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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回家

回家

沈斯言一晚上沒回來。

宋誠滿腦子哄男人的計劃全都泡了湯。

昨晚臨睡前他給沈斯言發了一條信息，問他晚上回不回來，沈斯言沒回複。

早上醒過來的第一秒，宋誠就抓過手機看信息。

沈斯言是在淩晨三點多的時候回複過來：【不回。你早點睡。】

那時候宋誠已經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一晚上他夢境不斷，各種亂七八糟的場景一閃而過。

小時候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日常，沈斯言寬容地摸着他的頭。

一晃又是他爸罵他是個喪門星。

再一晃又是他寄宿在沈斯言家裏，上一秒鐘兩個人還師生融洽地相處，下一秒，沈斯言就帶了個明豔的女人回家，那女人指着宋誠罵：誰把這個喪門星帶回家的？

結果一眨眼，那女人的臉就變成他媽媽的臉。

見鬼！他媽為什麽跟沈斯言在一起了？這是什麽逆天劇情？

惡心透頂的違和感讓宋誠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光已亮，鳥叫聲如昨。

宋誠沒好氣地掀開被子下床，去衛生間裏沖了個澡。

洗去一身的黏膩，換好衣服後又去樓下的麥當勞吃了個早餐，這才感覺整個人回過魂兒來。

上午九點多，宋誠正斜靠在床頭無聊地打游戲。

房間門“嘀”的一聲被打開，他急忙按了退出鍵，不去管游戲人物的死活，擡頭就看到沈斯言走了進來。

他還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神情顯得很疲憊。

宋誠趕緊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小心觑着他的臉色。

“怎麽樣？回家一趟怎麽看着這麽累呢？”

沈斯言接過水喝了一口，随後擰好放回桌上，轉身在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沒事。”

他用手揉了揉太陽穴，一晚上就睡兩個小時，此時的他真的很疲憊。

“雖然不知道你家裏發生了什麽事，但我覺得你現在應該需要安慰，需要一個愛的抱抱嗎？”

宋誠在抓撓腮地想詞兒哄沈斯言開心。

這話說出口他自己都覺得臉紅，神情略顯尴尬。

沈斯言擡眸看他，嘴角微微挑了挑。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停頓了幾秒後，他突然張開雙臂，沖宋誠挑了挑下巴。

“過來吧。”

宋誠愣住，“啊？”

“不是說要給個愛的抱抱麽？過來，抱。”

宋誠徹底呆了。

不是不能抱，只是這姿勢……

沈斯言整個人是靠在沙發椅上的，這是個單人座，他要是不起身的話，宋誠要抱他就只能坐到他腿上……

這個姿勢真的可以麽？

看宋誠被調侃到傻掉，沈斯言有被取悅到，心情放松了不少。

他收回手臂，笑着搖了搖頭，“逗你的，別想太多。”

宋誠卻頂着一張紅臉，上進一步，“抱就抱，大男人，說話算話。”

說完，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身子前傾，兩只胳膊摟住沈斯言的肩，随後整個人跨坐到他的腿上，把沈斯言緊緊地摟住了。

沈斯言：“……？？？”

這……倒是意料之外的展開。

他兩只手張開，懸在宋誠身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哪放。

兩個人渾身都很僵硬，宋誠似是不滿地搖了沈斯言一下，“不是說要抱麽，怎麽不抱？”

語氣還有點嗔怪。

沈斯言無奈，只得将胳膊環抱到宋誠的腰背上，覺得自己仿佛在抱一只成年了卻又很粘主人的大型犬。

體溫透過布料滲透了進來，傳遞到彼此的身上。

宋誠覺得很熱，忍不住想要顫抖。

只不過抱了一會兒，他的額頭就出汗了。

最後是沈斯言先把宋誠推開了。

“好了好了，別撒嬌了，一米八幾的大帥哥，坐在我身上合适麽？”

宋誠有些尴尬地站起身，別過頭去不敢看沈斯言。

“不是你說要抱的麽……”

沈斯言笑了起來，沒再跟他鬥嘴。

“我去上趟廁所。”

