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詭
詭
一瞬間,和靖太上長老聲淚俱下,顫巍巍地朝初鈴伸手,還想禦使蓮花寶座靠近幾分,忽然身形不穩,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太上長老!”
“師叔祖!”
幾個弟子剛升起的喜悅,瞬間被這口鮮血沖擊了,他們奔到和靖長老近前,初鈴也靠近了。
她好奇地打量一眼, “和靖爺爺,你怎麽了”
“太上長老,利用自己的精血激發仙人陣抵禦詭霧吞噬,如今精血枯涸,怕是要……”聲音顫抖着,逐漸說不出來了。
太上長老也強撐着擡起手,按在他胳膊上,努力安撫他們,對初鈴說道, “小祖宗,您知道的,當年初見您,老頭子就說過,我這條命本就是撿回來的,能為宗門做最後的貢獻,能看到小祖宗順利出關使宗門安然無恙,我也死而無憾了。”
霎那間,圍着弟子們眼眶都已濕潤,更是不忍看着太上長老虛弱的面容,微微側過頭去,掩去淚目。
初鈴眨眼,注視了太上長老片刻,又轉頭看向已經恢複正常但躺了滿地修真者和靈獸的山下,喃喃着“變化好大啊”,但轉而回過頭露出微笑, “不過,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笑容燦爛, “是先祖說的。”
太上長老感染于那笑容,只在心裏嘆息一聲,面上也同樣聚起笑容,還不待他再說什麽,卻見初鈴擡手,右手高舉過頭頂,靈光在她掌心聚集,平平無奇,可片刻後卻牽動了整座山脈的地底靈脈,使得此地原本因為她晉升而耗盡的靈氣逐步恢複,并于她掌心形成令人震撼的濃縮之力。
下一刻,她在衆人震驚中甜甜一笑,指尖一轉,将那點濃縮之力抛向高空,升至高空三百丈,那一點力量像煙花綻放,紛落的靈光像雨點一般砸下,所有接觸到“雨點”的生靈,所有的消耗都漸漸恢複。
大抵是尤為關照太上長老,使得太上長老宛若浸蘊在光華中,直至光華被他的身體完全吸收,他身上散發出的虛弱,蒼白和死機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身體大好的滿臉紅光。
“這……這是怎麽回事”
“我們……我們的靈力也都恢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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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小祖宗!我就說,您就是我們的救世主。”
最後一句話是張葉說的,而這個時候再也沒有人說他誇張了。
衆弟子不由的跪了下來,連太上長老都在蓮花寶座上激動的彎了腰,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麽話。
初鈴還是覺得他們滿臉紅光的模樣比之蒼白,狼狽更讓人高興,不過她抿抿嘴, “但和靖爺爺之前的老傷,我就沒有辦法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太上長老趕忙說道, “老夫此生立誓留在道和守護宗門,舊傷恢不恢複都一樣。”
這般說便讓初鈴神色更松快了,她又看了一眼周遭, “怎麽不見宗主爺爺或者源昌爺爺,我看山下躺了好多人,他們往常最是緊張了。”一聽到消息立馬就會來處理。
渡過恢複的喜悅,衆人被現狀又拉回了如今的亂局,如今初鈴出關,她神奇的能力給了衆人底氣,于是七嘴八舌的同初鈴說了起來,宛若告狀,訴苦般。
這五年的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最初的一年,道和仙宗組織其他東域三大宗門,将詭質受控,大難将至的消息向整個清越小世界昭告,後來四海六地的強者彙聚道和仙宗,道和仙宗将初鈴閉關前煉制的“聖丹”分發給衆宗門,并告知要解決此難,就要第一時間将詭化之地清除,否則擴散蔓延,別說玄濯老祖在上界大戰中落入下風,整個清越小世界都會提前陷入大劫。
