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追月
追月
樂隊在臺上調試了一會兒設備。
溫柔流淌的背景音樂讓場內氣氛瞬間暧昧了起來。
沈斯言輕輕撫掉杯壁上凝結的水珠,眼神不自覺又朝那男生看了過去。
幾分鐘後,一陣鼓點響了起來,衆人随之一振。
主唱是個漂亮妹子,此時坐在高腳椅上,美腿一交疊,引發一陣呼聲。
妹子聲音甜美地介紹起樂隊裏的每個人。
主唱、鍵盤、貝斯手、吉他手、鼓手……
別人的名字都不過耳,沈斯言唯獨記住了鼓手的名字——追月。
是個花名。
沈斯言頓了一下。
追月?是他知道的那個追月嗎?
他又下意識搖了搖頭,應該只是花名重合吧。
第一首歌是首新近的流行樂。
曲調歡快,加上樂隊現場演奏的加成,氛圍頓時熱烈了起來。
“……迷霧的夜色中遇見了你,深夜也變得金光閃爍……”
主唱妹子說話的聲音甜美無比,唱起歌來卻帶着點沙,在夜場裏猶顯性感。
唱到這句時,燈光師适時地調整了燈效,舞臺上閃起了眩目的光彩。
幾顆光斑投射在鼓手的臉上,男生一只手将鼓槌打了個轉,随後微微擡起頭來,目光投向臺下,精準地捕捉到了沈斯言的眼神。
兩人的目光在昏暗中一觸即散。
那一瞬間,空氣中的熱度似乎都上升了幾度。
沈斯言垂下眼,莫名覺得心跳快了一拍。
三首歌唱罷,臺下的酒客們嗨了起來。
送酒的送酒,獻花的獻花。
這時主唱從旁邊拿過一個話筒架,把手上的話筒塞了進去,随後起身把架子立在了架子鼓前。
這倒奇了,樂隊每個人分工明确,唱的彈的向來固定。
把話筒架放在架子鼓前,這是要讓鼓手solo麽?
追月雖然戴着鴨舌帽,帽沿還壓得很低,但也掩不住他優越的骨相,張揚的氣場。
屬于是看一眼就知道會很帥的小哥哥。
這個點,酒客們漸漸都進入了微醺狀态,場面也開始熱鬧了起來。
看見主唱小姐姐的這個動作,場內不少妹子們都開始起哄,問帥哥鼓手是不是也會唱歌。
追月用鼓槌把帽沿往上頂了頂,露出一雙漂亮的眉眼。
沈斯言自己的眼睛就很好看,但多的是一種知性、迷離的美感。
而這個年輕男人的眼睛就很亮,在燈光的映襯下透着一種光彩,帶着某種志在必得的意氣,霸道又張揚,很是好看。
追月熟練地敲出了一串激烈的鼓點,随後食指輕輕敲了敲話筒,嘴唇湊近,開口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沒想到我也會唱歌吧?”
