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

第13章 許願

許願

沈斯言把三根香火插進巨大的香爐裏。

現在的寺廟都禁明火，不允許燒紙錢，香火也不讓放進主殿供奉，看起來形式大于內容，但這也沒辦法。

宋誠跟在後面把香也插了進去，不小心還被香灰燙到了手，“嘶”的一聲猛地抽回了手。

“燙到了？”沈斯言笑道。

“嗯，不會上香。”

“剛剛你在嘟嘟念念些什麽呢？”

“沒什麽。”

宋誠閉嘴不答，自然是不能讓沈斯言知曉他在肖想些什麽。

沈斯言沒多問，各人有各人的願望，都是別人的隐私。

他帶着宋誠進到主殿，小聲地跟他講解拜神需要注意的事項。

大殿正中是一尊山神像。

這廟應該是翻修過了，沈斯言的印象裏以前的神像沒這麽新，仙身金光四溢，應該是有錢又虔誠的人出資塑過金身了。

兩人在殿前的拜墊上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各自默念着心中的祈願。

沈斯言：

希望一切順利，生活安耽。明年能順利加薪。朋友們平安健康，學生們能乖一點好好學習。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希望好友傅康的酒吧平安無事，往後生意興隆，不再有麻煩事。

旁邊跪着的小朋友宋誠，平安順利，多賺些錢，生活中少些煩心事。

宋誠想的則非常專一：

想談戀愛。想跟喜歡的人談戀愛。

我喜歡他很多年了……大慈大悲的各種神明、山神、佛祖們，求求你們讓我跟他談戀愛吧……

兩人各自拜完，從拜墊上起身，又在大殿內轉了幾圈。

主殿後面還有偏殿，殿內也供奉了一些百姓們熟知的神仙小像，太上老君、觀音大士、文昌帝君……

宋誠一路拜過去，從未發現自己如此虔誠過。

拜過一輪，時間也過去很久。

兩人出來後走到外面的竹林裏，不少香客都坐在石凳上小憩。

宋誠尋了個幹淨的石階，拉着沈斯言坐下看風景。

眼前人來人往，有的人心事重重，有的人滿心歡喜。

來此之處，皆有所求。

無挂無礙的人怎會到此相求。

宋誠眼神四處亂飄，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廊子，廊頂挂滿紅色布條。

“那是什麽？”宋誠指向那裏問道。

沈斯言把他的手臂輕拍下去。

“在廟裏不要随便亂指，容易冒犯。”

“……講究好多。”

“那是許願廊，每條紅布上都寫有信主的姓名八字和許下的願望，挂在廟裏時常加持，應該會靈驗得快一些吧。”

“你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宋誠好奇地問。

“不知道，農歷出生時日就行，八字有專門的app可以翻譯，倒也不難，只是我懶得記。”

宋誠被科普後點了點頭，“哥你懂得真多。”

沈斯言被恭維得笑了起來，“這算什麽懂得多，常識罷了。平時多看點書。”

說完，沈斯言習慣性想在宋誠的頭頂拍一拍，随後想到前幾天的尴尬狀況，半道改變了方向，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一觸即分。

宋誠的腦子嗡了一聲，他覺得自己有毒，随便一點肢體接觸，都會讓他回味半天。

“咱們也去請一條吧？”

“行。走吧。”

兩人去到偏殿處的請願桌前，一人拿了一條紅布用筆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個人信息和願望。

宋誠的眼睛頻頻往沈斯言那裏看。

被沈斯言察覺到，“總盯着我看幹什麽，寫你自己的就行。”

“你許的什麽願？”

“……世界和平。”

宋誠：“……”

這人，年紀大還這麽不正經。

他不敢明确地把想說的話寫在上面，只能隐晦地表達：【與喜歡的人攜手餘生。】

沈斯言不是故意偷看的，他寫完自己的願望把紅布遞給老人家，掏出手機準備掃碼付法金，一偏頭就看到宋誠的字了。

“喲，有喜歡的人了？”

宋誠趕忙把字蓋住，“哥你怎麽随便偷看別人的願望呢？”

“這有什麽，挂在那裏，別人想看随時都可以看，又不是什麽秘密，再說，誰認識你。”

“不給看。”

“好、好，不看，你寫吧。”

宋誠寫完，想了想又補加了一句，這才把紅布翻過來折起來遞給面前的老人。

沈斯言說：“我沒付你的那一份，自己許願要自己付錢，有舍有得，有付出才有回報，這個沒辦法代付。”

“知道了。”

宋誠也沒想讓他代付，甚至想把沈斯言那份一起付了。

眼看着工作人員把兩個新布條挂到廊頂，兩人這才轉身，在風景區裏閑逛了起來。

“……哥，你有……喜歡的人了麽？”走了半天，宋誠才忍不住小聲問道。

沈斯言一搖頭，“沒有。”

“是暫時沒有，還是一直都沒有。”

“當下沒有。”

