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間陪護
夜間陪護
宋川好不容易扶牆站穩,頗為震驚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掐了一把胳膊上的軟肉:“黎副首席,我不是在做夢吧?”
黎墨沒回答,皺着眉看向會議圓桌邊交疊的兩個人影。
段霖臉色很沉,比戰鬥影像裏的那個殺神有過之而無不及。一身屬于alpha的極具天然侵略性的氣息張牙舞爪,盡管刻意收斂,卻還是無形之中讓周圍的人感到緊張。
雲予躺在他懷裏。
平日在研究院衆人眼裏神聖不可侵犯的雲首席,此刻窩在一米九的alpha懷中!
雲予身姿挺拔,個子不矮,只是這個姿勢一下就将AO的體型差暴露出來,何況段霖還是A中翹楚,形體力量各方面都是拔尖的,一只手臂就能托起他半邊身體,竟然襯得雲予有些小巧。
“他怎麽了?”段霖問多餘的兩人。
宋川想起雲老師的囑咐,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
別問,問就是發情期要到了。
段霖的視線認真得好似在戰場上和敵人搏鬥,這樣的人在戰場上無往不勝,讓人心慌膽寒。
好在宋川的頂頭上司不遑多讓,平時已經鍛煉出來了臨危不懼的沉穩心态,于是硬着頭皮道:“這幾天雲老師都沒怎麽休息,大概是疲勞過度。”
“累暈了?”段霖一臉你們怎麽照看的人,不高興地正要發躁。
懷裏的雲予忽然無意識地咛了一聲,段霖立刻将他摟緊了些,宛如小心翼翼捧着珍寶的惡龍。
聲音小得接近唇語:“我帶他上去休息。”
段霖說着就要當着助理和副首席的面把研究院首席研究員整個抱走。
“等等!”
宋川突然彈起來,攔在門口。
“不能、不能就這樣出去。”本能驅使,讓宋川短暫地沖破了alpha的壓制,“絕對不能讓別人看見雲首席這樣。”
開什麽玩笑,要是讓人看見雲老師被一個alpha抱進辦公室,明天帝國首席研究員身體抱恙的消息就能傳遍十六星,那些不安分的東西一定會伺機而動,到時候可能會危及帝國的穩定。
段霖愣了愣,随即露出恍然的模樣,宋川終于感到些許欣慰,起碼這個“師娘”很識大體。
段霖輕輕放下懷裏的人,脫下自己oversize的外套蓋在雲予身上,然後……往上拉起蓋住雲予的臉,再連衣帶人一起抱走。
這樣雲予就不會害羞了吧。
宋川:“……”
好像有哪裏不對。
段霖這次沒猶豫,直接離開了會議室,外面有幾個人正好在電梯門口排隊。
宋川心裏大呼不好,但事已至此只好認命地跑到前面給他們領路。
“這邊!”
可是走進消防通道時,宋川才想起施工電梯還在停運中!
獵獵冬日,宋川滿頭大汗拿出手機:“我馬上通知工程部重啓電梯!”
“太慢了,先走一步。”段霖扔下這句話,抱着雲予邁開步子,一步三階走了樓梯。
“等等!雲老師!”
宋川呼哧帶喘地追了三層,當他氣喘籲籲扶着樓梯仰望頭頂餘下的十幾層樓梯時,段霖早已不見了人影……
入夜,萬物休憩,戰火停歇,一切歸于寧靜,月光灑進窗內将雲予沒什麽血色的臉照得愈發白皙,宛如一塊上好的羊脂玉,如墨的烏發碎蓋在額前,相得益彰。
雲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覺得這一覺睡得有點沉。
不對,他什麽時候睡着的?這個時間該在實驗室裏的。
慢慢地,他發現不對勁的事情越來越多,比如埋在他床邊的那個金毛腦袋。
“……”
段霖沒睡熟,雲予一動他就有所察覺,揉揉眼睛道:“你醒了……”
雲予按下心裏的風暴,勉強冷靜道:“你怎麽在這裏?”