說完宋誠就小跑進衛生間，把門一關躲了進去。

他背靠在背板上，心虛地拍了拍胸口。

幸好深斯言先推開了他，否則他的某些不可言述的反應就要被發現了。

該死。

其實不自在的不只有宋誠。

沈斯言心下也覺得有些別扭。

他扯了扯領子，覺得有些渴。

昨天下午的時候他接到了老媽的電話，讓他回家一趟。

沈斯言當時震驚得整個人都僵住了，原本以為這次回老家又會像以前一樣，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就返程，沒想到竟然被老媽叫回家。

他快速換好衣服下樓去開車，表面上他似乎十分冷靜，其實只是震驚得說不出話而已。

回到家後，家裏除了爸媽，并沒有別人，親戚們都不在。

他爸沈知啓如往常一般，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聽見他進門也沒擡頭看他一眼。

沈斯言有些拘謹，乖巧直順地站在爸爸面前問好。

沈知啓哼了一聲算做回答。

沈斯言在對面沙發上坐下，燒熱水，泡茶。

家裏的茶具都換過了，不再是以前的青花瓷，而是換了一套汝窯。

淡青色的杯子色澤溫潤，倒上清澈的茶湯，香氣袅袅，浮現出一派靜好。

沈斯言的內心很激動，不知道這是不是關系好轉的前兆。

老媽端了一盤新鮮的果切放到茶幾上，把一個石榴放到沈斯言面前。

“中午剛去買來的，很新鮮。”

沈斯言默默無言，拿了個小瓷碗過來，一顆一顆地剝着石榴，以掩飾內心的慌亂。

一時間沒人說話，電視機被調低音量，輕微的雜聲更顯場面安靜。

許久以後，沈斯言的石榴都剝了小半碗了，老媽才開口說話。

“上午……我們看到你們了。”

一句話驚得沈斯言出了一身汗。

“我以為你們沒看見……”沈斯言放下石榴，垂眸凝視着地面。

還是熟悉的花式瓷磚，規矩的幾何圖形忽然在眼前忽大忽小。

“你旁邊……是當年那個孩子吧……”

沈斯言的手輕微抖了一下，沒想到老媽馮金花竟然能認出宋誠。

他都沒能在第一時間認出宋誠來。

“是他。”

“你們……在一起了？”

“沒有，我們好多年沒見了，最近剛遇到，這次一起回來也是湊巧，并沒有提前約好……也沒想到能遇到你們。”

沈斯言趕忙解釋道。

沈知啓哼了一聲，終于把報紙放下，舍得擡頭睇了沈斯言一眼。

“如果我們沒看到呢？你是打算繼續瞞下去，永遠不跟我們見面了？”

沈斯言着急地解釋：“沒有，我只是想回來遠遠地看你們一眼，我也沒想到他也會來——”

“他跟着你來的？他來做什麽？還追着你回來，真是一刻也分不開，你們厲害得很！”沈知啓氣道。

“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爸、媽，我們只是碰巧遇到，只是故人，沒有別的關系——”

這話也不知道爸媽信不信，但沈斯言解釋完，爸媽也就沒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馮金花才緩緩開口：“其實以往你每次回來，我們都看得到……你的車子那麽明顯，一眼就能看到，我和你爸也早就知道你什麽時候會回來探望，一般都是站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你開着車子進小區，待上幾小時後再悄悄離開——”

沈斯言有些吃驚，沒想到他的行蹤還是被爸媽發現了。

“對不起……讓你們二老費心了……”

沈斯言是真的有點愧疚，心裏有一種無力的鈍痛感。

“之前給你介紹的那姑娘，後來你們也沒聯系了？”馮金花問道。

沈斯言搖了搖頭，“當時我就跟她說明白了，那姑娘也是個明事理的人，沒說我什麽，也挺理解我的，我們現在偶爾還會聯系一下，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馮金花聽完嘆了口氣，沈知啓又重重地哼了一聲。

“後來……也沒交過別的女朋友？”

“沒有，”沈斯言搖了搖頭，“不能騙別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能昧着良心去坑別人。”

