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機
天機
飛舟遠行,張葉的話點到為止,似是在暗示什麽,又像是在期許什麽。
初鈴沒有追問,似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一路遙望遠處,比之五年前,性子些許收斂,但也掩不住那抹俏皮以及跑神。
“小祖宗,小祖宗……”直到有人在初鈴耳邊喚了好幾聲,才拉回初鈴神游的思緒,她打了打哈切,慵懶地回頭看,但身後人卻是滿滿驚恐,顫着手指向前方。
“出……出事了!”
初鈴順着看去,才發現原本以為只是視距有限而看不清的遠方,其實完全被詭霧籠罩在其中。
張葉驚恐, “怎麽回事,這不是才剛進入中清古域的地界嗎!怎麽會有這麽濃的詭霧”
“莫不是我們正好撞到了詭地區域”也有弟子冷靜分析着“不然,先繞過去”
“可是……”初鈴雙手撐着臉頰, “這蔓延範圍非百裏之距,怕是千裏萬裏。”
初鈴想到在劫境看到的畫面,似乎有異曲同工之處。
初鈴這般說,衆人不敢不信,張葉緊攥着手,他遲疑片刻又堅定,對初鈴道, “還請小祖宗護持!”
初鈴歪頭看他。
他對身後衆人說道, “無須繞行,直接闖進去!”
“這!!!”有不少弟子遲疑,但目光由他身上轉到初鈴處,他們便生生壓下了驚懼,齊聲應和到“是!”
飛舟的速度越來越快,初鈴還保持着倚撐的姿态,而張葉半邊身子都要探出舟沿了,雙手緊緊扣着,留下道道指痕。
随着越來越近,飛舟之上只剩下幾人加速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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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不待衆人調動全身靈力抵抗詭霧入侵,他們發現詭異之處——他們無法靠近詭霧。
“怎……怎麽回事”
“是大陣,有大陣隔絕了中清古域!”
“定是宗主他們!難道說他們要像隔絕凡俗一般,犧牲了中清古域”
“……”
剎那間,各種驚恐的念頭在他們的心頭閃過。
這時有人提及, “哪怕封鎖中清古域,暫保剩下的修真界,那留在破天之地的金丹真人們呢……”
這樣的疑問換來遲疑,以及遲疑過後無法掩去的悲痛,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意味着“犧牲”。
初鈴抿抿嘴,她很不喜歡這樣的感受。
于是,她回憶起劫境進入詭霧時先祖的神通,在所有人還沉浸在難以抑制的悲傷時,她擡手前指,雙指骈起,剎那間猶如劈山之劍的清光直入詭霧之中。
詭霧躁動,像是為了避免被清光撕碎,而自覺避讓,于是呈現出一條幽深的通道。
初鈴忽然飛身而起,一腳蹬舟沿,如一只飛燕進入通道。
“小祖宗!”張葉大喊,片刻後,也飛身而起,棄舟追上,更多的弟子也緊随在後。
這條通道反複有十萬裏距離,漫長的讓人喘不過氣來,衆弟子一路磕了數十枚極品回元丹才勉強跟上初鈴腳步。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猶如白晝降臨的刺目光亮,天地間的壓迫感提升數十倍,衆人瞬間猶如承受起千萬鈞壓迫力,最落後的弟子無法承受,尖叫着掉離霧中通道,摔入詭霧中。
有人驚喊着“師弟”,轉而不管不顧追去。
而初鈴卻仿若未覺,她站在原地,好似呆住了,白晝光華不影響她的視線,于是,在她眼中,看到是的破碎的天空,是天空窟窿裏電光閃爍的毀滅力量,以及更深處浴血的人影。
“先祖……”初鈴嘴角動了動,聲音沒有發出。
而身後忽然傳來其他人的驚恐喊叫, “宗主!長老!”
“……”各種呼喊,以及想要不管不顧沖去的行動。
但是被張葉攔下了,他大吼着, “就算真人們還在堅持着,他們也已經受了詭質的影響,已經詭化了!”
這聲也驚動了初鈴,初鈴這才注視到破天窟窿的真下方,數百金丹真人盤坐在巨型祭壇上,他們的位置形成封天大陣,每一個人身上的本源光華都綻放,形成通天的光柱射入破天之處,在窟窿表面形成一道光膜,使得那些醞釀的毀滅法則無法徑直湧入。
可是,這意味着,他們本源直接收到了源質的侵蝕,以致于他們雖維持着大陣法術的姿态,實際上各個身形都已經詭化畸變,人不人鬼不鬼。
耳邊有哭聲,初鈴心口震動了一下,她注意到位置靠中央的源昌長老,這位一直優雅而慈祥的老人此刻已經是三頭六臂怪物模樣,瞳孔滿紅中有一線光亮,那是維持大陣的最後信念與清明。
初鈴再緩緩擡頭,她仿佛能看到在無數大能圍攻下浴血奮戰的先祖,她想,怎麽能交給先祖獨自抵抗呢,怎麽能讓耄耋慈祥的長老們以命護持呢,小鈴铛才不是混吃混喝的廢物,小鈴铛是“聖靈根”,小鈴铛才是解決一切的關鍵。
思緒間,她緩緩擡起手,指尖點于頭頂三寸,剎那間,光華于其上綻放,三色扭轉,猶如蓮花,同一時間,天地振動,暴動的毀滅法則驟然停滞,詭霧順而通透,天地間似乎失去了聲音。
有人的呢喃便顯得格外大聲。
“怎……怎麽了”
所有人四處看着,只有張葉從頭到尾關注着初鈴,他眼裏滿是激動,看着初鈴手捧起那朵三色光華之蓮,看天地詭質因此蟄伏,他再一次看到了當年“破後而立”的希望。
就在初鈴高捧起三色光華之蓮時,光華即将映照天地,突然之間,一道厲聲大喝震入初鈴耳中。
“初鈴!”