“你忘了?你在會議室裏累暈了,我就把你抱上來了。”說完像是想起兩人目前的相處狀态,段霖頓了頓,手腕轉動得咔吧作響,無所謂地動了動唇,“只是剛好順手。”
耳邊仿佛有飓風刮過,夾帶着小石子,臉頰生疼。
抱,上,來。
雲予把這三個字在喉嚨裏過了一遍,如鲠在喉。
“宋川呢?”雲予忽然想起自己的助手,按理說他應該會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除非他被段霖打暈了,否則說不通。
“我看他挺忙的,就讓他忙自己的去了。”段霖說得理所當然,俨然把自己當成主事人。
“……”雲予的臉上總算是見了點紅潤,血壓上來了。
忽然,他看見段霖随手拿過不知道哪兒變出來的保溫桶,開蓋後飄出絲□□人的香味。
他這幾天都沒有進食,營養劑倒見了底,此時被食物的香氣牽動出本能的欲望。
“你體力流失得嚴重,得吃點清淡的,先把海鮮粥喝了吧。”
雲予沒接,狐疑道:“哪兒來的?”
他從不吃來路不明的食物。
“你們食堂做的。”
好歹這裏是研究院,諒段霖也搞不出什麽花樣,雲予這才半信半疑地接過碗,暖氣自指腹流進體內,變得溫吞。
段霖把頭偏到一邊,嘴角隐秘地勾起。
食堂做的才怪。
這手藝是段氏絕學,趁雲予睡着的時候他逼宋川去研究院食堂好一通打點,弄來新鮮的海鮮和泡好的小米,文火慢炖三小時濃縮精華才得這麽一小碗。
除了雲首席誰配吃這東西啊。
雲予沿着碗沿抿了一口,嘴唇沾着米湯變得濕潤。
段霖默默移開視線,随口嘟囔:“多喝一點。”
雲予捧着碗,動作頓了一下:“你怎麽還不走?”
“?”段霖瞳孔放大,像是沒聽清,“你還讓我走?”
雲予拿着湯匙,同樣不理解地擡眸:“不然?”
“我走?我走了你好繼續工作,然後又累到暈倒?真不知道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
情緒翻湧,不肖片刻,随着段霖發出高亢的诘問,眼眶裏濕了一片,最後霧氣凝結成小水珠。
雲予精神不振,皺起眉來無端添了幾分病氣。他搞不懂段霖怎麽這麽大反應,好像他暈過去會要了他的命似的。
他的身體自然自己最清楚,只是發情期前夕體力不支,多補充幾支營養劑就沒事了。
當然,他不會和段霖解釋,只說:“這次暈過去是意外,讓宋川留下就行了。”
只要段霖一走,馬上就可以讓宋川把資料抱進來,長夜漫漫,繼續工作。
他計劃得很理想,可惜現實總和他作對。
段霖幽幽地看着他,無情地戳破理想泡泡:“如果他真能照顧好你,你就不會暈過去了。”
雲予沉默了。
不知道段霖哪來的膽子這樣和他說話,還管到他頭上來了?
或許他覺得自己目前的狀态奈何不了他,誰都能來插上嘴。
又或許是這段時間在段霖面前他太過“和顏悅色”,以至于他把規矩忘得一幹二淨。
不論是哪一種可能,都不允許他再沉默下去了。
雲予面容平靜地把碗放到一邊,咯噔一聲,清脆涼薄,段霖的心髒也跟着被攥着咯噔一下,忘了抽氣。
“你是不是忘了我上次跟你說過的話?”
