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強效抑制
強效抑制
“會議室連接戰時指揮部,我要和元帥通話。”
筆尖斷掉的鋼筆被皮靴一腳踢開,滾到了角落。
“是!”宋川敬了個标準的軍禮,一刻也不敢耽擱地瞬移出辦公室。
雖然研究院是軍方直屬機構,但如無必要,雲予通常是不大和元帥直接聯系的。
可他們現在連omega如何度過發情期的決定權都要剝奪。
會議室內光線昏暗,只有投影閃着幽光,雲予用自己的權限向指揮部發去申請,不一會兒便接通了。
一名五官深邃,身着绀藍色軍裝男人的投影映射在熒幕上。
“季元帥。”
雲予目光平視投影,口吻稱得上冷漠,這絕不是一個帝國子民該有的和帝國元帥打招呼的方式。
季城應該在作戰部署室內,看上去幾夜未眠,雙眼浮腫,含着紅血絲,下巴上淩亂的胡茬也沒有打理,讓人不禁懷疑曾經那個風度翩翩的季元帥是不是被人調包了。
前線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
“雲予,我以為你不會再找我。”身為元帥,季城大多數時候是嚴肅的,極偶爾目光裏流露出的溫柔簡直讓一般人無法招架,譬如現在。
可雲予不是一般人。
雙方時間都寶貴,他開門見山:“給我弄一批強效抑制劑。”
季城面部浮現出一個苦笑,仿佛寫着“我就知道”。
不過還是正色道:“你現在是已婚人士,根據規定——”
雲予不想聽廢話,直接打斷:“根據規定我就不會來找你了,行還是不行,給句準話。”
季城失笑,放眼整個帝國,敢這麽和他說話的也就只有雲予了。
“雲予,強度發情期的風險太大,我不能讓你冒着個險,這就是為什麽即便我知道你會恨我,但還是堅持給你下達了結婚指令的原因。”
那道結婚的軍令是季城和雲予之間的禁區,談及此,季城神色好像有幾分落寞:“大戰在即,現在你該想的絕不是弄到強效抑制劑,而是……去找你的alpha。”
雲予覺得好笑,便笑了:“我憑什麽不能決定自己的發情期?”
良久的沉默後,季城嘆了一口氣:“因為你不屬于你自己,雲予,你屬于帝國。”
他頓了頓,“如果不是因為無限趨近于百分百的匹配度,我不會指定段霖做你的結婚對象。”
“我知道他只是一個剛成年的alpha,或許還不夠成熟。”
“元帥大人。”雲予身體忽地前傾靠近對方,冰冷的笑容擴大,露出一個近乎嘲諷的弧度,“段霖如何還輪不到你來評價,不選段霖,難道和你結婚嗎?”
不等對方回音,甚至沒有看對方的臉色,雲予直接切斷通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離開會議室後,宋川跟上雲予:“雲老師,今天還是歇在研究院嗎?”
雲予下意識想說“是”,只是話到嘴邊變成了“回公寓。”
也沒什麽特別的,今天諸事不順,想睡得舒服點兒,順便驗收一下房客搬走後的房子。
到家後時間不早了,雲予有點餓,他準備去冰箱裏取兩支營養劑,可剛一拉開冰箱門,雲予愣住了。
冰箱被琳琅滿目的菜品塞滿,全部都是做好的半成品密封在保鮮盒裏,拿出來在微波爐裏轉幾圈就能吃,看分量足夠吃半個月了。
段霖雖然有時看着呆頭呆腦,但技能點好像點在了別的地方。
雲予關上冰箱,推開了段霖的房門。
段霖搬得很幹淨,廚房裏的便當盒,浴室裏的沐浴露,房間裏的私人物品,走之前還把家裏所有痕跡打掃得一塵不染。
這幢房子像是從來沒有人駐足過一樣,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
雲予正要退出去,大概是滾輪不穩,書桌的抽屜滑開了一點兒,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
他打開抽屜,裏面是一個筆記本。
鑒于可能是段霖遺落的重要物品,雲予随手翻了幾頁,好像是小組作業。
雲予拎着走到餐桌旁的紙簍邊,正要投入它命運的終點,視線卻在瞥到一旁的冰箱時停了停,擡手把筆記本扔到了餐桌上。
翌日清晨,雲予醒來時發現自己睡過了第一個鬧鐘,直到第二個鬧鐘響才轉醒,心道真是冬天來了。
一切準備妥當,他正要出門,揣到口袋裏的手心被一個硬物硌了一下。
他兩指撚起,原本應該灰暗的小圓塊亮起了微弱的紅色暗光。
一日之計在于晨,星艦上,宋川抓緊時間做着一天的工作日程安排彙報,彙報完,他猶豫着開口。
“雲老師,關于強效抑制劑……暫時還沒有辦法。”
雲予不置可否,大拇指揉了下公文包,做了決定:“前面左轉,去帝國軍校。”
宋川滿頭問號,在戰鬥模拟場外看見裏面那個以一敵十的人形殺器時心裏的震驚達到了頂峰,嘴巴微微張開。
“第幾場了?”
