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時間來到農歷年末。
年節前廿肆風有個大戲。
別的公司都有年會,他們也有,但他們的年會比較特別,是會直播出去的那種。
有很多環節,抽獎福利環節少不了,此外一公司多才多藝的主兒也別浪費,都出出節目,誰和誰想合作的,粉絲哭爹喊娘想看的二搭什麽的,都給安排上。
因此近幾年每年二十九晚上,等着看這場“春風吹”直播的人還挺多。
今年的春風吹格外熱鬧,因為據說歸國的徐影帝也會出席,逼格好像一下子上去不少。
這天中午開始入場,李星漠中午跟季粟唯吃飯去了,因此來得不算早,一進場就有個獨自一桌的瘦高紫頭發青年招呼他:
“這兒。”
是李漸冶,李星漠避開攝像摸過去,胡撸一把他的紫毛打招呼:“你今天這個小造型不錯嘿小漸漸。”
“你以為呢,哥們新電影演個地下酒吧貝斯手,”李漸冶呲牙,“而且是大造型!大漸——”
他猛地住嘴,意識到踩中圈套,大賤賤可還行,李星漠計謀得逞低頭一笑,李漸冶錘他一頓才放過他。
然後李星漠左右看看:“怎麽自己一桌?”
桌子沒有規定名牌,為方便拍攝,一桌也就七八個人,直播間可以點小房間的,但是一人兒一桌的還真只有這桌。
“咳咳,”李漸冶百無聊賴看着臺上,是公司一組花美男偶像組合,別出心裁跟那扭秧歌,“剛林總也在,演完還有事先走一步,晚點大合照再過來。”
林總在,那別人是不好湊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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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漠笑他:“怎麽林總這麽生疏。”
林總就是林隽涯,是廿肆風第一老板,他這為好友有時大家戲稱一聲老板娘。
但李星漠深谙好友脾氣,并不敢這麽造次,只淺淺開一句玩笑:
“當林總面兒你也這麽喊麽?”
李漸冶眼睛轉過來:“你跟我威風什麽啊,你那節目怎麽回事兒,我那會兒在山裏沒聽說,出來電聯你也沒提,前幾天喊你你又總沒空。”
前幾天,裴途賴在家裏,李星漠确實沒空。
李漸冶又說:“聽說你在節目亂搞,和一個家裏開健身房的小開被捉那啥在床啦?”
李星漠面無表情:“你說你出來幹什麽,一輩子呆山裏得了。”
不過也知道這麽說是開玩笑,那能開玩笑的事就不是大事,這也是在安慰他。
不過他不想多談,轉頭問:“你家林總表演的什麽。”
李漸冶罕見地露出一些不自在,眼神在旁邊一張空座位上轉一圈。
李星漠抻頭去看,是一卷什麽東西,很像那種收藏的畫卷書法什麽的,他抽過來要看,李漸冶作勢攔一攔。
也沒真的攔,他很順利地打開卷軸。
是一副字,林總日常就練書法,這個字很好看,李星漠雖然說不上來什麽體什麽體,但是看得出美醜,真的好。
再看一眼寫的內容,哎喲管不得臉皮堪比城牆的這位要不自在,寫的一整篇雖然不知道是啥,但是隐約看得出是情書。
哎呀哎呀,李星漠嗬嗬嗬地開始笑。
既然是表演書法那肯定是現場寫,當着這麽滿公司人的面寫這個,怪不得李漸冶看誰都一副欠債臉,搞得沒人敢過來這桌。
其實李星漠知道,李漸冶也不是臉皮厚,他是對不在意的人鈍感,不關心無所謂who cares,因此顯得很多時候好像臉皮厚,實則面對林總那臉皮還是薄。
李漸冶斜眼瞅他:“你笑吧,可勁兒笑,一會兒咱倆上去我看你還笑得出來。”
說到這個,李星漠是有點笑不出來。
因為等下的節目,他要和李漸冶合唱。
李漸冶長得帥演技好身高腿長,哪方面都很好,唯獨唱歌不行。人有所長尺有所短,唱歌就屬于李漸冶的那個短。
但有的人知道自己的短,可能會揚長避短,而另一些人呢,會篤信勤能補拙事在人為,李漸冶就屬于這一類,什麽?我唱歌不行?那我一定要唱。
一般又沒音綜或者晚會請他唱歌,因此逮着年會可算抓住一個,非要李星漠帶他唱一個。
就是說,帶不動。
有的人音準有問題,是發聲問題或者別的問題,但李星漠發現李漸冶是耳朵有問題,頂多能聽出來前後兩個音哪個高哪個低,別的就聽不出來了,打死也聽不出來,連一首歌中間轉調都聽不出來。
學音樂的都知道,嗓條的問題是容易解決的問題,耳朵的問題,那是神仙也沒辦法的問題。
大概是被他生無可戀的表情逗笑,李漸冶拍拍他的臉哈哈哈:
“你怎麽呢,一下子跟被摧殘一晚上似的。”
李星漠直躲:“怎麽你們一個兩個都喜歡這麽拍,幹嘛呢,給我臉都拍腫了。”
“誰,”李漸冶大怒,“除了我誰還敢拍你臉?哥哥我滅了他。”
嗯,就怕你——這時候臺上一陣喧嘩,主持人:“……有請徐寫易!”
追光燈一路打着,徐寫易緩緩上臺。
步态優雅姿儀貴氣,背頭油光锃亮,很有點上世紀港風盛行時的雅痞味兒。
接過話筒,李星漠聽見他說:“謝謝,謝謝大家的熱情。很開心到來這裏,我才藝,很……”他比一個手勢,李漸冶跟李星漠嘀咕他要痛失韓國市場。
觀衆席大家也是笑,他又說幾句感謝好友裴途的邀請。
李星漠沒仔細聽,最後聽見:“……我唱歌今天,我會努力不跑調,謝謝!”