于是衆宗門紛紛行動,整個修真界草木皆兵,如此大勢推動之下,不到三年的時間,絕大部分的詭化之地都被清剿了,衆人原以為大亂已然緩和,卻沒有想到修真界內部出了叛徒,西域的三大宗門聯合勾結上界勢力,以上古禁法将天捅了一個大口子。
“什麽天破了”這聲驚嘆并不是初鈴,而是旁邊的大部分弟子。
起初還是弟子們你一句我一句的描述,到後來隐秘的地方,便只有太上長老知曉了。
衆弟子當真以為宗主和大長老前往古族是商議合力解決詭質蔓延之勢,如今看來……
初鈴恍然, “他們去堵天了”
“是。”太上長老應下。
否則這偌大的仙門怎麽可能金丹真人都不在,只留下他一個離不開奉天殿的半廢元嬰鎮守着。
對于宗主等諸長老來說,如若連天都堵不住,任由詭質向整個清越小世界蔓延,宗門也遲早會亡的。
“現在,整個清越小世界金丹以上的修真者都在天破之地。”張葉總結道。
這等隐秘,張葉似乎知道的很清楚,不過太上長老也沒有多說什麽,這一年,因為張葉經常的“直覺”或者“預知”,已經讓他們避了一些大難了,因此,深究他為什麽知道已經并不重要了。
不過,初鈴适才出關出來,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張葉。
張葉并沒有閃躲,只是突然說道, “如今的修真界,不過是融入了些許上界洩露的詭質,這些詭質随着天地氣旋游走,并不均勻,正巧在某個地界聚集到某個程度就成了詭化之地,比如我們道和仙宗這次。若是再蔓延,詭質徹底融入天地間,那整個清越小世界都會變成一個巨大的詭化之地……”
他說着說着像是說不下去了,嘆氣聲隐在喉間,初鈴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閃爍着淚光,淚光深處是惶恐,絕望,崩潰以及無盡的恨,仿若他真的親身經歷過那個可怖的結局。
初鈴想了想,眉眼彎彎一笑, “那我們也去看看吧。”
這話讓太上長老和張葉皆一愣,轉而又是大喜。
張葉恨不得跪下, “有小祖宗在,一定能像拯救道和仙宗一樣,拯救清越小世界!”
這震耳欲聾的吼聲讓初鈴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無奈到, “我真的沒那麽大能力,這次……嗯,是極限了!”
數個時辰後,一座飛舟從道和仙宗啓航,向西而去。
天破之地在中清古域,且在一處古神墓中,據說是西域三大宗門以神墓主人的軀體做祭,以此牽動的禁法。
此去中清古域,即使是飛舟也許飛天數月,再加上近年來高空詭質更加濃郁,飛舟低空而行,速度也慢下了不少。
此行去的都是當年的宗門大比十大弟子,他們從最初就被留下護持初鈴,即便如今初鈴的境界已不可探查,十有八九是金丹境界,已然超越他們,他們仍然不敢遠離初鈴左右,從前是激動,如今更是激動,只是從護持變成了跟随。
飛舟禦使在夜色裏,隐隐還能看見山間坊市的燈火,初鈴此刻便在船周眺望下方。
“那是望月城,半個月前,被詭霧籠罩,是華烨師兄親自帶隊去清剿的,幸而及時,裏面的人都沒有徹底詭化,幾乎都救回來了。”
初鈴倚着舟沿,半撐着下巴, “若是徹底詭化,便沒有這般人間燈火了。”
本是随意一句,卻是惹得張葉不由看了一眼,那目中有深深地打量,還有些許的顫栗,是期待的顫栗。
“是。”飛舟已行駛了一段距離, “小祖宗,您看那處山下莊園。”
初鈴順指看去,那已經稱不上莊園了,是完全的廢墟,勉強還能看見幾個身影在廢墟中尋找什麽,直到掀開幾方大石,拖出底下壓着的已經腐爛的屍體,卻也不管不顧背上了背。
“他們要背到哪裏去”
“去他們家族的新駐地吧。”
“是那邊嗎”初鈴指隔山一處隐有燈火的地方。
“大概……”張葉剛要應,突然一頓, “不對!”
他幾步往更靠近的舟沿,雙手撐着,向前探看, “一盞幽火指鬼路,是人是仙皆失神……”喃喃幾句後, “不好,那地方被詭化了。”
倏然回頭, “劉師弟,我們往那處駐地去,應該剛詭化不久,還有生機,既然遇見,萬不可就此視而不見!”
