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兔崽子
兔崽子
一句“沈老師”把沈斯言叫愣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這個相貌出衆的男人,記憶漸漸被喚醒。
沈斯言不确定地問:“你是……宋誠?”
眼前的男人把手裏的酒杯往前一遞,在沈斯言的杯沿下輕磕了一下。
“總算想起來了——”
音樂聲嘈雜,沈斯言并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只是憑口型判斷出來,他說的應該是這一句。
傅康左右看了看,擡起胳膊搭到兩個人的肩膀上。
“什麽情況,你倆認識啊?”
沈斯言其實也不算很确定,但看男人沒否定,應該是沒認錯。
“認識的,他是我以前帶過的學生。”
“這麽巧?不是吧!”傅康求證似的轉頭看向宋誠。
宋誠點了下頭,“是,沈老師桃李滿天下,不記得我也是正常的。”
隐藏在嘈雜的音樂聲中,是他略帶失落的聲音。
“這不巧了麽!你們這也太有緣了——”
傅康難得在自己的地盤上見證了一幕久別重逢,覺得很新鮮。
他大手一揮,“既然都是自己人,今兒你們的酒哥都請了,随便點,挂我賬上……”随後他又補了一句,“不過那幾瓶黑桃A別給哥開了啊,那個貴!”
宋誠和沈斯言同時笑了起來。
“摳死你算了。”沈斯言把傅康的胳膊推了下去。
雖說是多年以後的久別重逢,但是兩個人的反應都淡淡的,互相打了個招呼以後,也沒有很熱絡地敘舊。
酒吧有些吵,兩個人之間還隔着個傅康,說話的時候還得他在中間當傳聲筒。
傳到後來傅康自己都笑了。
他原地起身,搭着兩個人的肩膀往中間一推,“你倆自己聊去吧,老讓我傳話算怎麽回事,你們師生繼續敘舊,實在聽不見就發微信,別特麽占老子便宜,走了,忙去了——”
說完,他就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
傅康走後,宋誠在原地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才拎着酒杯主動挪到沈斯言身邊坐下。
沈斯言支着腦袋側頭去看他。
長高了,也變帥了。
昔日的可憐小孩兒出落得這麽好,他有些老懷深慰。
“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這幾年怎麽樣?”
巧合的是,兩個人竟然同時開口,還問了對方相同的問題。
随後兩人相視笑了起來。
“挺好的,還是老樣子——”沈斯言說。
“聽說沈老師去了重點高中教書?還是省級優秀教師,多年不見,沈老師還是一樣的優秀。”宋誠微笑着說。
“還行。”沈斯言道,随後他愣了一下,“你聽誰說的?”
宋誠看着沈斯言,眼睛一眨也不眨,“……聽以前的同學說的。”
“哦——”
沈斯言把手放了下來,捏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又問他:“你呢?最近幾年都在哪裏發展?長這麽大了,剛剛我都沒敢認——”
宋誠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把酒杯往前一推,跟沈斯言碰了一下,随後一仰頭,把杯底最後一點酒精猛地送進了喉嚨。
酒精味道濃厚,宋誠只嘗出了辣和苦。
有人給宋誠打了個電話,宋誠捂着耳朵接了起來,随後起身,看樣子是有事要忙。
“你先忙去吧,有空咱們再敘。”沈斯言道。
宋誠點了下頭,走出幾步後又轉身回來。
“加個微信吧,沈老師。”
他快速調出微信二維碼,遞到沈斯言面前。
沈斯言從桌面上拿起倒扣着的手機,掃碼加了好友。
宋誠急匆匆地離開,回到了歌手們坐的那個卡座。
後續他還有表演,因為有酒客點了他們的歌。
一直待到十一點,到了沈斯言休息的時間,他有些犯困。
樂隊的表演還沒有結束,宋誠還在臺上賣力地打着架子鼓。
沈斯言起身,給好友傅康發了條信息說自己先回去了。
他擡頭看了宋誠一眼,想了想還是沒打招呼,直接離開了酒吧。
他叫的代駕很快就到了,開着沈斯言彪悍的車一路飛馳把人送回了家。
司機興奮地狂踩油門,晃得沈斯言想吐。
提醒了兩次無果後,沈斯言也就不吭聲了。
他能理解代駕開到好車時的那股興奮勁兒,權當讓人家過把瘾吧。
今晚沈斯言喝得有點多,此時酒意上頭,他揉着太陽穴看向車窗外。
一路風景飛快移動,仿佛過往的日子連成一條線。
沈斯言心頭微動,得承認有些事情不是那麽容易忘掉的。
***
第二天放假,沈斯言睡到九點多才起床。
算是放縱了一下。
起床後,他沒去看手機,先是舒服地泡了個澡,全身放松地走出了浴室,又去廚房給自己做了一碗蔥油面、打了一杯豆漿當作早餐。
吃飽喝足,沈斯言回到卧室,剛想換上舒服的運動服去樓下跑一圈。
眼角瞥見床頭放着的手機,忽然想起來昨天晚上剛加了一位故人。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床頭,拿起手機一看,果然有幾十條未讀消息。
除了工作群裏老師們互相祝福,以及一大排學生發來的[教師節快樂],來自[追月]的三條信息夾雜在其中,毫不起眼。
-[沈老師,你走了嗎?]
-[到家了嗎?]
-[睡了嗎?]