那是先祖的聲音,初鈴清楚的辨識,緊接着便看到,破天窟窿裏一道破天光華驟然刺下,一路穿透上界入清越,震退蟄伏的毀滅之力,震散祭壇上彙聚的詭質。
劍光分化無數,泛着寒光以及淡淡血光,卻填補了天的窟窿。
初鈴僵住,雙手捧着的光華之蓮散去,她下意識往破天之處奔去,喊了一聲, “先祖!”
但無論如何再也感應不到。
“宗主!” “師叔祖!” “長老!” “……”一行人俯沖下祭壇查看應劍光而驟然到底的真人們。
張葉落在初鈴背後, “是周天劍陣,玄濯老祖替我們封堵了天漏,也……不想你出手。”
初鈴沒有說話,她感覺到委屈。
“不過,怕是玄濯老祖也無法支撐太久……”
一句話讓初鈴轉眸看他,他卻只哀嘆地呢喃喚了一聲“小祖宗……”
初鈴轉過頭,俯身向下,飛入祭壇,初鈴嘗試用之前的辦法扭轉詭化,但無論是“聖丹”還是靈炁,因詭質影響到本源,連初鈴也沒有辦法化解。
不過好在那一道驚天動地的劍光不僅鎮壓了毀滅法則,也強壓下詭化的進程,以致于他們眼裏的那一道清明還保留着。
“源昌爺爺!宗主爺爺!”初鈴喊着。
宗主幾分渾噩,滿腦子都是要撕碎詭霧,人也因此躁動,并未應初鈴的話,源昌長老卻用僅存的理智克制住自己暴躁的情緒,他一把抓住初鈴的手腕, “是初鈴……是初鈴啊!”
初鈴應着。
“太好了,太好了,初鈴你沒事就好。一切都看你了,看你了……”他話說的極快,像是生怕自己下一個呼吸就沒有理智了, “快去找天機老人,我們以三百人問天大陣為祭助他推演此難破局之法,答案就在他那,快去!”
初鈴這才知道,原來這不是什麽封天大陣,而是窺視天機的代價,可是初鈴隐隐不解,這麽做是不是太……
“走!”這時,張葉撲到初鈴身邊急促得大喊着, “小祖宗我們快去找天機老人,不可耽誤,這裏交給劉師弟他們。”
他的催促打斷了初鈴的思緒,以致于無法接上一瞬間的念頭,在源昌長老愈發前推的力道中,初鈴這才站起身,跟着張葉一起離開。
“……天機老人推演天機,必是在歸星墟下。”他話說的很快,思緒也轉動的很快,徑直帶着初鈴到了祭壇的正中央, “這祭壇就是詭星墟。”
旁邊傳來虛弱的提醒, “讓小祖宗以血開啓入口,這是天機老人交代的唯一方法。”是半詭化的紫炎真人。
初鈴點頭,沒有耽誤,一滴血抹在祭壇中央,剎那間祭壇震動,一道深淵般的裂口憑空在腳下出現,初鈴和張葉徑直掉了下去。
下落不知多少時間,待真正落地,初鈴有一種意識恍惚感,好像失了對時間的計算,只是踏穩在地,環顧四周,又覺得震撼,這裏是一處幽暗虛空,腳下踏在如星雲般的法陣之上,更多的星雲沒有規律的或斜或平或立的散落,猶如置身虛空。
“你來了。”有老邁虛弱的聲音出現,像是在咫尺,又像是在天邊。
張葉靠近初鈴,護持在後方。
初鈴的目光捕捉到聲音的源頭,那是一個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枯瘦如柴,花發披散,他盤坐在大衍八卦中央,本源之力外溢,如一道道絲線鏈接着一處處“星雲”。
張葉震撼而顫抖的說着, “您……您就要……”
“老朽要羽化了。”天機老人直接說出了他想說的話,但他微微一笑, “但是,不要難過,能窺視到這世間最大的秘密,老朽無憾了。”
初鈴沉默,這般年紀的初鈴還是不懂“犧牲”。
張葉咽了咽口水,悲恸讓他不知該如何說話。
“秘密是什麽化解大劫嗎”初鈴的聲音飄蕩開,一句純粹的問話。
“一樣的。”天機老人道, “只要……你醒來。”
初鈴輕皺眉頭,不懂,繼續看他。
但他好像已經支撐不住了,身形開始虛化。
張葉似乎對這幾個字很是理解,又是激動又是緊張,急而向前沖了幾步,遙而問道, “如何醒來!”
“機緣早已至,便在你手中。”天機老人聲音變得悠遠,前一句是對張葉說的,後一句是對初鈴。
初鈴思考地看向他。
他的身體從腳下往上開始羽化,最後留下一句。
“小祖宗,懇請您再次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