人色,突然間兩人身後又響起一個聲音。
“你們做什麽?!”
“哇啊——”江鴻受到了二次驚吓,看見一個身穿漢服的高個子,襦擺蓋住了腳,猶如腳不沾地地朝他們走來。
陸修把江鴻擋在身後,答道:“不做什麽,随便逛逛。”
那高個子看模樣不像廣東人,不悅道:“驅委是你們随便逛的?給我滾下去!”
剎那間,天色突然就暗了下來,江鴻瞬間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錯覺,上一刻還十分晴朗的春日,突然就湧來陰雲,四面八方的“氣”正在朝陸修身上流動。那一秒鐘,陸修仿佛張開了全身無形的鱗片,釋放出極其強大的壓力!
“別別別,”江鴻馬上把先前的恐懼抛到腦後,現在的恐懼轉為生怕陸修把廣州驅委直接拆了,馬上拉住他的手,說道,“不要動怒,不要動怒。”
高個子也驀然意識到不對,退後半步,這時,樓下又快步跑上來一個人,氣喘籲籲的,忙道:“哎呀!你們來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兩個靓仔!這麽帥氣!”
那是個五十來歲的胖阿姨,穿着一身工作裝,戴着一副金邊眼鏡,妝畫得很濃,卻讓人覺得很親切,上來說:“請請請,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江鴻握住陸修手掌的時候,陸修仿佛兇獸受到了安撫,把氣場收斂回去。
“我是廣州驅委的主任,我姓廖,叫廖芳。”胖阿姨笑着請他們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又兇了那高個子一句:“快去倒茶!”旋即忙朝陸修與江鴻解釋道:“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他是實習生,新人。”
那高壯男生穿着漢服,裙擺還拖在地上,走來走去猶如一個掃地機器人,工牌上寫了名字“陸迪迪”,江鴻被引開注意力時,廖芳又神秘兮兮地朝陸修小聲說了什麽,陸修作了個“哦”的表情,便不再計較他的冒失。
江鴻:“??”
陸修示意江鴻先不要問,朝廖芳道:“地震查出什麽來了?”
廖芳為難地說:“今天驅魔師們都出去了,還沒有得出結果,您稍等一會兒?今天晚上我們正準備加班開會,分析數據。”
陸迪迪把茶重重地放在兩人面前,茶水還潑出來少許,陸修看也不看他,又問廖芳:“大體推測結果?”
廖芳為難地搖搖頭,說:“今天早上,你們北京總部已經派人來過了,好像是安傑部長手下的人,我們這邊的小夥子們,帶着他們去了震中實地,但那邊全是專家在考察,有外人在,你一言我一語,您知道的,進度會變慢。”
整個廣東省向來不在地震帶上,距離兩大地震帶都極遠,哪怕微弱的地震,也會引起許多部門的警惕。
陸修想了想,沒有再問有關地震的問題,改口道:“你們的表還沒有交上來。”
“啊,是的是的,”廖芳笑着說,“本來這幾天要傳真過去,一地震就忘了。”
廖芳小跑着到辦公桌前,取出一個檔案袋,上面寫着“機密”。
“給我吧,”陸修道,“我帶回去給陳真。”
廖芳明顯地遲疑了一秒,表情仿佛想說“不合适吧”,陸修卻提前回答了她的內心獨白,說:“有什麽不合适的?”
“不不,”廖芳笑着說,“就是怕您麻煩。”
廖芳把檔案袋遞給陸修,陸修當場打開,抽出兩張表開始看,廖芳的表情又變了,江鴻猜測陸修是不能看這份文件的,但他簡直把“陳真特使”的身份發揮得淋漓盡致,根本不管規矩,先看再說。
“行。”陸修看完,收起檔案袋,說道,“明天我還會再來,明天下午兩點前準備好材料彙報。”
廖芳只得答道:“辛苦兩位了。”
廖芳起身,親自将兩人送到樓下,陸修擺手,示意不必再送。
“這是什麽?”江鴻好奇道。
“人員編制表,”陸修答道,“方宜蘭那天說了,廣州的編制表還沒有交,我就詐了她一句。”
“方主任怎麽會知道?”江鴻說。
陸修:“她升職調去北京前,是廣州驅委的負責人,廖芳是她親手提拔的。”
陸修與江鴻出了玉蘭巷,各掃一輛共享單車,陸修說:“晚上想吃什麽?”
“要吃煲仔,”江鴻馬上道,“我知道有家煲仔很好吃,跟我走吧。”
陸修與江鴻騎着自行車,沿江邊去惠食佳吃煲仔。廣州的食肆一到五點半便開始大排長龍,江鴻拿到號牌,還得等三十幾桌,與陸修坐在等位區。
“那個辦公室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江鴻小聲道,“一定有蹊跷。”
“所以我拿了他們的編制表,”陸修趁等位的時間,再次取出表格,仔細端詳,“看看人員調動,就大致清楚了,廣州驅委先前一定發生過什麽事,只是隐瞞下來了。”
“哦是這樣啊!”江鴻說,“你太聰明了,陸老師,你怎麽這麽聰明?”
江鴻一手搭着陸修的肩膀,順手繞過去玩他的耳朵,陸修道:“天生的,麻煩你尊師重道一點。”
江鴻哈哈笑了兩聲,陸修示意他看,一排“在職”的編制表上有一個“病退”的人。名字叫“趙彥”,從名字上看不出是男是女,職位是“檔案科”的科長。
“那間辦公室就是趙彥的。”陸修又說,“現在我們只要确定他在哪裏,去問問他情況,多半就能得到線索了。”
江鴻說:“可是你怎麽确定這個叫趙彥的,就是那個辦公室的主人呢?”
陸修把編制表收回文件袋裏,答道:“因為在驅委六層樓裏轉了一圈,只有那個辦公室沒有懸挂分類牌,而整座樓裏,也沒有檔案科,只有檔案室。”
哇哦,江鴻沒想到,陸修只用一個下午就找到了線索,看來陳真派他過來,真是來對了。
“太厲害了,”江鴻充滿崇拜,沒想到陸修只是轉了一圈,便記住了所有的門牌,說,“你應該去當偵探。”
陸修說:“要不是你提出開窗簾,就發現不了這個線索。小同學也很聰明。”說着拍了拍江鴻的頭。
江鴻:“……”
但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擋住了珠江上落日的最後一縷微光。
那名叫陸迪迪的驅魔師,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你們倆是紀委的嗎?”陸迪迪道,“我有話要說,我有問題要反映!我已經忍無可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