馮金花聽完半天沒說話，最後無奈地問了他一句，“兒子，咱這毛病就算是改不過來了麽……”

沈斯言一直低着頭，良久沒出聲，随後他苦笑一聲，“這怎麽能是毛病呢，爸媽，你們也都是知識分子，可以去查些相關資料，這只是一種現象，并不是一種疾病，世界上有許多國家同性戀婚姻都合法化了，就證明這件事不是說改就能改的，現在社會對這種事情已經很寬容了，別人都能接受，你們是我的爸媽，為什麽就不能試着接受我一下呢？”

沈斯言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哀求的意味。

沈知啓氣得站了起來，“你說我們不試着去理解你？如果不想理解你，今天又何必把你叫回來？你每一次回家我們又怎麽會知道？你說我們不想理解你，你又何曾理解過我和你媽？我們年紀大了，受不得這種刺激！怎麽別人家的兒子都能好好地娶妻生子，就你不行？你說你獨身也就算了，還非要……非要……喜歡男人，這是什麽毛病？你還有臉說出口！你身邊的朋友同事都知道你有這個問題麽！”

沈知啓左右轉了轉身，看起來還是無法接受兒子的性向。

做為一名高級教師，他真的沒臉跟別人說自己的兒子三十歲了還單着，不是因為找不着對象，而是因為是個同性戀。

這種事情在一座小城裏，無疑是一個炸裂的存在，根本無法說出口，遑論讓別人都去理解你。

“你還好意思說現在社會對這件事包容度高？我活好幾十年，身邊就沒遇到過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你說你這不是病，那你要不現在去樓上樓下随便找幾個叔叔阿姨問一問，問問他們，如果你是個同性戀，他們會不會笑話你！”

“知啓！別說了。”馮金花出言打斷道，“兒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不能好好溝通麽？今天讓他回來的是你，要罵他的也是你，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像以前一樣，讓他悄悄走了算了！”

沈知啓被堵得說不出話，但又真的很生氣，無奈之下只得轉身走回自己卧室，把門重重地關上，眼不見心不煩。

沈斯言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于是就想離開。

馮金花不讓他走，非要讓他留下來過夜。

晚餐也是一家三口一起吃的，可是整頓飯都沒有人說一句話。

好好的一頓團圓宴，吃得沒滋沒味。

飯後，沈斯言主動去把碗筷都洗涮幹淨，随後便回了自己的卧室，再沒出來。

卧室裏的擺設還跟多年前一樣，東西幾乎都沒動過，整個房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

可想而知，他不在的這些年，馮金花沒少進來睹物思人。

他覺得他爸也會這樣做，只是嘴硬不說而已。

沈斯言站在窗前抽了幾根煙，望着窗外熟悉的夜景發呆。

是，他不敢跟看着他長大的叔叔阿姨們說出他的性向。

但他又倔強地不想承認這是病。

甚至覺得，如果這是病就好了，說不定吃幾帖藥就真的能改過來了，何至于鬧得像現在這樣雞飛狗跳、有家不能回。

一直坐到淩晨五點多，沈斯言才覺得困倦難擋。

他小睡了一會兒，沒多久就被父母早起的聲音吵醒。

父母的聲音已經放得很輕了，奈何沈斯言壓根沒睡着，一點點聲音就被驚醒。

他躺在床上安靜地聽着，直到沈知啓出門去晨練，這才從床上爬了起來。

馮金花陪着沈知啓出門了，把做好的早餐放在桌子上。

沈斯言獨自吃完早飯，穿好衣服就離開了家，臨走前在桌子上留了張字條：【爸爸媽媽，我先走了，你們保重。今年過年再回來看你們。兒子：言】

沈斯言開着車，在外面的街道上逛了好久，九點多才回到酒店。

宋誠開玩笑問他，需不需要一個愛的抱抱來安慰他。

沈斯言想：其實他是需要的。

他甚至還蠻想問問宋誠，在你們年輕人眼裏，對待同性戀這個群體到底是個什麽看法？

可想來想去他都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他總覺得為人師表是一種責任，何況多年之前他們之間還發生過那件事……

他真的問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