“哦……”宋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你之前談過戀愛吧？”

“算是談過吧……我都這麽大年紀了，不談戀愛正常嗎？”

“能有多大，也沒比我大多少。”宋誠小聲替他找補。

“小弟弟，哥都三十了。”

宋誠自動忽略了關于年紀的讨論，執着于他的情感問題。

“那你之前談過幾次戀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提到這個話題，他總覺得沈斯言的态度有些回避。

“兩次吧。”

“吧？談過幾次戀愛還沒數麽？”

“那就兩次。一次是家裏安排的相親，沒談幾天就覺得彼此不合适，很快就分開了。一次是去年，出去喝酒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妹子，她追的我，其實我沒答應，但是她不肯死心，相處了幾個月，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哦這樣，”宋誠莫名覺得有點開心，“那相當于一次也沒談啊——”

沈斯言：“……你要非要這麽說也行。”

宋誠笑了起來，心情很好地吹了聲口哨，逗弄樹上的小松鼠。

“怎麽心情忽然變好了？”沈斯言回頭好笑地問。

“生态環境好，人就容易心情好。”

“胡說八道……”

距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廟裏的素齋堂還沒有開放，早餐時段也已經過去，兩人逛累了後，在廟門外的小攤位上買了點烤香腸和關東煮填肚子。

“一會兒去哪？”沈斯言問，“好多年沒回這邊來了，帶你逛逛、尋尋舊？”

宋誠現在心情很好，怎樣都無所謂，“随便，你去哪我去哪。”

“這麽乖。”

“那你看，我一直很乖的。”

沈斯言仿佛聽了個笑話，“快算了吧，你小時候什麽混樣子我又不是不知道。”

提到這個話題，兩個人同時一愣，随後各自別開目光都不說話了。

把吃過的關東煮盒子扔到路邊的垃圾桶裏，宋誠這才開口低聲道：“當年的事情，對不起。”

沈斯言聞言轉頭，“你道什麽歉？又不是你的錯。”

“但都是因我而起的。”

“都過去了。”

沈斯言拍了拍他的肩，兩人便不再說話，一起往前走去。

走到停車場的時候，宋誠朝着停車的位置徑直走過去，卻發現沈斯言并沒有跟上來。

他往後看去，就看到沈斯言正站在停車場門口目不轉眼地朝着一個方向看。

宋誠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就看到四個人正從一輛車裏走了下來，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沈斯言盯着那幾個人的背影一動不動。

“怎麽了？認識？”宋誠走近後問道。

沈斯言沒說話，直到那四個人的背影消失後才轉過身來，“走吧。”

表情略顯疲憊。

上車後系好安全帶，沈斯言也沒急着開車。

“怎麽了？剛剛那幾個人是誰呀？”宋誠關心地問道。

沈斯言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是我爸媽。”

“？”宋态一臉疑惑，忽然想到，沈斯言明明回了老家卻要一個人在外面住，很奇怪。

“怎麽了，哥，跟家裏鬧別扭了？”

沈斯言輕笑了一聲，“鬧別扭……算吧……鬧了很多年了……”

他擡起雙手，掌心用力地在臉上摩挲了兩下，随後看向窗外，“我已經有幾年沒回過家了。”

“怎……”麽了？

宋誠原本想問原因，又想到這是別人不願意提及的隐私，也就及時收了聲。

沈斯言沉默地坐了一會兒，才發動起車子開了出去。

中午兩個人随便找了個地方吃了頓簡餐。

飯後沈斯言又帶着宋誠去學校逛了逛。

宋誠只在34中讀了兩年不到，其實也不算很有感情。

只是在這短短的兩年內發生了許多事情，這裏埋藏着許多他不願意回憶卻又很難忘卻的少年心事。

白雲蒼狗。

從山神廟裏回來以後，沈斯言一直都興趣缺缺，情緒有點低沉。

宋誠不知道要怎麽哄他開心。

家是一個人最大的依托，可如果這片安全港出現了裂痕，往往都是很難修補的。

宋誠也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要不，咱們今天晚上再在這邊住一晚吧？”宋誠小心問道。

“為什麽？不回去了？”

“再玩一天也行。”

“……那一會兒去前臺問問，還有沒有空房了，你再開一間。”

“不用了，”宋誠立馬否定道，“這樣就挺好，還省錢。”

沈斯言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認了他這個建議。

下午兩個人回到酒店房間，準備午休一下，晚上再出去玩。

宋誠先去沖了個澡，洗去一身的疲憊。

從浴室裏出來後，宋誠還有些別扭，一想到要跟沈斯言在一張床上午睡他就頭腦發熱。

沈斯言在換衣服的間隙接了個電話，“嗯”了幾聲之後就挂斷了，随後又把剛換下來的衣服重新穿上了。

“怎麽了？要出去嗎？我跟你一起。”

“你別去了，我自己。”

沈斯言把脫下來的睡衣睡褲疊好後放到沙發椅上，轉身說道：“我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