最後一條信息是在淩晨四點多發過來的。
沈斯言了解夜場工作人員的作息時間,那個時候宋誠應該剛到家。
沈斯言手指戳點了幾下,回了條信息給他:
-[抱歉,老年人作息,睡得比較早,剛看到信息。]
發完後他就鎖了屏,手機也沒拿就去樓下跑步去了。
十一點多,沈斯言跑步回來。
迎着初秋的太陽他又繞着小區散了會兒步,說不出的舒适。
回到家後,沈斯言一邊往裏走一邊脫衣服,想先去沖個澡。
走進卧室裏,沈斯言脫得只剩下一條半幹的內-褲。
光-裸的上身顯露出優美的線條,白色底褲被汗浸濕後有些透明,繃緊的臀-線更顯緊實。
是一種成熟男性特有的含蓄又掩藏不住的美感。
沈斯言把眼鏡摘了下來放到架子上,手指搭在內-褲邊沿,正準備往下脫,就聽到門鈴響了起來。
沈斯言“啧”了一聲,眉頭微皺。
這就有點尴尬了,衣服脫成這樣,身上還都是汗,幹淨的衣服他不能穿,濕透的運動服他又不想穿。
原本不想理,但門鈴又響了兩聲,看來門外的人是一定要等到他來開門才肯罷休。
沒辦法,沈斯言只得把衣挂上的裕袍拿了下來披到身上,有些不爽地走去開門。
這個小區治安很好,陌生人在沒有得到業主的允許時是不太可能偷摸進來的。
平時來找沈斯言的人又不多,不是在物業備案過的家人、朋友就是鄰居偶爾來串個門。
沈斯言都沒往監視器裏看,直接按下把手,把門打開了。
門甫一打開,一大片金燦燦的顏色便撞進了眼睛裏,沈斯言被晃了一下。
——是一大捧生機勃勃的向日葵。
“這是?”沈斯言愣住了,開口問道。
門外站着的兩位小哥他并不認識,看起來像是某個花店的員工,身上還紮着圍裙。
“請問您是沈先生嗎?”沒抱花的那位小哥微笑問道。
“是我。”
“這是送您的花。”
說完,抱花的小哥把滿捧的向日葵往沈斯言懷裏一送,馬上後退了一步,在沈斯言毫無防備之下忽然開口唱了起來。
“……窗前燭如豆,夜裏月滿天……親愛的老師啊,您就好似這滿天的星……”
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曲調,哪裏來的歪詞,小哥唱得流暢又響亮,手上還比比劃劃地做着動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這首歌的啞語翻譯。
另外一個人還拿着手機在錄像。
沈斯言:“……?”
哪裏來的妖怪,再把警察招來!
一首“教師節贊歌”時間并不長,但把沈斯言唱得腳趾摳地板,險些把花扔到他臉上。
“別唱了……那個,您別拍了,不太方便吧——”
錄像的小哥立刻把手機收了起來,“抱歉,您放心,我們保證不外發,這是要給訂花顧客的視頻反饋,證明我們真的按要求唱到位了!”小哥熱情洋溢地說。
沈斯言捂住額頭,倒也不必這麽負責……
小哥唱完,絲毫不覺尴尬,可能已經習慣了客人們各種奇奇怪怪的附加需求,早就淡定如豆了。
他原地筆直站立,吼了一句:“沈老師,教師節快樂!”
旋即彎腰敬了個九十度的禮,沒等沈斯言問出一句“這是什麽妖蛾子”,一個轉身兩人就跑得無影無蹤,快得好像一陣風。
沈斯言:“…………”
關上門退回到客廳,沈斯言抱着巨大一捧花手足無措。
這一連串出乎意料的神操作把他砸得有點懵。
回過神來,他趕緊伸手在花間掏,好不容易找出一張小卡片,上面用漂亮的字體寫了一行字:[祝沈老師教師節快樂!——您的學生敬上]。
沈斯言把卡片緊緊地捏在手裏,回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張冷峻的酷哥臉,忽然有點想打人。
沈斯言把向日葵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又去房子裏的各個角落去找能插花的大花瓶。
他平時不養花,偶爾買點綠蘿和多肉,店家也都配好了容器,所以家裏并沒有閑置的花瓶。
最後沈斯言總算在雜物間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對白瓷瓶,他直起腰身,一身臭汗未幹,又白添了一層灰,沈斯言無語地揉了揉鼻子。
他想起來這可能是多年前剛搬家的時候,不知道單位哪個同事送來的暖房禮物。
送來了就一直沒用,被他放在雜物間裏吃灰。
一大捧向日葵共有幾十枝,個個大如碗,金燦燦的,看着就讓人心情很好。
沈斯言把花分成兩捧,又拿來剪刀把每一枝的根部都修剪成齊整的斜線,把白瓷瓶洗幹淨後裝了半瓶水,小心翼翼地把花插了進去,還擺弄出個高低錯落的造型來。
全部弄好後已經中午了,沈斯言把其中一瓶拿到卧室的飄窗上,薄薄的紗簾拉開後,熱烈的陽光穿透玻璃灑在花瓶上,流光溢彩,相得益彰。
沈斯言這才回身走到床頭去拿手機,想給某個始作俑者發條信息:[兔崽子你作什麽妖?]
結果就看到宋誠早已發了一條信息過來:[沈老師,節日快樂,我愛你。]
後面還綴了一個小兔子拜年讨紅包的表情包,怪可愛的。
想起男人反差感強烈的酷哥臉,沈斯言忽然笑了起來。
他心頭一暖——還真是個兔崽子。
此時的宋誠,正拿着手機反複地看着花店小哥發來的視頻。
視頻中,沈斯言穿着白色的浴袍,胸膛半露,一臉的錯愕,表情無奈又好笑。
宋誠笑得停不下來。
笑着笑着,就覺得身體熱了起來。