隔着單向玻璃,雲予看着裏面一身黑色作戰服的段霖,目光深沉難測。
宋川翻看小本本上的記錄:“雲老師,連贏十八場了,其中S級以上的alpha有六位。”
雲予走近了一點兒,玻璃讓段霖的臉有些失真,他冷靜地操縱着自己的戰甲和武器,并沒有因為實力強而選擇蠻鬥,每一步都經過精密計劃,幾乎達到了人機合一的地步。
這一瞬雲予忽然覺得,段霖生來就适合戰場。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的眼睛,從來堅定,堅定地戰鬥,堅信着勝利。
又一場戰鬥結束,裏面好像要散場了。
段霖從三米高的戰甲裏一躍而下,揚起的風掀起上衣一角,露出線條精悍的腹肌,他撸了把金發,鬓角被汗水染濕,眼神和表情還未脫離戰鬥狀态,像只叢林裏随時蓄勢待發的獵豹。
此刻的alpha正是荷爾蒙爆炸的時候,守在場邊的omega不再矜持,一擁而上,搶着遞水和毛巾,一切正好發生在雲予的視線落點。
他神色未變,卻也始終不曾移開視線。
段霖嘴唇一開一合,好像說了什麽,雲予不懂唇語,只見那群圍着他的omega紛紛散開一條道,想上又不敢上的樣子別提有多憋屈了。
段霖從萬花叢中過,真正做到了片葉不沾身。
段霖面無表情地從模拟訓練場出來,然後看到了雲予。
他三步并作兩步小跑過來,彎起眼睛露出八顆牙齒:“你怎麽來啦?”
得,又從小豹子變成小狗了。
雲予偏頭看了眼他身後,幾名OB随後跟着出來了,段霖跟着他看去,皺眉道:“換個地方說。”
雖然雲予也是從帝國軍校畢業的,但畢業幾年學校的格局有所變化,他不太熟,最後跟着段霖到了一個角落,三面環牆,足夠隐秘,很适合幹點什麽。
“現在可以說了吧,找我有什麽事?”
雲予站在角落裏,段霖個子高大,像第四堵牆将這裏圍成一個狹小的私密空間,此時即便有人路過也不會察覺,角落裏還有一個人的存在。
一把兇器利落地抵上段霖的胸口,将他逼退幾步,段霖低頭一看,是由一個本子卷成的空心圓筒。
“站開點兒。”雲予見段霖退到适當距離才擡了擡下巴,道明來意,“你落在公寓裏的東西。”
段霖的反應有點奇怪。
常人找回忘了的東西應當是驚訝,但他似乎只是有點尴尬。
“哦哦哦,原來落在公寓了,我說找不到呢,還麻煩你專門跑一趟。”
“不是專門。”雲予說。
“?”
“準備一下,去醫院體檢。”
段霖十分不理解,“好好的怎麽突然要安排體檢?”
雲予稀松平常地擡了下視線:“看病,你知道自己有夢游的毛病嗎?”
段霖哽了一下:“這個,有時候……有時候确實起床點和入睡點不太一樣,但只是極偶爾的時候!”
“什麽時候?”
“和你一起睡的時候。”段霖說完發覺有歧義,遂更正,“呃,就是和你呆在一個空間裏的時候。”
“……”
雲予沒打算和他商量:“去醫院。”
“奧。”
軍區附屬醫院,問診室。
頭發花白的醫生拿着病歷在燈光下研究,時不時和對面的年輕人交談。
“除了不定時夢游,身體上還有什麽變化麽?”