段霖的身量坐在小凳子上有種不協調的局促感,像巨獸擠在一朵小蘑菇上,他垂下眼睛:“沒忘。”
“那你是得到答案了?”雲予冷冷看着他,非要把那天未結束的對話拉出來讀檔。
主人還是私有物的問話,他堅信段霖面對這個話題還是會想逃開。
段霖擡起頭看他,睫毛濕漉漉的,似乎有一點遲疑,随後……點了頭。
雲予眯了起眸子,不知怎麽的,胸腔劃過一絲下棋落錯子的煩悶。
“我……我那天回去想了很多,也問過了我父親,他說婚姻,婚姻像港灣,本質上是一種歸屬關系。”
雲予凝眉,不知道他不知所雲一大堆,到底想表達什麽。
“雖然我們的婚姻有點兒特別,但本質大概是一樣的,既然是歸屬關系……”段霖咬了咬唇,再次低下頭,聲音變得沉悶,細瞧還有一絲羞赦,“那你說是主人,就是主人吧。”
沉默蓋過了夜色,重得化不開,雲予周身那層冰冷堅硬的外殼,好像正被什麽東西無情擊碎。
“你……”窗外的風将雲予的碎發吹散,右手垂落在床邊,手指無規律的動了動,似乎有些無措。
段霖他……就是個奇葩。
他的婚姻觀太奇怪了,明知是一段扭曲畸形的婚姻,還要從中探尋意義,什麽樣的alpha會親口承認自己的omega是他的主人?
聞所未聞,真是開了眼了。
段霖摘掉了抑制環,卻又好像給自己套上了無形的枷。
雲予太過震驚,忘了說話,倒給了段霖可乘之機。
他看準空隙,順勢而上,聲音小而堅定:“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等你一好……我馬上就走。”
“……”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每次落下風的段霖這次意志格外堅定,堅定得眨眼的頻率都下降了,本就發紅的眼睛愈發幹澀。
對視片刻後,大概是疲了,雲予冷着臉拉起被子,生硬道:“滾到外面去,我要睡了。”
段霖被罵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雲予這是讓步的意思時,嘴角率先咧出一個大大的弧度,随後才跳起來:“我就在外面,要喝水就喊我。”
段霖的脊背都直溜了,雲予這樣驕傲的人,居然這麽輕易就妥協了,自己不愧是4S強A,了不起!
他不自覺地挺了挺胸脯。
段霖藏不住心思,一點情緒全寫臉上,雲予不知道這奇葩怎麽突然就興奮了起來,本不想理他,臨到段霖拉開休息室的窄門,還是問了一嘴:“你睡哪兒?”
“沙發啊。”
可是看他的表情仿佛即将入住七星級酒店總統套房。
雲予嘴唇動了動,什麽都沒說。
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不小,但對段霖将近一米九的個子來說實屬迷你了些。
“沒事了吧?我先出去了,你休息吧。”
段霖轉過身,不出兩秒,雲予叫住了他。
“等等。”
段霖一回頭,視野立刻消失,他用手把飛過來罩在他頭上的“暗器”扯下來才發現是他自己的外套,還有……一床小毯子。
“?”
雲予自動忽視段霖投來的詢問目光,将自己身上柔軟的羊毛毯優雅抖開:“滾吧。”
“哦……”
段霖摸了摸後腦勺,抱着小毯子帶上了門,光線随之消失。
他站在陰影裏,輕輕地抽動鼻子,毯子上好像散發着一股好聞的淡香。
這是……雲予的味道?他确信。
沙發确實不太寬敞,段霖一雙長腿放不下,只好蜷起來。
夜間氣溫降低,窗戶上結了一層薄霜,段霖身上卻只蓋了一件外套。
雲予施舍的小毯子被他疊成小方塊,枕在腦袋下,他面部朝下,把臉埋了進去。
捏了捏,觸感很柔軟,吸了吸,味道很好聞。
比他最喜歡的薄荷還要香,而且……他好像夢到過這個味道。
段霖嗅着毛毯上的香氣,不一會兒便擠在那個小沙發上睡熟了。
一門之隔的雲予躺在休息間的單人床上,和天花板幹瞪眼。
之前這裏塞滿了書和資料,衣櫃裏,枕頭邊上,可是現在空空蕩蕩,想也知道是誰收走了他的書。
自從成為帝國首席研究員以來,還從來沒人敢這樣插手他的私生活。
而自和段霖執行軍令起,他的生活也時常變得一團亂麻。
雲予從小在困境的泥沼中摸爬滾打着長大,一度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怨天尤人的人,可現在他第一次覺得命運塞給他段霖這個困境有點險惡過頭了。
淩晨三點,他仍是睡意全無,只好在心裏用人工算力測試起了武器參數。
背到一半,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敲響了。
“誰?”