李星漠就跟李漸冶樂:“你等會兒上去記得也這麽說,知道麽?”
下一秒他的笑凝結在臉上。
這首歌,徐寫易唱的這歌,音樂前奏響起,小提琴二重奏,中間空一個拍轉古典鋼琴,這分明是Fever。
這種場合,李星漠心跳加快,這種面向全平臺直播的場合,徐寫易拿出來唱,是什麽意思?節目單上明明沒有的,這明明是将來要給李星漠發的歌,徐寫易這一下突然間成了首唱?裴途……
裴途知道麽。
興許是看他神色不好,李漸冶手肘輕輕搗他:“怎麽呢?臉一下白的,糊二斤面粉似的。”
李星漠張張嘴,沒說話。
一首歌能多長,很快唱完,他看見臺上徐寫易鞠躬謝幕下臺,徑直找到觀衆席裏的裴途,裴途坐在紀铠他們一桌,角度問題看不清臉,只看見徐寫易笑着說一句什麽,裴途起身跟着離席。
李星漠收回目光。
桌上擺着一些什麽飲料,他沒仔細看,倒出來一杯悶下去。
李漸冶這孩子,嘴巴開過光吧,誰敢打他的臉?
這不就來了麽。
這個首唱一出,李星漠簡直可以想見社交平臺廣場上會是什麽樣的修羅場。
旁邊李漸冶又問一遍沒事吧,李星漠閉閉眼,說沒事,強打精神帶着又順幾遍歌詞,輪到他們倆,李漸冶拉着他往臺上走。
舞臺是很奇妙的地方,無論大小,只要光束一打,那麽下面觀衆席的動靜統統不可見,一天一地只有你自己。
還有旁邊的夥伴,李星漠斂一斂心神,揚起一個笑臉。
然後他唱得認真,唱得心無旁骛,不允許自己再在別的人別的事上分神。
很快唱完,完成度還可以,兩人回到座位上。
李漸冶在那美滋滋刷評論,因為今天他發揮還可,跑調沒有太厲害,或者說跑得不太明顯,選歌簡單,并且李星漠是懂合唱的,并沒有一味占據主角,反而更多時候在給李漸冶做和聲,竟然給李漸冶這個音癡托出來幾分音色,他的粉絲正在嗷嗷叫。
看見這貨一臉嘻嘻嘻,李星漠笑笑,行,開心就行。
人世間的開心統共就這麽多,李星漠自己的很少,于是就想多看看別人的,別人的開心也是開心啊,仿佛多看看他也能沾到一點。
這時冷不防桌面上出現一道陰影,李星漠擡頭發現是徐寫易。
徐寫易很有禮貌:“我可以坐下嗎?”
李漸冶不再埋頭扒拉手機,改看李星漠。
李星漠看一眼四面八方的機位,點點頭。
徐寫易坐下也沒說話,只是拿出手機噼裏啪啦按一陣。
然後李星漠手機屏幕亮起來,他撈起手機打開看。
Seth Tsui:我不知道Fever指定到你,但是我今天唱這個在公衆場合,所以,我和阿途商量,Fever給我來唱。
李星漠驀地擡頭,看向裴途那桌。
裴途不在。
一旁徐寫易又拿着自己手機遞過來,是社交平臺的界面,看的居然是李星漠的主頁。
最新動态原本是宣傳Fever的宣傳轉發,轉的就是裴途的帖子。
但現在已經沒有內容了,原作者已删除幾個字特別醒目。
一瞬間李星漠只覺得窒住,不,不會的,裴途死乞白賴塞給他唱的,口口聲聲說過世界上只有他能唱出來的,到床上有時候都要發神經聽他唱中間那段美聲,就這麽删了?
掌心忽然一亮,李星漠夢游一般看向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方一行信息提示。
裴:漠漠,那個歌要不你別唱了,我給你做專輯
哦,李星漠混沌地想,所以是真的,已經商量好的,只是來通知一聲。
一些信誓旦旦,這些天裴途抓着他一頭紮進棚裏的日夜練習,所有場景歷歷在目,裴途說只有你适合,果然還是要你來唱漠漠寶貝,哦寶貝唱得太好了,寶貝……
都虛假得像是夢境。
李星漠擡頭,在一個誰也看不見的攝像死角,徐寫易很短暫地沖他笑一下,臉上哪裏還有人前的優雅體面,眼睛裏兩簇光尖利挑釁,非常直白。
原來不只是通知,還是示威來了。
李星漠笑起來,忽然很心累。
心頭的迷茫和驚愕都變得很輕,漸漸消弭于無形。
“知道麽,”李星漠偏偏頭,也挑着這個不會入鏡的死角,低聲說,“圈子裏都說我這嗓子是老天爺賞飯,我覺得不是,我覺得是閻王爺下咒。”
徐寫易不知道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懵懂地睜大眼睛:“沒問題嗎?”又做一個口型,Fever。
一旁李漸冶似乎感覺到什麽,手搭上李星漠的肩表示支持,李星漠拍拍他的手背表示沒事兒。
張嘴也說沒事兒,說沒問題,大影帝您回去吧,并且當着面兒把轉發的那條動态也删掉。
全部删掉,删完以後一眼也沒多看。
他無意多說,李漸冶一臉敵視,徐寫易摸摸鼻子離開。
看着這個背影,李星漠心想,拿去吧你拿去唱吧。還給你,都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