“沒了。”段霖篤定道。
旁邊的雲予看了他一眼,說:“特別容易淚崩。”
“并沒有!”段霖表示不服,“我只是情緒比較容易激動,再說也只在你面前這樣……”
醫生一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當即有了診斷,在病歷上寫下一串他人看不懂的符號:“沒什麽大問題,alpha分化或多或少會産生一點生理變化,只不過你精神力太強,症狀比較突出而已。”
“之前出現過類似病例,受到伴侶信息素影響就會變成淚失禁體質。”
如果說醫生的話對段霖來說是一顆定心丸,那麽對雲予來說就是炸天雷。
他永遠都忘不了初次見面時,段霖哭得死去活來快要背過氣去的樣子,原來那麽早段霖就能感知到他的信息素。
雲予暗自平複下來:“醫生,開藥吧。”
醫生微微一笑:“目前沒有藥物可以治療。”
段霖驚起:“我得了絕症???”
醫生拍拍他的肩,目光忽然有幾分暧昧:“小夥子別緊張,根據以往的經驗,alpha成年了和omega結合後會自愈,所以不用過于擔心。”
“結,結合……?”段霖磕巴了一下,臉逐漸泛紅。
“是的,通常來說,完成标記後症狀會逐漸減輕直至消失。”
雲予深吸口氣,直接離開了診室。
心想,你還是得絕症吧。
他在外面呆了一會兒,段霖才從診室出來,不知道和醫生有什麽話可說。
“簽字。”雲予拿了一沓資料和一支鋼筆塞給段霖,“趕緊,就診記錄要入檔案,簽完走人。”
“好。”段霖接過那沓資料,看也沒看,聽雲予的直接簽到最後一張。
最後一個字塵埃落定,雲予松了口氣,拿回資料:“你自己先回,我去交資料。”
他從中抽出一張簽了字的表格,步子果斷拐向了抑制劑申領窗口。
段霖腳步已經擡起,想跟上去,只是又被自己生生拉了回來。
沒由來的,他不太想做讓雲予不高興的事,而他好像就是知道,如果他跟上去雲予會不高興。
走到門口,他轉了下手中的筆,準備打車離開。
等等。
筆?這是雲予的鋼筆,忘還給他了。
段霖腳步調轉,朝着雲予離開的方向前進。
只是醫院科室龐雜,七拐八彎之後,雲予沒找到不說,還成功把自己轉丢了。
不得已,他只好就近向一名護士詢問。
“您好,請問您有沒有看見一位穿黑西裝的omega?”
護士只是稍一回憶便記起來了:“你是說雲首席嗎?”
“沒錯。”
“你是雲首席的丈夫?我正好要過去,請随我來。”
段霖迷迷糊糊跟上去:“你怎麽知道我們的關系?”
護士露出一個職業微笑:“陪着omega來申領強效抑制劑的,除了他的alpha還能有誰呢?您不是已經在申請書上簽字了麽。”
“你說什麽?強效抑制劑?”段霖忽然止步,黑色身影立在不遠處,人群當中還是那麽出挑,一眼便能認出。
他并不知道自己簽了什麽強效抑制劑的申請書,但他直覺這不是什麽好東西,就和那個什麽強制發情劑一樣,都是反人類的存在。
護士也看見了雲予,和他打招呼:“雲首席,這是兩份強效抑制劑。”
雲予聞言轉身,看見護士身旁的來人時頓了頓,眉頭一皺:“段霖?你怎麽還在這兒?”
鋼筆早已被他抛之腦後,段霖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把截走了護士手裏的兩盒試劑,走到雲予面前。
“你想要這個?”段霖只是揚了揚手,便是雲予夠不到的高度,“告訴我它的副作用。”
雲予的眉頭擰得越來越緊,視線緊緊粘着段霖手裏的東西。
已經近在咫尺,不能功虧一篑。
他故作平常地說“沒什麽副作用。”
換作平時,一定是雲予說什麽段霖就信什麽,可是段霖剛剛才遭受完一次欺騙,變聰明了。
“如果沒有副作用你為什麽不直接和我說,要騙我簽字?”
雲予松了口:“……有一點。”
顯然,段霖的大腦系統升過級了,防火牆和之前不是一個檔次的。
“我不信你了,我自己回去找人問,這個我先保管了,沒問題我再還你。”
雲予叫住他,聲音澀口:“站住。”
段霖想跑,但雙腿不聽使喚地停下,轉身面向雲予。
雲予上前兩步,視線如一把燒紅的鑄鐵劍,鋒利灼熱:“有副作用又怎麽樣?你想标記我嗎?”
段霖怔了一會兒,沒承認,也沒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