聲音出乎意料的性感,帶着某種蠱惑。
場面頓時躁動了起來,不少女孩子都端着酒杯湊到了舞臺前面,可以近距離欣賞帥哥打鼓。
“是的,接下來将由我為你們在座的每一位帶來一首歌,相信你們一定會喜歡。”
臺下呼應他的是一陣尖叫捧場。
這話說得十分自信,是屬于年輕人獨有的嚣張。
鼓點響,音樂響,鍵盤音和貝斯音跟了進來。
這是一首悠揚的情歌,沈斯言之前沒聽過。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在獨自仰望……曾經你是一顆星,在我的世界降落……為你傾心,為你執念,膽小如我卻又小心翼翼……”
很神奇的一首歌。
沈斯言聽得很享受。
曲調好聽,朗朗上口,歌詞雖然不能完全聽清,但也覺得寫得很動情。
像是少年無法訴諸于口的暗戀,一場盛大而浪漫的情/事,最終卻落得無聲凋落。
凄涼而美麗。
說是民謠也不太像,與流行樂也不完全相同,還夾雜了點搖滾的味道。
像是首原創。
沈斯言拿着手機在百度上搜了搜,沒有搜到相應的歌詞。
他倒也沒在意,平時他聽歌不多,很多很流行的歌曲他也都不知道。
沈斯言手指點了點手機屏幕,想着一會兒要不要讓傅康幫忙問一下,追月唱的那首歌叫什麽名字,他可以回去下載下來,當做車載音樂。
鼓手連唱了兩首歌。
第一首引發了一波小高潮,酒客送上來的鮮花堆成一座小山丘。
可見人氣之旺。
第二首歌就比較平淡,是一首大家都很熟悉的歌——都是夜歸人。
有主唱墊音,再經男嗓唱出,多了許多落寞的味道。
仿佛真的在等一個什麽人回家,卻又等不到的那種寂寥心情。
鼓手唱完兩首就不再唱了,把麥還給了主唱。
表演還在繼續。
追月還在打鼓。
他的帽沿再次被壓下,全神貫注在眼前的一隅,絲毫不被現場的氣氛所幹擾。
沈斯言完全沉浸其中,通過酒精和樂符放松神經。
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搭上。
沈斯言回頭,看見傅康坐到了他旁邊。
調酒師小哥倒了杯檸檬水推了過來。
傅康端起來喝了一大口。
身上的酒味不輕不重地傳了過來。
沈斯言看着他笑,“少喝點。”
傅康無奈地搖了搖頭,“那沒辦法,幹這一行的,不得陪着?”
“也是,不容易。”沈斯言聞言點頭。
整場都是買醉的人,或嗨或傷,總得有人作陪。
除了營銷擔負着售酒的指标假戲假作,老板偶爾也還是會social一下,以此彰顯酒吧的誠意,順便再固一波客。
“樂隊不錯吧?我高薪聘的,那個主唱和那個鼓手一天1000塊呢,提成另算。”
“這麽貴?”
沈斯言默默心算了一下月薪,吓得咋舌。
“這你得賣多少酒才能賺回來?”
“嗐,玩呗——”
傅康渾不在意地揮了下手。
他本身也是個富二代,開小酒吧純屬中年玩樂。
原本他自己也愛混夜場,開一間酒吧,平時有衆多圈內朋友捧場,再友情介紹幾次包場、團建,錢不就來了。
酒水利潤高得吓人,要說虧也虧不到哪去。
所以傅康就可勁兒地禍禍。
“你看那個吉他手沒,在隔壁市是個臺柱子,有他在的場子人氣都不差,彈得不說有多好,但就是有流量,人這體質有時候也是神奇,他叫草魚——”
“這主唱人氣也不低,是個網紅,網上人氣可高了,過不了幾天,你看吧,她的粉絲全得到我這來消費。”
“那個鼓手也是,長得賊帥還低調,也是個網紅,你們應該都不知道,他平時在短視頻平臺發作品的時候都不露臉的,但看骨架也是個大帥哥,戴個面具跟蘭陵王似的,挺有個性的一個小酷哥——”
“是麽?”談到鼓手,沈斯言可就不困了,随聲應和,“網名叫什麽?我去搜搜看。”
短視頻app他手機裏也有下載,只是職業限制外加太忙,平時刷得不多。
關注的主播沒有搔首弄姿故作可愛這種類型的,大多是知識型博主,但他關注過的一個鼓手也叫“追月”,他很喜歡,可惜最近他都沒在更新了。
沈斯言當時一眼就被他的作品吸引到了,因為他能在追月的鼓聲中,聽到某種激蕩人心的震振。
“忘了,等我翻翻……我也是聽圈內人介紹才知道他的,就把他給挖了過來,貴得要死,我還打算以後成立一個MCN公司把他給簽下來,再安排幾場商演、接幾個軟廣,說不定就紅了呢,這樣的話我的品牌名下也有獨立IP了,還愁賺不着錢?”
“哝,就這個,ID就叫追月,人長得挺酷,名字倒挺浪漫——”
轟的一聲,沈斯言的大腦宕機了一瞬。
有一種謎之宿命感襲來。
竟然會這麽巧?