但說完又意識到此行的目的,不由地看向初鈴,初鈴還是原本的姿态,注意到他忐忑的目光,奇怪道, “那該趕緊去呀,怎麽了”
那一瞬,張葉心中更是砰砰,他想這看着天真爛漫的小祖宗當真就是那位“救世之人”。
他掩下內心的激動,大聲指揮着飛舟轉動方向,直到靠近,衆人這才更加清晰的看到,一座碩大的莊園被一圈詭霧籠罩着,整個莊園都融入在夜色之中,唯有正屋裏一盞燭火,燭火邊坐着一個一動不動,低頭的中年男子,而在昏暗的周圍,卻是沒有聲音的人頭攢動,他們像行屍走肉一樣游走着。
那場景詭異而可怖,就像一場等待活人的死宴,而宴席的主菜便是誤入的活人。
“詭變的核心應該就是那正座的男子!”張葉一眼看到關鍵, “兄弟們,我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殺!”一炷香是這五年清剿詭變之地得出來的經驗,如果闖入詭地,一炷香的時間都不能出來的話,那便只能成為詭地的一份子,哪怕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十大弟子呼應着,操起靈器,正要征伐而去。
“張葉師兄……”初鈴忽然喚住他,衆人一聞,皆是住足,等待初鈴說話或者吩咐。
但初鈴只問, “這詭地如何破除”
“殺了所有詭化生靈,找到詭地核心,以核心反祭詭地,便能消除詭化之地。”話語間滿是殺意。
初鈴聽聞,恍然的點點頭,倒也沒有繼續說什麽。
但張葉忽然頓住,他如同大夢驚醒般的看向初鈴, “小祖宗,若是您出手,可能挽回那些已然詭化的生靈”對于他們來說,詭化的生靈他們無法将他們挽回正常,當年的聖丹也是有限,為了大勢,殺光便是最快的清剿方法。
初鈴認真想了想, “我可以試一試。”
這一句話聽在衆人耳裏不是“試”而是“肯定能”,于是衆人激動的退回飛舟上。
初鈴看向下方詭地,思索着之前在道和仙宗的做法,于是,直起身,虛空一點,一點靈光在指尖呈現,而遠在莊園內的那一點燭火,像是呼應一般搖曳閃爍,剎那間,從地底鑽出無數道精純的靈氣,不約而同地向燭火湧去。
與此同時,詭霧仿佛感知到了,開始躁動沸騰。
那僵直的中年男子倏然擡起頭,他露出的皮膚已然完全潰爛,他的目中沒有瞳孔和眼白,完全赤紅。
他一聲嘶吼,瞬間消失原地,再出現已經近在舟前十丈。
就在這時,一柄鋒銳箭矢驟然射出,以迅雷之速貫穿那詭物,詭物身體一僵,向下砸去。
待詭物緩解,又要再次上攻之時,燭火中聚集的天地靈氣像一道道漣漪般蕩開,拂過他所在區域,一瞬間攻勢定格,再一片片漣漪拂過,詭霧消散,詭物到底,靈光湧動的最後,那些詭化的痕跡漸漸消退,詭化的人恢複正常。
症狀輕一些的更是已經醒了過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迷糊地看着四周,呢喃着, “怎麽了”
随着那燭火的熄滅,月光鋪灑在這處莊園,那夜色下的詭異消失無蹤,即使地面躺着不少未醒的人,但看着也是尋常。
數名弟子圍到舟沿向下眺望,激動萬分,又不可置信。
“這就解決了”
“不流一滴血就清除了”
“而且都恢複了!”
“太好了!清越有望!小祖宗萬歲!”
張葉更是激動,強壓下情緒,深深看了一眼已經恢複撐臉好奇打量下方的初鈴,他轉頭吩咐衆弟子, “既然解決了,我們就繼續啓程吧。”
飛舟飛出很遠。
初鈴感覺張葉已經打量了自己數次了,她沒有掩飾,轉過頭彎彎一笑, “張葉師兄,想說話就不要憋着呀。”
張葉裝咳了一聲,也不看初鈴,只眺望遠方,意味不明地同初鈴說起一個故事。
“我曾經陷入過大衍幻境之中,那幻境可推衍命運,在幻境命運之中,我生活的修真界已經徹底淪為詭化之地,只有一些意志堅定的修真者還保持着清醒,沒有詭化,并試圖拯救瀕臨毀滅的修真界。”
初鈴聽的稀奇,轉過身正對他,認真聽着。
“以我們之力何其弱小,只能看着天上的空洞越來越大,直到百年的時間,半邊天都碎了。我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清越小世界就此破碎,但,卻沒有想到這時清越小世界破後而立的開始。”
初鈴睜大眼睛,問, “為什麽”
張葉轉過身,正對着,目光注視着,卻又好像再望向更遙遠更高深的時空。
他笑,他興奮,他至今還狂呼不止。
“因為……神女降臨了。”
但許久,他的神情變得落寞。
“只是,可惜,我在那一刻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