雲予下意識出聲,問完覺得自己多少有點多此一舉。
然而外頭并沒有傳來應答聲,只是堅持不懈地又敲了幾下門。
篤篤篤——
雲予了然,某人又在夢游了。
果不其然,外面又傳來一點聲響,段霖在夢裏打不開門急得直哼哼。
雲予仍躺在床上,借着月光,濃重的視線落在門上,仿佛可以透過門看見alpha想進進不來的倒黴模樣,郁結了一晚的心情頓時通暢了,不自覺勾了勾唇。
不多時,他愣了一下,從被子裏抽出手撫上臉側,兩根冰涼的手指把嘴角拉直了,在外面窸窣的動靜裏重新閉上眼。
他并不是天生睡眠淺,只是有太多無法熟睡的原因。
小時候他怕自己睡着,會來不及從炮火和彈流中逃生,長大後想要他命的人又太多。
這次雲予睡得很沉,即便天剛明就醒了,這也是他這段時間為數不多的優質睡眠。
或許是因為,全帝國乃至可能全星系最強戰力就在門外,像一張無懈可擊的盾。
雲予精神恢複了一些,想走動走動,誰知一拉開門,發現一只金毛“巨型犬”趴睡在門邊,身上只有一條薄毯。
“……”
雲予往後退了幾步,被吓到不至于,只是有點視覺沖擊。
“醒醒。”雲予叫他。
段霖條件反射般坐了起來,毯子從他身上滑落:“要喝水嗎?”
“不用,但我要工作了,你回去吧。”
段霖緩了一陣子,眉頭漸漸靠攏:“這麽快就開始工作?”
“八點了。”相比段霖衣冠不整,雲予一身收拾得十分妥帖,兩人一個像有錢人家的少爺,一個像有錢人家少爺撿回來的流浪犬。
“而且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段霖瞟了雲予一眼,發現他臉色确實不錯,一定是昨天的海鮮大補粥起效了,他在心裏誇誇自己。
段霖收拾好東西,系上外套,準備離開辦公室。
“對了,我們宿舍裝修完了,我搬回學校了。”段霖冷不丁道。
雲予正在開電腦,聞言沒搭腔。
他現在基本不回去,公寓裏有沒有人對他來說差別不大,頂多,也就是冰箱裏不會再有食物。
本以為段霖只是出于禮貌通知他一聲,誰知他又開腔:“你搬回去吧。”
“這裏的床不如家裏的舒服。”
說罷,便徑直離開了。
電腦屏幕亮了一會兒,遲遲等不到主人輸入密碼,又暗了下去。
雲予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窗戶邊,身後的轉椅漫無方向地打着轉。
鐵質窗沿不知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氧化出了鏽跡,是因為氧氣和水分無處不在,段霖也一樣,怎麽趕也趕不走,避也避不開,最後無可避免地影響了他的生活軌跡。
雲予拿出手帕包裹着手指擦拭窗沿,鐵鏽的時間不長,一擦就掉。
只要趁早去除,一切都能還原如初。
他随手将手帕扔進了垃圾桶,投身進一天的工作,開始批積壓如山的文件。
臨近中午,消失不見的宋川才面帶急色重新出現在辦公室。
“還記得來上班。”雲予聽見動靜,頭也沒擡,就這麽輕飄飄一句,讓人不寒而栗。
宋川讪笑兩聲,心裏苦哈哈,他只不過是一名普普通通的beta,怎麽敢和4S強A硬碰硬。
不過此時宋川也顧不了這麽多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報:“雲老師,我剛從軍區醫院過來。”
“他們駁回了我們的抑制劑申請!”
雲予倏地擡起頭。
“為什麽?”
“因為您現在是已婚人士,申請強效抑制劑必須由配偶陪同簽字!”
啪嗒——
厚重的鋼筆落到地上,摔出一線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