樂隊表演得很是精彩,不停地跟觀衆互動以換取高點歌量。
一首有六百塊呢,不便宜。
但仍然有不少酒客買單。
追月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舞臺最後面。
架子鼓太大,只能擺在角落裏。
他人也隐在後頭不聲不響,除了激昂的鼓點聲,并不刻意表現。
表演持續了一個小時。
很快響起了墊場音樂。
樂隊人員收好樂器紛紛起身,跟大家鞠了個躬就走下了臺。
沈斯言的眼神一直追着他們走。
看見追月把帽子摘了下來,扒拉了一下頭發又戴了上去。
他揉了揉手腕,随後坐到舞臺邊的卡座上,似乎有些累。
不知道哪位酒客大方地請客,服務生在卡座中間放了一大堆酒。
追月随手拿起一瓶科羅娜,在角落裏找到一個開瓶器把瓶蓋打開,随後灌了一大口。
看到沈斯言盯着人家看得入神,傅康在旁邊笑了起來。
“看上哪個了?拉過來給你介紹介紹?”
沈斯言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別開玩笑了,我從不亂搞。”
“沒讓你亂搞,知道你是優秀的人民教師,交個朋友而已嘛,別那麽緊張——”
說着,傅康伸手把附近的一個服務生招了過來,附在他耳朵邊說了幾句什麽,服務生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
沈斯言眼睜睜着看服務生走到舞臺邊的卡座上,俯下身子對那個鼓手說了幾句什麽。
青年垂頭安靜地聽着,随後擡起頭來,往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燈光太暗,沈斯言也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
但只見那個鼓手站起身來,個子足足比那個服務生高出大半個頭,不急不緩地跟在後面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沈斯言的心跳速度不受控地快了起來。
追月走到近前,挨着傅康坐了下來,跟沈斯言中間隔了一個位置,并沒有看他。
傅康早就準備好了一杯特調——莫斯科螺子。
金屬色茶缸盛着酒液,傅康用兩根手指撥了過去。
追月也沒有拒絕,随手端了起來,喝進了一大口。
“今晚表演得不錯,首戰告捷,今天點歌分成我不要,全給你們。”傅康豪橫地說。
追月的臉色看不出情緒,聽見傅康這麽說也并沒有欣喜若狂,似乎是對錢財毫不在意。
“謝謝。”
說完,他擡起酒杯朝傅康舉了舉,又喝下了一大口。
“诶,不要喝急酒,一會兒有的你喝,肯定有不少人來敬你酒,咱們都是自己人,悠着點——”
追月點了下頭,聽話地把酒杯放下了。
“帽子摘了吧,不悶嗎?”傅康問道。
青年也沒脾氣,老板都這樣講了,他就順從地把遮着大半張臉的鴨舌帽摘了下來,随手把頭發撥亂了些。
可能是剛剛演出時出了些汗,此時前額的頭發全部被撩到額後,突顯出一張俊臉。
果然是個大帥哥。
沈斯言佯裝喝酒,側頭看了兩眼,得出了這個公正的結論。
這張臉,是連他這個男人看到都會感到驚豔的臉。
老天爺追着喂飯吃的典型。
不過沈斯言随後頓了一下,總覺得這個張臉有點面熟,似乎是在哪裏見到過。
難道是因為關注了他的視頻號的緣故麽?
好像也不太可能,因為“追月”從來沒露過臉。
“給你介紹個朋友認識。”傅康說着,身子往後面退了一下,剛好把中間的位置空了出來,讓沈斯言和追月能夠互相看見。
追月微微擡起頭看向沈斯言,後者禮貌地伸出手來跟他握住。
“你好,沈斯言,是你們老板的朋友。”
追月沒說話,只是抓着沈斯言的手,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
幾秒鐘過去了,沈斯言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于是下意識想抽回手,或者随便說點什麽以緩解尴尬。
傅康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不加制止,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端詳,嘴角挑得老高。
最後追月主動松開了手,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沈老師,看來你是真的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